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区散开了，昭示着掌控它的主人离开了这里。

沈遗则撑着墙喘息。他的指节都渗出了血丝，但男人没有分去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他平时是极冷静的一个人，现在却大脑空空，心口好像被人活生生挖去了一块，除了痛苦什么都感觉不到。

一号的出现太突然了。不，自从小玖回来后，是他一直沉浸在安逸的氛围里，没有想过继续变强。在这样的强敌出现时，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没用。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小玖选择一个人面对那个实力不详的一号。可哪怕是他们从祂眼底下逃走时，那个怪物随意甩出的一鞭都能让小玖受伤，更何况祂那庞大的本体所代表的力量呢。

沈遗则不敢去想。

他都不知道爱人现在会在哪里。因为他的弱小，对于前十层面的战斗来说毫无帮助，他甚至连一起面对都做不到。只能看着爱人孤身赴死，去赌敌人放过人类的可能性。

尽管他们心知肚明，以一号的性格，在屠杀了同类后，放过人类的可能微乎其微。毕竟祂从前就热衷于玩弄和猎杀人类。

沈遗则试着和总部联系，他很想质问组织里的人，为什么没有一号污染源这一年来疯狂捕杀其他污染源的消息，但电话播出去后，所有的上司和同事都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好像他在讲什么年度笑话。

在他们口中也听不到总部的存在，什么组织什么异能者什么污染源，没有一个人记得。

很明显，如果一号真如小玖所说，杀死了世界上绝大多数实力强劲的污染源，那【#08传教士】的能力——改变认知，自然也为一号所有了。

甚至因此这个能力变得更强大、影响范围更广。加上其他数不胜数的诡异的能力，集合在同一个生命上，只会把祂打造成彻彻底底的杀戮机器。

难道真的是绝境了吗……

沈遗则捂住脸，靠坐在墙根。突然的，他听到一阵跑步声。

抬眼望去，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那名队员。

小队员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撑着膝盖喘气，他身后的人默默为他拍背。

小队员焦急开口：“队长！小玖呢？他跟你不在一块儿吗？”

沈遗则：“……？”

“你……还记得？”

阮沅气没喘匀就说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下意识接过江暮递过来的东西，打眼一看是一瓶水，想也没想就摆摆手。

“这些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小玖到底去哪了？”

他找不到主角攻受的位置，没办法只能根据002那边的监控画面里的景物来一个个排除主角可能会在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才一个眨眼没看，宋杳玖就不在这了。

可把阮沅累得要死。

刚问完，身旁人又递过来东西，是一瓶已经拧开了瓶盖的水。阮沅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喝完还砸吧两下嘴。

直到江暮把水拿走还一脸严肃正经还带着催促的看着主角攻，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还被忙里偷闲的喂了口水。

沈遗则心系爱人，压根没发现这两个队友之间的小苗头。出于对小队员莫名的信任，和目前想不出办法的现状，他把刚才和宋杳玖的对话告诉了阮沅。

听到宋杳玖已经单枪匹马对上病毒的坏消息，阮沅差点没心肌梗塞。

他把从系统商城里掏出来的有用的道具塞给沈遗则，让对方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无奈沈遗则听出来他好像有找到一号和宋杳玖的办法，硬是要跟他一起去。

事态紧急，阮沅也顾不上劝他。反正一个出事全员崩盘，放他眼皮底下还能看着点。

宋杳玖刚走没多久，即使雾区的移动速度很快，但既然一号在找他们，宋杳玖也在找一号，推理一下就能得到他的路线。

但有江暮在，不多时就找到了宋杳玖的踪迹。

他在试图把一号往大海的方向领。

那儿离这里已经有点距离了。顾不得解释太多，阮沅直接拉着主角攻进入废都。依靠同为污染源的脚程，他们马上到达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小村庄。翻过山头就能看到大海。

宋杳玖和一号都在山那边，根据系统的监控，两者相隔很远。整片山脉都被浓雾罩住了，连带着海滩也是，缭绕的雾气一直蔓延到海上。

沈遗则非常惊讶，但在爱人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暇顾及为什么队里还有一个污染源这个问题。

穿过山林，雾区与其他地方形成了天然的界限，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把浓雾约束在了划定的地方。完全进入雾区后，一股强烈的窥视感从四面八方投来。

好像被人扒掉衣服、剖开心脏，放在台上被人彻彻底底不留余地的看透一样。

带着神明般高高在上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轻蔑。

没人会喜欢这种视线。

阮沅皱了下眉，忍着不适继续往迷雾中心探索。

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忽然被人碰了碰，转头看去，江暮垂眸，动作很轻地牵住了他的手。窥视感逐渐感觉不到了。

呜呜。他哥好贴心诶。

阮沅有点喜滋滋的。

雾区显然遮蔽了一号的视线。他们走了有一会儿，虽然窥视感如影随形，但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一方。这股不适只是因为一号在这片地域上。

在这里系统的监控就没有用了，从宋杳玖那边的视角看，他已经在海里了，只不过看着还不太深的样子，可能是刚入水。

只能很明显地看到他变回了人鱼的样子，周围的景物在快速后撤。连带着海面上的雾区也向着大海更深处蔓延，阮沅他们这边的迷雾也不断往前移动。

能看出来宋杳玖是打算把一号往大海中心引。甚至还有点用雾区勾着祂不让祂出去的意思。

一号在沙滩上？

说实话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本来在剧本中一号就属于最后的大BOSS，如果不是宋杳玖被病毒偷偷改了数据按到九号的身份上，按时间线主角团这时候别说前十了，跟前二十打都够呛。

不久前小队狙击【#21游乐园】的时候还提心吊胆呢。

更别提现在大BOSS一号还被病毒感染，一下把其他污染源吃了，直接化身六边形大魔王，宋杳玖没一露头就被祂吃了真是要实力有实力，要幸运有幸运。

雾气变淡了。

显然，一号也发觉了人鱼的小伎俩，不知道祂做了什么，阮沅能看到宋杳玖那边的海水里突兀地晕开一抹蓝色。是他的血。

宋杳玖没有看鱼尾上绽开的伤，不管不顾地往海底冲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好像皮肤承受不住莫名的压力而爆开了似的，血液融进身旁的海水，让他宛如在蓝色的烟雾中游动。

失血过多让人鱼的脸色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一样，漂亮的纱一般的尾鳍被海水冲得皱巴巴的，在稍显暗淡的海底像一抹一晃而过的幽灵。

002差点没被宋杳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吓疯。主角要是噶了，他们这一行四个人带个系统，全都别想出去。它催阮沅催得机械音都打颤，阮沅也紧张的不行，万幸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号。

就在前方，山林和沙滩的交界处。在逐渐变得朦胧的雾气中，祂巨大而深红的身影如同某种另类的邪神。

阮沅深吸一口气，挣开江暮的手。

在出发前他就跟系统商量过，这个世界病毒钻了高魔世界的空子，如此不讲武德的抢占了前期的最高战力，那他们……

他们也没有办法。

咳，毕竟当初打破主神设下的壁垒强行把002也送到考核世界，已经是总局技术上的突破了，其他的实在没办法。这就导致002携带的能量很少，平时供应一下系统商城，充当主角们的实时监控器，再做一点简单的小事，就不能干别的了。

甚至它扫描范围都只有可怜兮兮的两百米。

但能量很少，也不是不能用，代价是系统会被强制关机。也就意味着，如果真的要靠002的能量解决眼下的问题，接下来的世界里阮沅只能两眼抓瞎的做任务了，而且他们并不能确定之后的考核里还会不会有类似的高危险世界，病毒还会不会搞这种骚操作。

但，死缓总是比死刑要好的。

阮沅正想过去把病毒收拾了，怕沈队看见一号太激动克制不住，他甚至早有准备，提前把沈遗则药倒了，可才迈出去一步，身后的江暮就一把拉住他。

阮沅把手抽出来：“哥你别拦我，我不会有事的——”

江暮抬手抱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阮沅此刻居然感觉他哥身上有了点上个世界的影子。他松开他，揉揉少年的脑袋，目光沉静。

男人把他往后面一推。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阮沅愣愣后退两步，看着江暮往前走。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一座城市的虚影逐渐出现，代替了周围的一草一木。

阮沅只感觉眼前一花，他和被他用道具迷晕的主角攻瞬间出现在另一座山头。

往那边望去，别说是海了，原先那座山都看不到了。入目是一片宏伟又孤寂破败的城市群，遥遥矗立在海边。离他们很远。

什么意思。他哥要一个人跟那个变异一号干架？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单枪匹马啊！

阮沅突然有些理解刚才主角攻的心理活动了。什么鬼，打不过就不要单打独斗逞英雄啊啊啊啊！！

阮沅大脑当机，然后迅速运转，即刻红温，马上就要被气冒烟了。

他使劲儿掏道具，摆出来一溜儿，一个能进行远距离传送的都没有，最好的一批居然全是防御道具。只能说总局为了督促任务者们不偷懒走捷径真是煞费苦心。

阮沅都冲动得跑都要跑过去了，在这边的山顶看到眼球暴怒地用那些粗硕的血管摧毁废都里的建筑时，心痛得简直恨不得变身大铁揪子把那可恶的眼球狠狠拍扁，把它从他哥身上铲出去。

是他看错了吗。怎么感觉废都摇晃了一下？

阮沅揉揉眼睛。好像不是错觉。

他看到数个高耸入云的大楼弯曲起来，如同人类合拢的手掌，将城市中心的巨型眼球包了进去。

像是钢筋和水泥构成的巨大捕蝇草。

一号落在其中，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虫，显得渺小了许多。

越来越多的高楼向中心下弯，直至完全看不见一号的身影。城市上空鼓起一个大包，大包慢慢往下陷，变得越来越平，好似里面的猎物被地面‘吃’了进去。

最后，在阮沅不自觉含了一点期盼的目光中，整座城市……崩塌了。

不是一块一块地塌陷，而是像被风吹过的脆弱的的沙丘一样，从外向内的化为飞尘。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完全消失了。

连同不久前刚被吞噬的一号一起。

眼前还是山林、沙滩、大海，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所见之人的幻觉。

阮沅张了张口：“……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