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恩没有出声。
对面的黑腹蝰仍旧用面具后那一双浓稠暗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像是很在乎这个常规意义上来讲只见了第二面的陌生人的回答一样，林恩要是不给出回答他就一直不肯挪开视线，连候场室里的气息都莫名凝重起来。
“……先打完这场吧。”
这视线的存在感简直忽视不了，就算脸上多扣了一张黑色羽毛面具，林恩也还是忍不住本能地往下拽了拽斗篷的兜帽。
“我们只是偶然匹配到一次组队而已，有点儿不理解你的邀请是出于什么原因。”
“……”
林恩说得完全是实话。
按理来说，他不认识黑腹蝰，黑腹蝰也不认识他，两人只是被随机匹配到了一队，谁都不了解谁，连对方实力如何都不清楚，就算偶然匹配到一起，应该也没什么一定要组队的必要吧？
他昨晚才被科林斯带来地下拳场，并且只在初级场打了一局，虽说结果是秒杀，但这地方的高手数不胜数，他也不至于就因为这一场初级赛事突然名声大噪，走来的一路上没人分给他多余的眼神，籍籍无名才是正常的发展。
黑腹蝰刚进来的时候也还是一副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经剑士的反应，连他的职业都无法确定，现在突然就发出邀请……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林恩这么想道。
而且这家伙好像也有点诡异，社恐到看见人就瞬间消失的盗贼怎么会主动提出与陌生人组队？腰间挂的匕首也很像同学口中的“厨刀”，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直接就让直球怼脸上的邀请……
——好像托兰也这么干过。
林恩突然沉默起来。
他想起来上一次同样有这种困惑的时候——爱丽尔老师的魔法考核时突然被托兰找上来邀请学院联赛组队，也是这种明明两人都不熟的情况，但毫无防备被托兰一计直球邀请怼脸，自己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婉拒，一系列过程就好像刚刚的复刻。
……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啊。
“……好。”
黑腹蝰似乎是觉得自己得到了回答，也不再死死盯着林恩看，重新缩回了一个角落，隔着一层脸上的布料传出闷闷的声音：
“那就先打完这一场。”
“……”
话音落下，候场室就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会主动提起话题的类型，就这么默默等待着比赛场次的到来。
一直到地下拳场的侍从前来敲门，毕恭毕敬说出“二位的比赛即将开始”，空气中莫名弥漫起的尴尬氛围才算停止了蔓延。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安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带路侍从走出了候场室。
……
双人赛事的场地比起单人赛要宽敞不少，留给了参赛者足够的施展余地，场地边缘仍旧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魔法纹路，观众台距离很近，从台上甚至能很清楚看到前几排观众脸上都是什么表情。
观众台上此时正在交流接耳。
“黑腹蝰怎么突然开始打双人赛了？”
“我也记得他打单人赛比较多，神出鬼没的，也从不说话，不够光明正大。”
“让盗贼光明正大，你在讲笑话？”
“黑腹蝰的队友怎么没听说过，刚打上中级场的新人吗？”
“是很有爆点的新人剑士，昨天才在初级场打了第一局，一招就秒掉了魔熊。”
“这块头不太像剑士啊……”
“……”
观众台上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但对于黑腹蝰和林恩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两个穿得一个比一个严实的家伙一言不发站在自己这半边场地，默默注视着气势凌人的对手冲着观众台高举武器，好似已经在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为我们的名号欢呼吧！”
观众台上立刻响起了喧嚷的喝彩。
“蛮牛！砸扁他们！！！”
“铁犀！让那个阴险盗贼的匕首砍卷刃！”
“捏死那条阴森森的黑腹蝰！我上一场买的游侠又被他给打下去了！”
“一巴掌拍飞那只小黑鸟！”
“小心反被拍飞哦……”
对手大概是两个剑士的组合，但武器却不是常规的剑——其中一个身材极其雄壮的男人冲着观众台举起的是一尊一人多高的巨大战锤，战锤双面都是尖头，抡在地上估计都一锤一个窟窿，光是肉眼所见就可以猜测出，被这种锤子砸到，全身骨折估计都是轻的。
另一人则扛着一杆长/枪，头上带着将脑袋全部笼罩其中的骑士头盔，浑身的盔甲都严丝合缝，金属色泽昭示着明晃晃的防御力，普通兵器砍上去连皮都破不了，估计只能带起一条火花。
并非短武器的近战职业会被统一分类进“剑士”中，但使用的武器都是五花八门，与其说“剑士”是一种职业，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分类，其下仍旧存在一些小分类，诸如骑士、刀斧手、盾兵、重剑士、战锤手之类。
这也并不是特例，事实上，各大系职业均有衍生分类，牧师严格意义上来讲隶属于法师，不过由于垄断了治愈系魔法，所以名头丝毫不逊，游侠中也存在火/枪手之流，盗贼更是曾因为一类赫赫有名的分支而被贵族敌视——刺客从属盗贼，但接到的活计基本都是刺杀贵族，这也是贵族拼命打压的缘由，到现在，即便是货真价实的刺客，也基本只会对外宣称自己的职业只是盗贼。
林恩默默攥紧了手里那只最基础的铁剑。
果然，中级场的对手是初级场根本比不了的，上一场遇见的“魔熊”分明块头更大，但和眼前这两个人带来的压迫力却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凶残程度也是。
“魔熊”还会瓮声瓮气告诉他自己会下手轻点，但对面的“蛮牛”却赫然露出了很兴奋想把他们砸碎的表情，怪不得科林斯之前说要让他带着再来打黑拳，原来自己单独过来匹配到的对手都是这么凶残的家伙吗？
正这么想着，对面拄着巨大战锤的“蛮牛”突然开口了。
“黑腹蝰，我听说过你。”
身材雄壮的战锤手咧嘴一笑，凶意澎湃。
“打单人赛很有名头的家伙，胜率高，更是自视甚高，傲慢到鲜少与对手说话，没想到你这种家伙也会来打双人赛啊。”
“……”
林恩转头看了黑腹蝰一眼，发现旁边的盗贼一言不发，呼吸频率也没变，好像根本没有被对方的话影响到一丝一毫，完全把对面当做空气。
——原来临时队友在地下拳场的别人眼里是这么冷漠的家伙？他还以为黑腹蝰不怎么说话是因为社恐……说起来，这家伙一紧张还会抠手套边缘呢，所谓的傲慢真的不是因为社恐吗？
“真嚣张。”
看见穿戴严实的盗贼毫无反应，战锤手忍不住面露凶相，冲着旁边的地面啐了一口：
“不打双人赛是害怕碰到我们这种高防职业吧？只能逮着脆皮算什么本事，让本大爷给你好好上一课，被我的锤子砸翻后，也不知道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了。”
“废话太多了。”
战锤手旁边的骑士队友用冷淡的口吻道：
“蛮牛，一会儿你先解决黑腹蝰的队友。”
“啊？凭什么？”
“你打不中盗贼。”
代号“铁犀”的骑士说：
“黑腹蝰隐匿潜行能力极强，小心被匕首抹了脖子，把他的队友先干掉再说。”
战锤手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明显看起来不太服，但仍旧把目光挪向了他压根没看在眼里的林恩，露出一脸轻蔑：
“这小东西叫什么，黑昼鸟？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是法师吗？就这块头，也能叫做剑士？”
“黑昼鸟只在初级场打了一局，赢了魔熊。”
骑士的声音从精钢头盔下传出：
“不能依据体型判断他的实力，尽快解决他，别被黑腹蝰找到机会偷袭你。”
“魔熊也只不过是低级场的废物。”
战锤手嗤了一声，但还是盯住了林恩，将沉重的巨锤扛了起来：
“说到底也就是个新人，就这小黑鸟，我一锤下去，他还有没有命在都说不定。”
“……”
林恩转头看了身侧的黑腹蝰一眼，恰巧对方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瞬，随后低低的声音从黑腹蝰面上遮住半张脸的布料下传出：
“铁犀穿着盔甲。”
林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毕竟盗贼的匕首估计很难破掉全副武装盔甲的防御，于是他点点头：“我会去拖住他。”
“……”
黑腹蝰：“蛮牛会首先阻拦你……算了。”
黑腹蝰像是本想说些什么战术，但最后犹豫一下还是放弃了，两手攥住匕首，声音闷闷道：
“你随机应变就好。”
“……”
黑腹蝰的话音刚一落下，本场比赛的裁判就宣布了开始。
下一瞬，在对面的战锤手与骑士同时提起武器迈开冲锋步伐的时候，黑腹蝰悄然后退一步，整个人的存在感顿时模糊起来。
林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这家伙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场地内只隐约看到两个模糊消散的残影，接着就仿佛幽灵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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