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什么地方？

阮沅撑着额头，摇摇晃晃站起来。

好像不是神殿内部的场景啊……

陌生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只能看见被光晕遮掩的背影。明明距离很近，却像隔了几层纱一样，无论怎么努力睁眼去看也模糊不清。

只能听声音分辨出，个子高的那个是位年轻女性。

她低头，对矮一点儿的那个说道：“初呢？”

“他在睡觉。”

“这样啊。”

顿了顿，她有些犹豫不决，“我……有话对你说。”

短暂的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旁观者，阮沅的心却鼓噪得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他按住左胸，这对姐弟的对话仍不断灌入耳中。

“我知道这么说很无耻，”女人深吸一口气，“无论怎么向你道歉都无法解释我犯下的错。是我的自大，扰乱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或者说，你们的命运。为什么同一时期的神只能存在一位，我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都是我的错。但……”

咚、咚、咚……

阮沅突然感到浑身没力气。他滑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

他的头好晕，胸口也好疼。潜意识不想听见接下来的内容。

“你知道的啊，律，那孩子的存在就是对你的伤害。所以我求你了——”

不。不可以。

不要再说了！！

“——求你杀了他吧。”

女人伸手，想去摸黑发少年的脸，“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家人。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把初创造出来。是我让大家都变得痛苦……现在是时候修正错误了！”

“反正，从一开始，他诞生的意义也只是为了陪伴你，不是吗？”

“在我下一次醒来之前……如果我还能有那种机会……我希望能见到完整的你。我唯一的弟弟。请按我说的那样做吧。”

所有的一切都褪变成刺眼的光晕，所有还停留在耳边的声响也都像融入了水中的染料一般逐渐消失。阮沅只感觉到他的脑袋好像快炸开了，他跪在石台前，无意识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系统音乍然闯入：“宿主！宿主？！”

阮沅：“……啊？”

“你还好吗？宿主？你在这台子前面发了好几分钟的呆诶。到底怎么了……你哭了？！？！”

002大惊失色，“宿主，你你你，你没事吧？！我的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就说这里很奇怪。咱们不应该过来的。你看着状态真的很不好……”

“……”阮沅的反应还是懵懵的，有问有答，像个机器人，完全没过脑子：“你在担心我吗？”

“那当然！”002超大声地说，“我们可是伙伴！我当然要担心你了！”早知道就不答应主神大人说的计划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它都不知道！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宿主被骗！！

主神大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002简直要变出实体狠狠摇晃宿主的脑袋：“宿主！！你刚才自己走到这儿来的，你没印象了吗？！”

阮沅此刻的反应像极了正在重启的电脑，片刻后，他‘啊’了一声。

阮沅回忆了一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对啊，试炼通过了，我过来拿过关奖励啊。”

“……”002抓狂，“不是，你看看这儿哪有通关奖励——”

阮沅默默看向石台。

古朴华丽的宝箱静静待在石台上，散发着引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勇者打开它的气息。

002：“……”这他妈的，刚才明明没有！！！

在阮沅的记忆里，他就是普普通通刷完了这座神殿，然后来拿宝箱，不知道系统在发什么疯。他把奖励领了，石台后出现一道光圈——那就想当于神殿和外界的传送门。

阮沅站进光圈里，光芒将眼圈的神殿完全笼罩，片刻后，他又重新出现在平原上。

附近是慌张寻找他踪迹的宋杳玖。

失踪的小伙伴突然出现，宋杳玖上上下下检查了几遍，没在阮沅身上发现什么伤，松了口气。

他皱眉：“你到哪去了？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没事。”

阮沅把刚才的经历告诉他。宋杳玖低声犹疑：“神殿……？”

总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但看当事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宋杳玖也就没有说出来。他对这个游戏的了解并没有阮沅那么深，既然阮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他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提出问题。

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能够过夜的营地收拾好了，不幸的是，因为刚才那场小小的意外，他们带来的马跑掉了，现在估计都回到马群了。不过，平原上还有其他的马群，只是寻找新的马群需要计划之外的时间。但那些都是明天要考虑的事儿。

赶了一天路，他们需要休息。

阮沅躺在小木床上，和小伙伴互相道了晚安，闭上眼。

半夜。在所有人都陷入深眠之际、连002都遁到宿主脑海深处处理数据的时候，一道柔和的白色光团从勇者们的背包里晃晃悠悠升起，在房间里徘徊了一圈，好像锁定了目标。

光团飘向浅色短发的少年，融入到后者的身体里，消失不见了。

阮沅躺在床上，忽然皱了下眉，他翻了个身，什么都没察觉到。

…………

“律。”

“律啊。”

女人半蹲下来，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小少年，目光温柔，“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问你——你想不想要一个家人？”

“……家人？”

“对。可以陪着你，不让你感到孤单的家人。”

小少年歪了下头，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目光却透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女人摸摸他的脑袋。

“神每一代只有一个。我一直不理解这项规则。我也有过我的引领者，但她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在先代神离开后，我总是会觉得孤独。”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独处的时刻太多了。我也不能陪你太久，律，我的时间有限……但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

“也许你需要一个家人。你愿意吗？可以一直陪伴着你的存在。”

小少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我都行。”

“好。那就让我试试。”女人笑了，“我已经不是被法则承认的神了，只凭我自己，没有办法在已经诞生过新神的本源中创造出第二位神。所以，为了新的羁绊，你愿意付出一部分力量吗？”

“好吧……需要我做什么？”

“不会很难的。”女人说，“我们用眼睛感受万物，用话语修正世界——你愿意放弃哪一项权能，来交换新的‘家人’？”

小少年想了想，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回答道：“眼睛。”

“可是，我要怎么把它给你呢？”

女人轻轻托住小少年的脸，纤长漂亮的手指在后者脸上拂过。“这样就好了。”

小少年眨眼。他原本淡金色的眼瞳变成了灰白色。他说道：“我看不见了，姐姐。”

“别担心，是因为你对力量的控制还不够好，还不能将身体机能和神的权能完全分开。失去这项能力后，会失明一段时间——不过不会太久的。”

“哦……”

“我会凭借这个，在本源中创造出第二位神。他将会是你的弟弟。”女人说着，托住下巴，叹了口气，“哎呀，当初我的引领者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很棒的主意，不是吗？我要是有个妹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不想干了。”

“唔……”

“没事，听不懂也没关系。”

女人笑笑，“那就这么说好啦。最迟半个纪年，我会带你的新家人回来的。到那时，他既是你的眼睛，也是你的弟弟。你要保护好他啊。”

“我希望你不要孤单。我希望你能幸福。为了那样的未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

“……宿主。”

“宿主！起床了宿主！”002在阮沅脑海里变换成喇叭的样子，“太阳都晒屁股了，不是说今天还得去找新的马吗？”

“……我好困……”

阮沅翻个身，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002恨铁不成钢，“还睡，还睡！人宋杳玖都起来老半天了，再睡下去什么时候能到树人领地了啊喂！”

阮沅不胜其烦，顶着一脑袋凌乱的鸡窝头从被窝里挪出来。

他总感觉昨晚做了个怪梦，今早一起来又什么都记不清，勾的人心痒痒，只想埋头再睡个回笼觉，把被打断的梦找回来试试。

但现在确实不早了。果然如002所说，宋杳玖已经收拾妥当了，只等阮沅找到两匹能骑的马就能立即出发。

再一看时间，将近十点。

阮沅忙道歉。他都想不到自己能睡这么久。宋杳玖完全不介意，甚至还提出了多休息一天的想法——可能是觉得阮沅嘴上没说，但昨天在神殿累到了的缘故，才这么没精神。不过阮沅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个破游戏里待下去了，只想马上通关出去。

宋杳玖也很急。先不说他泡汤了的新工作，就是现实世界的身体如何，也是宋杳玖极其担心的一个点。他真的不想看到某天新闻头条上出现‘某新锐设计师因离职足不出户xx天，最后竟饿死家中’这样的新闻。

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他当初有勇气裸辞，可不是为了被老东家当笑话看的。

将平原上的怪物据点全部绕过的话，四天之后，他们看到了树海的边缘。

格维萨树海和摩洛平原有着明显的分界线。就好像大海之于陆地一样，越过那条线，就是茂密阴凉的树林。而且，树林不比平原，里面的怪多的多，得益于优良的气候和地形，个个身强体壮，清理起来很费力。

树人领地在格维萨深处。在这个迷宫一般的茂密树海，要找到一个部落的居所，注定不会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