骠骑将军四个大字一出口,周围瞬间炸开锅。
“他就是骠骑将军萧平川?!”
“怎么是他?”
在大梁,可能没有多少人认得萧平川的长相,但鲜少有人没听过骠骑将军萧平川的大名。
他出身流民,十三岁领兵,十五岁一战成名,十七岁带兵打到沙陀的灵武王庭,打得敌人至今不敢露头。
至此,萧平川年仅十七就被封为从一品骠骑将军,率十万黑旗军镇守北境,可谓扶摇直上,风光无限。
可陈兵北境一年后,朝廷见边境安宁,渐渐起了旁的心思。
这支无根无着的流民军风光不再,反而成了把萧平川架在火上烤的木椽。
不过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可不在乎什么阴私算计,他们自己烂透了,爬不出去,倒十分羡慕萧平川这种肆意张扬、杀人如砍菜切瓜的狠角色。
这点,与那个脑子有坑的卫固尤其不同。
于是,卫固期待的众人奚落的场面没出现,反而一个个开口替萧平川骂起他来。
“放你娘的狗屁,卫狗,说谁卖艺呢?”
“就是,狗嘴够脏的。”
“你这条腿就是犯贱被人打断的吧。”
卫固脸皮绷紧,心想,娘的,老子这条腿就是被眼前这个打断的。
“怎么着啊各位,萧平川你们亲爹么?这么维护他?”卫固跟条疯狗一样反咬回去,“他就是个讨饭的......”
一截筷子唰地一声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直接没入他身后的柱子。
众人见状,猛地收声,呆呆看向帅气出手的萧平川。
“卫世子,”萧平川揉着手指走上前去,漫不经心道,“我手里捏了不下千条人命,世子义无反顾一往直前地挑衅于我,”鹰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杀气毕现,“是活腻了吗?”
卫固吓得当场打起嗝来。
“有财,来把卫世子架去靶子后面,咱们成全他。”
许有财乐呵呵跳起来,三两下劈晕前来拦他的卫府侍卫,强行把卫固绑在椅子上,再连人带椅子一起拖到靶子后放起来。
“诸位,我想开个赌局。”萧平川说。
“赌什么?”众人问。
“当然是赌,”萧平川似笑非笑地扫过一脸惊惶的卫固,“卫世子的命。”
在场的都是疯起来没人样的,压根不觉得这场赌局有什么,反而兴奋地睁大眼睛,争先恐后问:“怎么赌?怎么赌?”
“一百五十步外,我蒙眼连射。若世子命大不死不伤,我每射中靶心一箭,每人给我五千两;若世子不幸死了,算我输,我赔给在场诸位每人五千两。”
“如何,大家敢不敢赌?”
萧平川才刚说完,众人哄笑着掏出银票拍在桌子上,说:“赌啊,这么刺激,怎么不赌,赶紧开始!”
卫固吓死了,哀嚎道:“不准,我不同意。”
萧平川一个眼神,许有财立马受意,跑去把卫固的嘴巴堵上。
一切准备就绪,萧平川数着步子往后退。
好在藏霜楼的二楼是打通的,东西贯通有两百多步,足够宽。
待一百五十步后,有人搭眼去瞧,别说靶心,连靶子都看不清。
萧平川一手拿着弓箭,低头咬开另一只手的腕带,三两下将眼睛蒙上。随着黑布巾覆眼,他的气场瞬间凌厉起来,就像一柄出鞘的厉剑。
正在这时,人群突然从中间分开,不知来了有多久的沈素钦越众朝萧平川走来。
如果萧平川此时没蒙着眼,他就会看见奢华糜烂的背景里,一袭素白长衫的沈素钦出尘得像是早冬密林深处的一捧薄雾。
许有财直愣愣地看着沈二小姐走到将军身后,踮脚将他后脑的腕带解下来。
萧平川反手抓住一只作乱的手,入手滑腻柔软的触感吓得他立马又松开来。
下一瞬,一方素白帕子覆在眼上,只听身后那又轻又冷的声音缓缓说:“夫君可不要手下留情哦。”
萧平川浑身巨震,捏着弓箭的手指倏然收紧。
他知道来人是谁!
犹豫片刻,他扯下帕子,转身看过去。
沈素钦后退半步,眼前这人比她大了一圈,目光灼灼,气势迫人,她有些受不住。
“这地方你不该来。”
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沈素钦身上,这让萧平川的语气不由低沉两分。
沈素钦沉默。
她听下人说萧将军来藏霜楼买/春,一时兴起就跟来瞧瞧。她从“卖艺”那段开始听,不得不承认,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愿意低下身段卖艺,她肯定一掷千金。
萧平川沉下脸来时,铺天盖地的威压简直吓得人喘不上来气。
这人明明比她还小两岁,怎么这么凶,沈素钦有些恼:“我是为你来的。”
萧平川逼近一步,问:“为我?做什么?捉/奸?”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萧平川只要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她的发顶。她的发柔顺黑亮,像最贵最好的绸缎,香香的。
原本他以为说这样的话,眼前的人肯定会羞恼跑走,可没成想她竟然抵着他的胸口将他推开两步说:“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会帮你解决军粮问题。所以,今夜你只需好好玩,玩得尽兴就好。”
萧平川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开口:“怎么解决?”
“三十万石粟米做嫁妆,够不够?”
萧平川赫然睁大眼睛,“你......”
“去吧,他们都在等。”沈素钦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让他们见识见识十万军主帅的本事。”
萧平川深深看着她,沉默半晌,回:“好。”
他将那帕子递还给沈素钦,自觉转身半弯腰,也不说话,跟一条乖顺的大狼狗一样,等着来人重新给他蒙住眼睛。
沈素钦踮起脚,白皙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眼睛上,隔着一层纱,萧平川能感受到手指的温度,他的耳朵不可控的红了。
帮他蒙好眼睛,沈素钦拉起他一根手指,把人往靶子正前方带。
这个少年将军的手很大很粗糙,上头都是老茧,一点也不像十几岁少年的手。
沈素钦低头看一眼,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生怕捏疼他。
关于黑旗军的说法很多,关于萧平川的说法也很多。传说他力能扛鼎、百步穿杨,说他杀人不眨眼举贤不避亲,说他粗鲁面恶满身毒疮......
可站在这里的男人分明顶天立地、气宇不凡。
拾箭,错步,搭弓,校位......
所有人包括沈素钦在内全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唰!”
箭射出,空气中只有残影,转瞬箭上靶,整支箭没入靶心,只剩箭羽堪堪露在外面。
绑在靶子后面的卫固,当场吓得尿了□□。
只见那箭尖险之又险地停在他眼珠前面,只差一点点,就能将他眼睛刺瞎。
接着又是第二箭,这次箭尖破开前箭,又是正正刺向他的眼珠,距离比上回还近。
卫固已经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死命往后仰上半身,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第三箭,第四箭......
箭箭中靶,无一虚发。
众人这才想起,这就是镇守大梁北境的将军,是将敌人沙陀赶出国门的英雄。他这样厉害,这样强大,实在是很符合他们对将军的一切想象。
直到靶心承受不住,整个碎裂炸开,萧平川才停止射箭。
此时,他已经连中靶心十多箭,而卫固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他将弓箭放下,在雷鸣般的掌声里解开帕子,迫不及待用目光在人群里找她,巡视好几圈,却没见人影,想来是走了。
他捏紧手中的帕子,用指尖捻了捻,再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诸位,”萧平川单手下压,示意众人停下,昂首迎上众人热切的目光,“服不服?”
“服!”
“既然服,那就愿赌服输,记得把钱给我的副将。”
每人至少五万两,萧平川这笔赚大发了。
最后,许有财足足收了两大袋银子,重到他根本搬不动。
还是藏霜楼管事提议说雇车给他们拉将军府去,两人这才得以空着手出门。
来到楼外,刚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跟来。
回头一看,是那个中军的千夫长周糠。
“将军留步,”周糠冲过来,“将军,我想跟你去缙州。”
沈素钦自觉多走两步,把空间留给两人。
“为何?”萧平川问。
“我想上战场杀敌。”
“缙州苦寒,吃不饱穿不暖。”
“我不怕苦。”
“沙陀人凶残,你随时会丢掉性命。”
“我不怕死。”
萧平川仍旧摇头,“你还不行,不够格。”
他说的是事实,别看周糠箭法体格都不错,丢在黑旗军里也就勉强能做个火头军。
“那怎样才算够格?”周糠不想放弃。
萧平川回他说:“你自己走去缙州,中途不许坐车骑马,如果半个月内能走到疏勒河,我就收你。”
“将军等我。”
“既然如此,我在北境静候佳音。”
周糠抱拳。
许有财目送他走远,有些心疼道:“傻孩子,真当黑旗军是什么好去处呢。”
萧平川白他一样,“你瞧瞧人家。”
“他早晚会认清你的真面目的,”许有财说,“话说这兄弟不错。”
“做不做得成兄弟还不一定呢。”
“我觉着能成。”
两人上马往回走。
“将军,你知道咱俩今晚一共搞到多少银子吗?”
“多少?”
“二十多万两!”
“这么多!”
“可不是么,老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