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呼啸。阮沅眼睛都睁不开，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没再上升了，短暂的滞空后，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努力睁开眼瞅了眼下方。

……好、好高！

都能看见整座山谷！

万幸的是，他不恐高，至少还能冷静下来。阮沅只慌了一下，马上意识到现在不太好用道具——刚才的动静那么大，保护罩又白得刺眼跟个大灯泡似的，一直守在石壁上的两人肯定在看他。

如果这时候要用道具，之后要怎么说出才能圆过去都不知道。不做点什么就这么掉下去指定摔出个好歹……

阮沅还没来得及安抚急出漏电音的系统，突然间听到头顶传来破空声。

下坠的趋势停止了。

挥动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后领子被人牢牢揪住。

突然收紧的领口勒得阮沅咳了几声，他被身后的神秘人提着衣领拎兔子似的往上一带，神秘人放过了他的领子，改成了从背后托着他咯吱窝、把他举起来的姿势。

“咳、咳咳……”阮沅捂着脖子，艰难道：“你是谁……？”

那个人没说话。阮沅背对着别人，也看不到这个救了他的家伙的样子。这个姿势显得他跟个被举高高的小孩子似的。

神秘人带着他慢慢下降，落到石壁上。

宋杳玖急急忙忙赶过来。他显然被突发状况吓到了，拉过少年左右看了一圈儿，没发现缺胳膊少腿儿的情况，顿时松了口气。

宋杳玖也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不自觉用警惕的目光看过去，身后的跟着过来的克莱恩却率先开口了：“努哈尔。”

“你怎么在这里？”

背后生着一对深褐色翅膀的异族男人抬眸，看了眼他，又看了看这两位个子明显小一圈儿的人类——其中一个甚至更小一点儿。而且也没有任何种族特征。

“这就是传说中会出现的那位？”

潜意识仿佛是：勇者？看着好像也没多厉害。

听得阮沅道谢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他这不是不知道启动训练场机关后会弹出这种敌我不分通通弹开的保护罩嘛？！

虽然当时看上去很惊险，但他其实有办法解决啊！没想到居然被误会成这样。

不过能少费些力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再思考他开挂要如何解释的问题了。

被误会成小废物了，阮沅憋屈地道了声谢。

努哈尔点了点头。他的外表不像克莱恩那样，有很明显的异族感。正相反，除了那双红棕色的奇异的竖瞳，他看起来就是人类。

只不过骨架很大，这一点倒是能看出来不像人。

之前在空中时，明明听到了翅膀的挥动声，现在却连根羽毛都没瞅着，应该是落地的时候就收起来了。

注意到阮沅的目光，努哈尔扫了少年一眼，眼神中带了点探寻，马上就收回去了。向两位勇者正式打了个招呼，向着克莱恩说道：“羊人族给我们来信了。”

后面的内容大意是，鹰族的族长派遣他过来看看情况，救下了传说中的勇者完全是碰巧的事儿。虽然鹰族没有预言者，但有其他有能力的老前辈，看出来大陆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即便还不起眼、但迟早会为这片大陆带来巨变的小变化。于是派他过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是等待多年的勇者出现了。

作为话题的中心，‘勇者’二人全程旁听。

宋杳玖还当这是在过游戏剧情，NPC们看似聊天实则在给身为玩家的他们透露信息，他因此听得很认真，不过也就跟听故事似的，没怎么往心里去。

至于阮沅，他虽然疑惑为什么又突然冒出来个新角色，但也没想那么多。

他已经在开宝箱了。

宝箱的外形和当初在小木屋里的那个差不多，外表灰扑扑的，做工又很精致，完全不像周围这种荒野部落风能制造出来的。

注意到阮沅的动作，宋杳玖也凑过来看。

宝箱盖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套衣服，几颗亮闪闪的矿石，一把镶嵌了漂亮宝石的匕首，和一片纸。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衣服质地很不错，上袖长裤，腰侧有挂剑的绑带。根据002的检测，这套衣物也是可用的道具之一，是几百年前的王国骑士服，穿上可以增加防御力，还挺实用。矿石可以拿到村子里换取游戏内货币，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用了。匕首的话，只是个普通武器。

最奇怪的是那张画着不规则线条的纸片，阮沅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它是什么，由002出手，总算才弄明白，这东西是魔王城地图碎片。

上面画的是魔王城的内部构造，因为只有一小片，所以还看不出来。

如果他没有跟着宋杳玖进游戏的话，按照正常的流程，宋杳玖应该会在发现地图碎片后，收集其他相似的宝箱，得到完整的地图。然后再去讨伐魔王城。

不过羡慕没什么必要了。阮沅脑子里有系统，他才懒得浪费那么多时间循规蹈矩地一步步来。如果可以，最好明天就能打倒魔王立刻通关。

宋杳玖也看见了这张小纸片，好奇道：“这是什么？”

阮沅真假掺半：“这是魔王城的地图碎片，不过我记得路，用不着这个。”

“噢，这样啊。”

宋杳玖没有起疑。他拿起新服装，似乎想试试。在骑士服完全离开宝箱的刹那，它直接消失了，穿在了两位勇者身上。

这时候才有这里是游戏世界的实感。

事实上，他们在游戏中度过了这么多天，衣服偶尔会弄脏，和怪物战斗时也会破损，但一个小时后就会复原。在这里也感觉不到饥饿，只有睡眠才是必要的。

身体上受的伤也是，脱离战斗后，过一会儿会自动愈合，大大降低了通关难度。

衣服的尺寸完全贴合，阮沅随手把地图碎片丢回宝箱里，站起来活动两下，发现身体确实轻快了一点儿，应该是衣服的作用。

阮沅一扭头，发现克莱恩一直在静静看着他原地蹦跶，顿时尴尬住了，再一扫，发现那个把他从半空中救下来的人不见了，就问道：“那个人呢？”

“您是说努哈尔？”羊人乖乖说道，“他已经去和族长汇报了。我们也要先回去吗？”

“哦……”

阮沅挠了挠头。

既然训练场内的魔物已经清干净了，当然要开始物尽其用。只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呃，确切地说，现在差不多都要天亮了，都在训练场里折腾了几个小时，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是身心俱疲的状态。

站在石壁上，还能看见雾蒙蒙的被深蓝色笼罩的山谷。

现在差不多凌晨四五点？

放松下来后，阮沅打了个哈欠。“我们先回去吧。我好困。休息一天再过来好了……”

宋杳玖自然没有异议。他负责的任务看似很简单，只用在阮沅发出信号的时候往炸药包上射一箭就行，实则需要他在高处盯几个小时，视线都不敢往旁边偏哪怕一点儿。架弓架得胳膊都酸了。

本来精神就很疲惫了，后来又发生了那种意外事故，心情大起大落后，导致整个人都有点晕。

回到希尔希维亚村，他们没有看见那个翼族。就连羊人族族长的屋子都房门紧闭，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除此之外，村子里一切正常。

阮沅试着问其他羊人相关信息，一问一个不知道，只说族长每年都会外出，归期不定，也没看见村子里进来外人。

他们没看到努哈尔。如果证明后者也许是悄悄摸进来的，没人发现。问克莱恩，克莱恩也不知道。很可疑，但也没有获得多余情报的办法了，只好作罢。

村里有借宿的地方。把从宝箱里得到的几颗矿石和那把华而不实的匕首卖掉，其他东西放进内含储物格子的背包，今天的事就算全办完了。

宋杳玖几乎是沾床就睡。阮沅回来的路上表现得比他还困，现在却坐在床上，老半天没有躺下去的意思。

阮沅撑着下巴思考。

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最初的剧本是都市职场风，由于病毒的插手，眼下变成了真人版冒险世界。虽然因为主线的变更，让他摸不清剧情的下一步走向……但是，既然这里是由代码构成、病毒扩展出来的虚拟世界，怎么还会有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呢？

就比如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NPC。

在这种古早风格的游戏——特别还是单机类型的——主角通常来说只要一路杀杀杀就行。游戏和动漫可不同。如果是存在勇者和冒险的动漫，主角有可以作为后盾的小队或是伙伴，是正常的事儿。但在游戏中，玩家们通常要需要单枪匹马。

而且…………

病毒可不会这么好心，还给他们安排友方角色。这也是他之前怀疑过克莱恩是不是病毒操纵的原因。

082：“宿主，你怎么了？不是要休息吗？”

“我在想，”阮沅冷不丁道：“002，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002镇定反问：“我瞒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它灵光一闪，想到主神大人交代过的事，“噢噢，是有件事，我忘跟你说了。其实病毒是把力量注入到游戏机里了，游戏机把你俩吸进来的。如果想出去，除了通关，其实还可以找到载体把载体破坏掉。”

——当然不是啦。

经过一个月的养精蓄锐，病毒那家伙能干扰的程度更深了，不需要借助游戏机。与其说是以游戏为基底让它具象化，不如说是更贴合‘创造’这个词。

想着想着002突然想到一个大家都没想过的问题。

小世界其实就像人一样，都会经过成长和老去。不论总局如何去费尽心力地修缮，缝补，总会有按照自然的规则慢慢消亡。

只是，相比于主世界的独一无二，小世界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犹如汇聚了无数水滴的大海，就算不断的衰老消亡，也根本没有人关注这件事。

只有002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

总局只能修复病变的世界，没有创造世界的权利。那么，既然小世界都宛如活着的生命，会经历成长期，发展期，偶尔像生病一样发生故障，最后走向衰败。那么，为什么没有新生的小世界？

就算基数再大，如果每一个世界的结局都是消亡，如果没有新的世界诞生，那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所有小世界都老去，总局还会有存在的意义吗？

为什么……从没有系统或是任务者思考过这些？是没有想过吗？还是有什么存在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002整个数据体都发冷了。

它居然在病毒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或者说，本来就应该存在的事。

创造的权能并不为总局所有。主神建立了总局，但他借出的力量只是修补。不论治疗方案温柔还是粗暴，把‘生病’了的小世界治好，是总局所有员工的职责，他们也只能做到这样。

“……002。002？”

阮沅躺倒在床上，他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一团静止的光球。他用脑海里想象出来的手弹了下光球。

“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病毒刚才攻击你了？”

“啊？……呃，不是的。”002把所有想法暂时压在数据深处，当务之急可不是思考这些还轮不到它一个小系统该烦恼的问题。它把注意力挪回来：“宿主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阮沅：“你说，刚才不是说可以摧毁载体嘛。不过游戏机在外面，我和小玖是没办法。还是得看外面那两个……”

他开始担忧：“说起来，我一直待在游戏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要是病毒也在沈先生那边搞破坏就麻烦了。”

002：“哎呀不会啦！现实世界都还好，你就放心吧！”

不论是以载体为借口把这个世界的病毒残留揪出来，还是在外面看着沈遗则助力撮合任务的进度，江暮通通办的很漂亮。

主神大人找回记忆后，按理说，留在这个世界里的又不是病毒的本体，只是一点点残留而已，以对方的能力随时可以结束游戏时间。可不知道主神大人在打什么算盘，居然真的让他们两个人一统继续被困在游戏中。

002不理解，但它无条件信任自家顶头上司。

阮沅不太相信，“你怎么知道……”

002打了个哈哈，假装没听见宿主的疑惑，“我就是在想，咱们下一站要去大陆中央，格维萨树海。那里有点危险。”

阮沅：“格维萨？”

既然话题扯到这了，002索性解释：“在这个游戏世界的背景中，树人部落就在格维萨深处。树人手里有渡过诅咒之河的办法——就是地图上那条横贯左右的大河。”

在这个世界的传闻中，诅咒之河是魔王在攻占了王国后，通过预言得知几百年后的勇者会成功讨伐自己，因此在魔王城建立了无坚不摧的魔法阵。但魔法阵不是万能的，它不能掌控空中的领域，也就是鹰族。魔王恐惧于鹰族带领勇者越过魔法阵到达它的城堡，但又对鹰族没办法——毕竟会飞的魔物很少。所有它干脆把鹰族的领地和其他部落彻底分隔开。就用一条创造出来的带有不祥力量的河流。

那条河，就是诅咒之河。

要安全渡过它，需要树人的指点。不过自从几百年前魔物入侵大陆后，树人一族就举族避世了。只能知道他们生活在格维萨树海的某个地方。但……既然都叫树海了，那自然面积不小。

听起来又是件麻烦事儿。

看来明天得抓紧训练，早点出发才好。

阮沅这样想着，在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