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阳缓了口气，垂眉沉着眸子，慢慢地走近乔寻：“现在的网络把网红妖魔化太多太多了。因为大家恶俗低级的趣味，在某种程度想要通过一些渠道得到释放，所有的无能，就只能爆发在藏匿黑暗的网线后，通过污名化一个正当的职业，宣泄在那些公共的人物上。”
他的声音宛若春天汩汩溪流，清冽温暖。
“一个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不会去曲解一个正当的职业，我们行走在光明下，职业本就没有贵贱之分，男女性别之分。所有对职业的刻板印象，都应该被抹杀。”
乔寻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话，他万分认真地解释着。
她勾唇笑着，笑容十分明媚。
医生团看着两人逐渐拉近的距离：“所以……”
“你们真的是高中同学？”
“真的！”追人的秘籍变不离其中，从身边攻略便是最好的捷径，乔寻把怀中的一大堆零食分给了其他医生，“我和林医生是朋友，自然和你们也都是朋友，来吃零食！”
零食就是贿赂的第一步。
乔寻依次分好了零食，剩下最后两位医生时，她的零食袋中只剩下两个饭团，可以和一盒方便面。
她露出抱歉的笑意说道：“不好意思，林医生耽误午休时间特地去帮我询问了腿伤情况，这是我特地买给林景阳的午餐。”
她大大方方地表达了，绽开笑容，尽显温婉大方的仪态。大家也都能理解。
她立刻补充道：“我的腿伤还要一个礼拜才好，还有的是机会见面，我已经记住你们都是林医生的朋友！下次！下次一定补给你们！”
她也希望，有下一次见面。
医生团明白这是客套话，立刻摆手说着：“不用，我们分着吃就好。”
林景阳自然地把乔寻手上的零食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林景阳和高中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一份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对任何人都温柔。
以她对高中时期的林景阳的了解，他应该喜欢那种安静文雅，偶尔示好撒娇，礼貌懂事的大家闺秀，就像是高中高中时期的向依一样。
既然要拿下他，那就要符合他喜欢的人设。
乔寻莞尔一笑，勾着手指，把散落的长卷发勾到耳后，宛若害羞一般，低眉笑着：“那你们先吃，我不打扰你们了。”
尽显落落大方，展现自己行至有度的教养。
医生团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送走了乔寻：“好的，你好好养伤，多注意休息。”
等乔寻走后，医生团面面相觑：“喂，你不是最看不起方便面的嘛。”
而且才吃得三个馒头，应该吃不下东西。
林景阳攥着手上的便利店袋子：“没吃饱，饿。”
“……”
原先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河马胃？
林景阳捏着手上的便利店袋子，没有多说话，扭头就带回了休息室。
——
乔寻从洗手间回来，就看见左静云靠在她的病床上拆了自己送来的果篮，一口一个水果往嘴里送：“喂喂喂，谁是病人啊？”
左静云捏一颗葡萄往嘴里送：“你这个病人有我这个社畜惨吗？好歹你可以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而我呢，只能对着那个没点本事，还喜欢乱指导的领导唯唯诺诺。”
“……”
乔寻高中的时候就不停地兼职打工，社畜上的苦她都知道，她现在虽然住院，但是顶多算是生理上的苦，而社畜则是身心都半死不活的苦。
乔勋白了一眼优哉游哉的左静云说道：“只是住院而已，怎么可能直接和他朝夕相处，这种词用的太早了。”
左静云震惊地直起了身子。
“你好不容易能顺其自然地接触林景阳了，现在不正是黏在他身边的好时机，发挥你绝代风华的魅力，还等什么呢！好男人都是不流通的，林景阳这种男人扔到相亲市场早就被扯得连皮都不剩了，你现在不行动，等大爷大妈给你留根骨头？”
乔寻不屑道：“你懂什么？林景阳高中的时候和哪个女生走的最近？”
左静云闲闲地瞥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又不喜欢林景阳，谁关注他和哪个女生走得最近了。”
“就那个老是扎着两个辫子的学习委员，向依啊。”
左静云眯起眼睛，努力回忆那一段青涩的高中时期。
乔寻补充到：“她的最大特点是什么？是安静懂礼貌，偶尔顺其自然地接近，会撒娇示弱。”
乔寻指尖捋起一络红色长卷发往耳后一撩，双手叠在大腿上，做乖巧状：“现在请叫我·尊老爱幼·内向文静·没有人会比我更懂礼貌·寻。”
“……”
左静云忍不住拆她台，真不敢相信，既然能有人和这些词一点都沾不上边。
——
“你躲着我？”
清校后的教室空无一人，林景阳喊停了乔寻离开的脚步。
高中的时候，乔寻是班上最孤僻的存在，独行踽踽，没有人能靠近，但其实是没有人想靠近。
一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只相隔不过一个操场，高中刚入学的乔寻一如其他学生一般，有同学热情邀约着结伴去上洗手间，聊天聊成绩……
直到那天，所有高中部的同学都围在走廊上围观，一位家长拎着学生的耳朵把他拖到了操场上，家长膀大腰粗，手下一点没轻，嘴里骂着各式各样的脏话。
许多老师劝架，拦在两人的中间：“只是个小错，稍微教育一下，不至于打孩子。”
“乔爸爸冷静一点。”
众多老师拦在中间，让乔志势无法直接抽打，但是脏话骂得一声比一声难听，把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出来。
高一的乔寻站在走廊地边缘，矛盾风暴的中心是她的父亲和他初中部的弟弟，再熟悉不多的家人。
自尊心让她想要逃离现场，但就在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尖锐刺耳的声音越过人群精准得落在她身上。
“乔寻！你往哪里躲！”
“你们两个败家子，小小年纪就会偷钱用。家里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们俩读书，你们就是这样偷钱来回报家里的！”
乔志势径直走向人群中的乔寻，扯住了她的高马尾，将她硬生生地从人群中拖了出来。她握着马尾辫，裤子在地面上摩擦，带着全身的重力，奋力挣扎却无力挣脱。
“我就知道是你带坏你弟弟，没有你，你弟弟根本就不会偷家里的钱！”
乔寻不过是在乔志势藏钱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就认定了是乔寻把藏钱的位置告诉了弟弟，一股脑地把罪名堆到了她的身上。
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他的手劲很大，掌心带着劲风，她用手肘捂着脸，还是能感受到火辣辣得刺痛。
直到那些老师又将他们两人隔开，乔寻一个人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还能听见乔志势怒气冲冲地脏话：“养了一个小偷，当初就不该生你！”
整个头皮都快被掀翻了，巴掌刚落下的时候是刺痛感，不过一会就是麻木的冰凉感，随后脸连着脖颈，气血冲了上来，整个脸颊都肿起来了。
她的手肘完全捂住了脸庞，不知是为了那些打量的目光，不知道是自尊心被狠狠得碾压在地上，还是巴掌的余劲没有过去，脸上火辣辣得疼起来。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谁来救救她。
直到后来老师把她拉着站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光明，也看见了所有直面着打量着观望着的目光，她的腿不停颤抖发软，控制不住地落荒而逃。
从那一天之后，乔寻会蓄意保持和所有同学的距离，无论要好的，不要好的。
厕所的隔间中，她听见了同学的猜测和交谈：“乔寻的爸爸未免也太凶了吧，那几下过去，我看两位体育老师都来不及拦他。”
“啧，乔寻好惨呀。”
“惨什么，乔寻都躲着我们了，就说明是心虚，说不定她真的偷了钱呢，可得离她远一点。”
乔寻听着无端的猜测，从洗手间的隔间推门出来，在她们的身边一如寻常地洗手，在她们难堪好奇无措的目光下离开了。
只有她装作不在意，事情才会轻描淡写的过去。
而后，同学总是躲着乔寻走路，不主动和她说话。
乔寻自己架起了高傲与自尊，独来独往，她不需要社交。
“你躲着我？”
林景阳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寻的脚步停下。
是的，即使是两人之间有面包店的接触与过往又如何。
乔寻没有回答，又重新的迈出了脚步离开了。
与其说，乔寻躲着他，不如说是他应该躲着乔寻。
年幼时的乔寻就亲眼见过，原本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因为和备受排挤的人呆在一起而被群体冷落，丧失光彩。
她害怕。
他本就不该与她为伍，被拉入不合群的现状。
他不该和她一样被迫接受观望被侮辱的羞愧。
他应该被掌声和夸奖供奉，高高在上，永不落幕。
——
林景阳的座位就在乔寻的斜后方，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虽有一道楚汉界限隔绝，但她能够听见林景阳日常和她人的交谈。
林景阳无可厚非地成为了班长，而向依成为了学习委员，向依就借着交接工作的名义，事无巨细地将事情交到了林景阳的手上，所有的事情都手把手地交付。
所有班长的工作，她总是不一次□□代完整，隔三差五地过来说话，每一次交接了工作，总有些好用的借口。
“多亏了，你帮我分担工作，这些送给你吃。”
“好可惜，本来我还想继续和同学以班长的身份相处下去的，看来以后只有你可以替我完成这个使命了。”
……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滴滴的甜腻，勾着尾音般地撒娇气。
那时候的乔寻最是瞧不上这一类人，心里总是犯嘀咕，搞得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但是两人的关系就在交代后事般的一来二去接触中，紧密起来，向依的成绩优异，但是由于林景阳的存在，她常居班级第二的位置，就经常拿着作业来找林景阳问问题。
林景阳也耐心地教着她步骤，他事无巨细地讲解着：“你要明白出题人的思路，这一道题由题干可以得出是要考圆的概念，就可以链接oa和bd做辅助线……”
林景阳的声线很温柔，宛若过了四月的春天，冰雪被日照融化，暖阳投下落在地上初芽的剪影，缓缓地一切都有了生机。
他说话的时候，乔寻停下了指尖转动的笔，撑着脑袋往窗边看去，白日灼灼，窗边人物的倒影依稀，随着暖风吹动绿荫起伏摇晃，两个人影更显朦胧。
高二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一中就举办了外出综合实践活动，三天两夜。
消息公布的那一刻迎来此起彼伏的欢呼，班上最跳的几位男孩子，站在桌子上，舞动着作业，恨不得把天花板拆下来。
班主任宣布消息后，让他们畅快地起哄了一会，就训斥般地维持秩序：“都给我！坐好了！不然取消我们班这一次去社会实践的资格！你们都给我呆在班上上课！”
班主任只是吓唬他们，但是他们都很吃这一套，安安静静地坐会了位置上。
她一边纷发着回执，一边说着这一次活动的安全注意事项。乔寻握着手上的回执打印件，时间地点，安排，安全规则，密密麻麻的字上，她只盯着那不起眼的数字——98。
“明天班长把每个人的钱收好！”
有别与教室中热热闹闹的起哄声，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当她鼓起勇气把回执单放在喝得醉醺醺的乔志势的面前时，乔志势红着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每天上班供你们那两个小兔崽子读书有多辛苦，你们竟然还想着要参加破活动！98块钱，你们真是不把钱当钱，真是两个败家子。”
万梦瑶拖着地，听见了乔志势辱骂的声音，回了一句：“关乔志远什么事情！这个家已经够乱了，你每天能少喝点酒，不疯疯癫癫的？”
“一天到晚的哪哪都是要花钱。你看看你这校服不要钱，书包不要钱，就连给你夹头发的牛皮筋都是我一笔一笔的挣来的……”乔志势指明拉扯着乔寻身上的每一个物件，“他妈就拿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又让我掏钱，滚你妈的败家娘们，给我死远点。”
乔寻木讷地站在他面前，浓浓的酒气似乎要把她包围起来，一动不动，被他动一下西一下拉扯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被他披头盖脑骂了一遍。
乔志势喝醉了酒，情绪和行动逐渐失控，他们已经因为扰民交过罚款了。
万梦瑶推搡着乔寻：“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去什么社会实践，都是一些没用的活动。快回屋，别再和你爸说话了。”她想息事宁人，也没有要给钱的意思，
乔寻还是没有拿到那九十八块钱。
第二天，组长收取钱的时候，她把头埋进书包里翻找，找了很久很久，但是她的心里知道，就算是她把这个书包每一个阵脚都挑掉，都不可能找到那九十八块钱。
组长没多等她，告知了她一声：“找到了钱，直接给班长。”
她把钱汇总到班长林景然的手上。
班主任进入教室后，第一反应就是说着这一次外出综合社会实践的活动范围和注意事项，最后问了一句：“班长，钱收起了吗？”
她不由地捏紧了拳头，头埋得很低，喘不上气来的，呼吸不畅，她的脸颊都在烧，心跳得特别快。
不要。
不要！
她不要再被指责的目光打量，不要再受人议论，不要在被人嘲笑。
“还没收齐。”那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
“还差几个人？”
“我还没做统计。”
“别的班都已经交齐了，尽快统计一下人数，催一下没有叫的同学，把钱交给我。”
“好。”他听见拉开椅子，落座的声音。
随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面窥探一切情绪的窗户，林景阳的视线没有看向她。
下课的时候，组长就来询问乔寻：“你的钱交了吗？”
“还没。”
“快点交，别让班长被老师骂。”林景阳在班上的人缘好，组长都要为他说上一句话。
乔寻点头，她知道家里宁愿让她丢脸，都不会让她那这一笔钱的。
她没有路走了，她该怎么拿到这一笔钱？
林景阳点完了钱，巡着教室的桌子，挨个收钱
走到乔寻的面前，乔寻依旧在书包里翻动着，书包犹如无穷无尽的无底洞一般。
倏忽间，她的视线闯入一抹红色——价值一百元的纸币。
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你掉的钱。”
乔寻看着那一张纸币，眼眶干涩难受，那一句“不是我的钱”，如鲠在喉。
她只是低着头，用轻若蚊蝇的声音说着：“谢谢。”
一边说着，眼圈已经泛红了，干涩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