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明天，我们去她的学校看看。”

上官哲点了点头。

两人走在街上，凌晨的街道没有行人，一片安静。

上官哲嘴唇微动：“学姐，清明要到了……”

云开看向他：“你要请假吗？没关系的，回去吧。”

上官哲：“不是，我是想和学姐一起看看看云警官。”

云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哲，去见我父亲，我想一个人。”

上官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宇间多了些许迫切焦灼：“抱歉，学姐，我不是……”

云开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

每年到这段时间，云开的心情总是会低沉一阵子，上官哲是担心她，想要陪着她。

但去墓地，云开想一个人。

上官哲所说的云警官，是云开的父亲云深，确切来说，云深是云开的养父。只不过他以为云开不知道，他以为三岁小孩的记忆很快就会忘记，可他没想到的是云开记事很早。

云开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云深带回去的，记得那个冷的刺骨的夜晚，记得肚子饥饿到灼烧的痛感，记得狠厉的巴掌和怒斥，记得满屋子的血迹和棍棒。甚至在云深死亡后不久，她见到她那不堪的亲生父母。

被云深带回去的日子，云开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云深是东风市的刑警大队长，在云开的记忆里，他有很多永远办不完的案子，却依旧每天都是笑嘻嘻的，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满大街乱逛，是出一趟门都能捡回三条狗的烂好人刑警。

云深会把她架在肩膀上骑大马，虽然驾着驾着经常会忘记了她还在肩膀上，他会在难得的周末带她去游乐场，虽然通常都会在玩到一半的时候被警局的电话紧急叫回，他会给她讲睡前故事，虽然碎尸案法医检测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小孩子听......

云开三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最好的爸爸，一个和谐完整的家庭。她有了一个忧愁不爱说话但很温柔的妈妈，一个活泼好动的哥哥。

只不过云开六岁的时候，圆满的家庭像泡沫一样碎掉了。他们离婚了，因为妈妈觉得云深每天都在警局工作，根本没有心思在家庭中，他们越来越生疏，到后来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妈妈带着哥哥走了，云开和云深两个人一起生活，云深是一个很好的警察，但他并不会照顾小孩子，他们两个人磕磕绊绊互相照顾的过了四年。

再后来，云深死了。

他是一个称职的警察，所以他死在了抓捕凶手的路上。

中了两枪，全身都是血，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云深死后，云开变成了一个人。

云深的同事因为愧疚收养了她，但她很快的自己搬出去住。

她想办法调查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看到了云深隐瞒她的东西，她看到了他们的卑劣，他们的肮脏，他们的罪恶。

然后决定离的远远的。

她是云开，她是云深的孩子，和他们没有关系。

她会成为一个好人，一个像云深一样的好人。

然后找到杀害了他的那个人！

夜晚的风吹的人脸上泛起凉意。

云开看着昏黄灯光下的路，眼神中带着尖锐的冷意：“戚雨璇是元格二中的学生，我让六六确定过了，她联系好了几个二中的学生，约好了时间，这个月流感肆虐，不少学校停课了一段时间，正好给了我们机会见见他们。”

“明天早上七点三十，我会去见见这几个学生，之后，想办法和戚雨璇的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云开：“至于戚博，他工作地点是联合软件开发公司的，他是软件工程师。”

上官哲若有所思：“这个公司我有印象，之前我做了一款股票走势的程序，他们来找我想买下来。”

云开：“和他们接触，了解下戚博这个人。”

上官哲点了点头：“没问题。”

隔天一早，后街的奶茶店早早的营业了。店员在柜台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店员整理着柜台上的东西，眼中满是打工人的痛苦，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上班，这个班是非上不可吗！

这个世界那么多人不用上班，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傻逼工作，傻逼老板，傻逼奶茶！

店员沧桑的看着店外，早晨六点五十，天才刚刚亮，所以说这么早开店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想要卖给学生，学生也要七点多才会来啊，这么早，怎么可能会有客人！

店员目视前方，开始摸鱼，处于灵魂出窍状态。

“你好。”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

摸鱼的店员无意识的朝前看，然后眼睛蹭的亮了起来。

漂亮姐姐！气质特别的漂亮姐姐，贴贴！

心理活动十分丰富，但是长久打工人的面瘫表达不出如此灵动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店员只是眼睛睁大了一点，看起来没那么困了。

店员：“你好，需要点什么？”

云开点了点菜单上的奶茶：“这份奶茶，待会有人来，来几个就送几份，好吗？”

店员：“好。”

云开：“还有，再给我一份咖啡，谢谢。”

云开走了进去，挑了个隐秘的位置。

店员却闪动起了亮光，这么早，是来约会的吗？

但让她失望了，之后来的都是学生，有男有女，看起来都不像是能谈恋爱的样子。

云开坐在奶茶店内等人，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来，但她完全不着急。

时六六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学生，那就一定会有人来的。时六六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也讨厌社交，但是在网络上却很擅长和他人达成好友关系。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走了进来。

蓝色的双肩包，看着很沉，手上还拿着两本书。

云开：“ 你好，我要怎么吗称呼你。”

男生：“叫我晴天就好。”

云开看着店员将奶茶端上来离开后开口道：“好的，晴天，能和我说说你对戚雨璇的看法吗？”

提到这个名字，男生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很奇怪。”

云开：“她哪里让你觉得奇怪了？”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我对她不是熟悉，不过我们回家是同一条路，所以我经常见到她。”

“那一天，我们晚自习回家，我看见她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我有点好奇，就跟了上去，我看见她蹲下来抱着一只小狗玩，拿出书包里的面包给小狗吃，我当时想她还挺有爱心的，但下一秒就听到了巷子里面小狗的惨叫声，叫的很大声，很可怕。”

“我以为是狗发疯了是不是在咬人了，想要进去帮忙，结果就看到她走了出来，狗叫声也渐渐的没有了。”

男生说道：“那天已经九点多了，我站在转角的地方，那里还有好几棵树，她没有看见我。我等她走了之后，就走到巷子里，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

云开看着他。

男生眼中带着一丝恐惧：“我看到那只狗死了，肚子上血淋淋的，躺在地板上。”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那天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跑回家了，后来，我发现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我就写了个字条放在了派出所门口，可是没有人理会，没有人管这些小狗的事情。”

男生看着云开直勾勾的问道：“你会制止她吗？”

云开点了点头。

男生放松了下来：“那就好，我知道的关于戚雨璇的就这些了，我先走了，补习班的时间要到了。”

云开：“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男生背起书包朝着外面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戚雨璇休学过几个月，来了之后他们说她变得不太一样了。”

云开：“哪里不一样了？”

男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就不走那条路了。”

云开：“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休学吗？”

男生想了想说道：“好像听说是因为她家里的事情，也有人说是因为她男朋友。”

云开若有所思：“男朋友......”

很快，约好的下一个人来了。

是个女生，低马尾，神情怯懦，脸圆圆的，耳朵边上有一小块紫色的痕迹。在店员送上奶茶的时候，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敏感，内向，不善言辞的女陔子。

云开温和的看着她，并没有问她的名字：“你好，可以和我说说关于戚雨璇的事情吗？”

女生：“我......”

云开：“你所说的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请放心。”

女孩点了点头：“她在学校欺负别人。”

云开神色微愣，戚雨璇来到事务所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她在学校受到校园欺凌。

和这个女孩说的完全不一样。

到底谁是被欺负的？

云开：“她欺负谁？”

女孩说道：“我们班级的一个女生，她长得比较胖，家里也有点穷。”

云开：“你和她是好朋友？”

女孩摇了摇头，可是又点了点头。

云开：“你觉得戚雨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女孩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性格很活泼，就算休学了好久，老师也很照顾她，还和高中的男生一起玩，挺厉害的。她和班级的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一起玩，然后欺负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家很有钱，放假都能出去旅游，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她妈妈还经常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她每次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云开：“你有听她提起她嫂子吗？”

女孩摇了摇头。

云开：“你见过她妈妈吗？”

女孩想了想点头：“见过，很年轻，来接戚雨璇回家，还给她带了奶茶和蛋糕。”

女孩的表情里带着羡慕。

很年轻？

那来接她的不会是杜文静。

是周松月。

云开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妈妈的？”

女孩疑惑：“不是吗？”

云开：“戚雨璇有介绍过吗？”

女孩：“有，我之前有听到她和她的朋友说过，那是她妈妈。”

“她家真好，妈妈那么年轻对她又好，给她买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为什么她老是要生气，要欺负别人。”

云开：“你说她生气？生什么气？”

女孩：“她好像不太喜欢她妈妈给她穿的衣服，自己在学校放了一套校服，来到学校就会去换起来，还有鞋子也是，明明她妈妈给她准备的小皮鞋那么漂亮。”

云开：“她有没有在学校提到她的哥哥和嫂子？”

女孩：“有提过她哥哥，好像是做游戏的，打游戏很厉害的样子。”

云开：“戚雨璇之前休学了一段时间，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女孩摇头：“班主任没有和我们说，只是告诉我们，要多照顾她，不要欺负她。”

说到这里女孩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根本没有人欺负她，是她欺负别人。为什么要这么交代我们，她生病了就了不起吗？那真的被欺负的人呢？根本就没有人关心。”

云开看着女孩：“你的朋友受到了欺负，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女孩低低的说道：“她不敢，如果告诉老师，她们会欺负的更狠的，而且老师也不会做什么，她只会说让我们不要打小报告，自己解决事情。反正也到了初三了，等她们毕业了，就不会欺负了。”

云开：“老师知道她欺负同学吗？”

女孩：“我不知道老师知不知道，就算老师知道她也不会做什么的。戚雨璇的成绩好，还去找老师补课了，她妈妈给老师送礼物，老师很喜欢她的。”

“就算之前她故意用紫药水涂到别人的脸上一个礼拜都洗不掉，老师也没有批评她，只是说让我们不要过愚人节，太幼稚了。”

云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要勇敢一点，如果受到了欺负就要反抗，不要想着忍一下就好了，你可以告诉你的父母告诉老师，如果还没有用的话，去报警。”

女孩愣住了：“可是......只是一点小事，他们说是同学之间开的玩笑，这样也可以报警吗？”

“没有打人，只是让别人不要和我......朋友玩，说她的坏话，把她的东西藏起来，这样也可以吗？是不是她们只是在开玩笑？只是我们不懂？”

云开：“不是玩笑。能够让两个人都开心的，才是玩笑。单方面的笑，是嘲笑，是欺负。”

“你当然可以报警，你可以做出任何激烈的行为，让你觉得受到伤害受到委屈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对的。”

“不要有任何的负担，错的不是你。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等你长大了，你永远记得小时候被欺负的经历，当时伤害你的人却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要勇敢一点，对这些说不。”

奶茶店的音乐轻轻的流淌，唱着最近流行的一首歌。

我们的青春啊，每个人都在一点点的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