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恩没有立刻接过他的话，而是一副看不出有什么心思的平和无辜神色，托兰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像是一个资深社恐很艰难才提起勇气和别人搭话一样，干涩地吞了口口水，又继续磕磕巴巴说道：

“爱、爱丽尔老师给出的测试要求，是能够一开始就通过天赋测试的学生才能达到的水准，不、不过有回魔药剂补充，天赋水平接近及格线的人也有机会通过。”

——但其实就算把这一类人也算上，能通过爱丽尔测试的家伙也会寥寥无几，那女人提高测试难度的目的，是筛出各种意义上的天赋都达标的尖子生。

初级魔法水球术其实并没有针对大小的要求，这只是为了让新生提高魔法掌控力而提供的入门级魔法练习，即便学生以后修习水属性魔法，也有大把其它威力更大作用更强的法术可以替代。

而爱丽尔之所以会突然要求施展直径超一米的水球术，为的则是判断出究竟谁对魔力的天然掌控更强，毕竟就算是从小提供精英教育的贵族子弟，也不会在这种方面拥有什么特殊助力。

而在这种条件下，真正能称得上天赋优异的，除了他自己和以撒·文图斯，恐怕也就只剩下一直以来都是个“怪人”的平民林恩了。

托兰忍不住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

能进入到有“天才”之名的爱丽尔魔导士眼中，就算不被收为正式的“徒弟”，只是维持普通的教学关系也好，对于缓解托兰的处境——各种意义上的处境，都将会有很大帮助。

但他想要的却并不只有这些，如果他猜的不错，之前一直没搞出过什么动静的爱丽尔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其实是为了今年、或者三年后下一届的全大陆精英学院联赛。

中心城魔法学院连续好几届都没有在联赛中夺得过优异的名次，这也直接导致生源一年不如一年，天赋优秀的学生更愿意选择名声更为响亮的贵族学院，即便这是由皇室与教廷共同建立的公办院校，但皇室与教廷各自也仍旧拥有对其更重要的独立学院，公办学院的处境就尴尬起来。

这里除了一些脱颖而出的平民与肩负着家族政治表态的贵族家次位继承人，剩下多半都是天赋平庸或囊中羞涩的小贵族，前者属于林恩和以撒·文图斯，后者就是博尔顿之流和他了。

再不卯足力气在联赛上崭露头角，中心城魔法学院甚至都不一定能担得起以城为名的重量，衰弱下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培养精英格外重要。

爱丽尔针对新生增加测试难度，就属于筛选“精英”苗子的一个举措。

“我……我刚刚不小心听见了你和文图斯的聊天，那、那个，你们是在讨论联赛对吧？”

托兰下意识急切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投下的阴影差点把面前姿态随意颇为轻松抱着个灰扑扑法杖的同学给罩进去，直到他发现眼前同学白净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一丝疑惑，这才猛一个激灵，脊背更缩起来一些，把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深绿色的眸子规规矩矩只敢盯着地面，声音也放得更低了。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一直都很害怕博尔顿他们讨论要怎么拿我取乐，所以会不自觉关注附近的说话声……”

“你的听力很好吗？”林恩突然问道。

“呃——还，还可以？”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仅和自己提起的话题无关，甚至连故意示弱的道歉也没吸引到注意力，瞳色浓绿的家伙卡壳了一下，然后才茫然地回答了已经完全跑偏的话题。

“只是稍微灵敏一点儿，因为我比较需要关注别人交谈中透露的东西……从小就是。”

“我之前对你也有印象。”

林恩若有所思：

“在天赋测试的时候，你不停地在回头看我。”

“是，是吗？给您添麻烦真是很抱歉，我当时只是觉得好像有很庞大的魔力……”

托兰觉得自己的搭话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现在甚至已经有点语无伦次，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把有点乱糟糟的发丝黏在上面，干巴巴地试图再次提起某个话题：

“以这种魔力体量的话，今年就参加大陆联赛说不定也没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一直在提那个‘联赛’？”

林恩问道。

“……”

托兰的话一下子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张了张口，但似乎涩于言论的家伙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凝固在这了。

一直到他瞥到林恩纯黑色盯着他的瞳孔，这才抽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重新恢复了那副阴郁无比的模样，额前的黑发差点把眼睛挡住，声音低低地说：

“再过两个月，联赛就可以报名了。”

“你想参加？”

托兰的深绿色瞳孔隔着黑色发丝盯了林恩一会儿。

“我一定要参加。”

“为什么要和我说？”

林恩是真心实意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比赛不是新生可以随便参加的吧？”

——以撒和他提起的时候直接就默认了他们会作为观众，就算提到自己大哥第二年参赛，那也最起码要在第二年才可能和他们有点儿关系，林恩甚至根本都没考虑过这回事……而且不仅是这样，他记得他和这个托兰好像也不熟吧？

要说有什么关联，同被博尔顿盯上算不算？博尔顿不止欺负托兰，一直以来也很想欺负欺负林恩，只不过因为他忙着替课赚钱，一下课就不见人影，所以博尔顿从没成功过。

总不能托兰会因为这件事心里不平衡吧？就算人类的劣根性会本能畏惧更强者，转而去责怪更弱者，但他和博尔顿之间好像他才是那个“更强者”——而且这点托兰好像也一清二楚。

“特殊情况的话，学院会给予特殊的资格，我能感觉到……从天赋测试那天我就注意到了，你有很强的魔力。”

托兰的脖子更低了，就差死盯着鞋尖不肯抬头，但从发丝中窥见那点绿色还是能看出来这家伙正死死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声音干巴巴道：

“我想参加联赛，希望邀请你和我一起组队。”

“……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林恩有些委婉地回绝道：

“现在可能有些太早了。”

他不知道托兰为什么很想参加这个显然不是给他们新生准备的比赛，还强忍着社恐特意来找他，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必要知道原因，因为别说他对这什么比赛根本没什么兴趣，光凭他现在的经济状况，目前他就没什么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一根初级法杖最低二十金币，他要替课一个月才能赚回来，但法师可不是只拥有一根法杖就万事大吉了，施展不同元素的魔法需要不同元素属性的法杖进行引导，他到现在也只拥有一根水属性的法杖，就算可以通过更换魔核不换杖身的方式节省不少金币，但要知道，法杖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大头都在魔核上。

买魔核的金币可不是一笔小数字，还不知道要替课多久才能凑齐呢，林恩现在可没什么功夫接受一个不算多熟的同学的比赛组队邀请，除非对方的筹码能够打动他。

目前看来，托兰好像也没什么能打动他的条件。

——还是搞钱重要。

抱着这种想法，林恩也没再说什么，礼貌地冲着头都快低到看不清脸的家伙礼节性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这个位置。

……

魔法学院的一届新生加起来也没多少人，拥有水属性亲和的大概只有一半，这个时候测试已经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林恩只等着老师宣布结束，他就要立刻润出校门，斗篷披风全副武装，去隔了大半个城区的剑士学院继续自己的赚钱大业。

今天可是有个大单子，剑士学院的高级班有人请他替个力量训练，虽说级别越高的班级替课难度越大，但相应的替课费用也呈几何数倍增加，初级班两节课加额外训练才八十银币，高级班一个训练就足足五枚金币，四分之一的初级法杖啊。

只可惜高级剑士班的替课可遇而不可求，尽管混日子只想要个毕业证的贵族少爷们数量不少，但能顺利升上高级班的剑士也不会随意找人替课，再加上林恩要照顾自己的上课时间，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只接到过一回，这次会是第二回。

维持时间不太久的魔法测验也在爱丽尔阴着一张脸的情况下宣布结束，在她带来的回魔药剂被喝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下，全体水元素亲和法师新生中甚至一共也只有三人合格，让这位曾经享有“天才”之名的老师感到异常费解。

——中心城魔法学院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高级法师班的学生已经没什么机会能再压榨一番潜力，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联赛还是取得不了什么名次，迫于无奈，学院才让她筛选出天赋尚可的新生，期望于集中资源培养几年之后能作为中坚力量……但是法师的成材率并不高，想要培养出几年后能派得上用场的队伍，至少也要用数目堆一堆，可现在通过测试的新生甚至一共三个，这要拿什么去堆？

不过爱丽尔苦恼的事情完全影响不到通过了测试的林恩，他在测试结束后就果断把法杖送回了寝室，告诉以撒一声自己去兼职打工了之后，就全副武装离开了学院。

想要给剑士学院替课，在装扮上也要费一番功夫，要用厚厚的布条在身上缠绕出敦实的轮廓，毕竟就算林恩能轻轻松松把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撂翻在地，但他的身材也更符合法师的外在，虽说裹紧斗篷能够遮掩他的体型，但这也并不稳妥。

剑士学院有个喜欢全年级巡逻的魔鬼老师，一不小心被他心血来潮注意到，整个班级的学生都要被他抓去一起加训。

而不知道究竟是林恩比较倒霉，还是这位“魔鬼教师”实在精力太过旺盛，他替课的课堂隔三差五就会被抓去加训，从耐力训练体力训练到剑术训练和对战训练，林恩几乎样样不落，导致现在要是给他一把双手重剑，他也能挥舞得像模像样，任谁来也猜不出这居然是个法师。

今天也是如此，林恩从全副武装混进高级剑士班后就觉得眼皮突突直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一直到高级剑士班训练到一半，训练场门口突然毫无征兆冒出来个身材魁梧的人影，一个一脸严肃的高大男人抱着肩膀眯起眼睛扫视起所有学生，随后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一般，表情冷硬地大喝一声：

“训练暂停！”

正在热火朝天扛巨石扛横木的剑士学生们停了下来，面色各异地窃窃私语起来。

“是科林斯老师，怎么回事？”

“要给我们加训？”

“他最近不是只在初级班出没吗？”

“中级班好像也出现过。”

“这么倒霉的吗？”

“……”

林恩把斗篷的兜帽往下又拽了拽，往人群堆里躲去，托这里的学生喜欢去佣兵工会做任务的福，剑士班的学生穿斗篷的也不少，他混在其中毫不显眼。

而引起一群学生窃窃私语的家伙丝毫没在乎这此起彼伏的“嗡嗡”声，目光在林恩混进这一片学生堆这边随意一扫，随后兀自大声宣布起来：

“临时增加战斗训练！所有人，都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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