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力气和骂声一样大，东西被砸在地上发出沉闷或是清脆的声响。

陈向喧带着他一直朝前走，直到骂声越来越小，两人总算是离开了那个地方。

走了不知道多远，风越来越大，吹到陈向喧背上时他感受到一阵冰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一背的汗，手心也沁出了汗。

一路上俞知游都没说话，陈向喧带着他走到单元楼的楼下时，他终于问了句：“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琴行。”

陈向喧还拎着打包的菜，打字的时候饭盒都一晃一晃的，他说：琴行没有睡觉的地方。

俞知游说了个‘好吧’，拿过打包盒自己提着。走进楼道后他好奇地左看右看，“原来你住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就住在琴行对面。”

陈向喧打出：这里离琴行也挺近的。

“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李老师住？”俞知游又说，“李老师现在这个点应该睡了吧……”

这人没等陈向喧打字回答就已经拿出了‘李老师已经睡了’这个说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紧张。

陈向喧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现在这个点，李叔应该是在客厅看电视。

得到陈向喧点头的回答，俞知游明显松了口气，他说：“那就好，其实我还有点紧张——”

‘张’字刚落下，被打开的门内传出男人哈哈笑的声音：“向喧——回来了啊。”

俞知游看向陈向喧，陈向喧看着他笑，下一秒，俞知游就换上标志性微笑迎了上去。

“李老师！”

“哟，小俞啊，你怎么来了啊，”李叔站起身走过去，“这大晚上的，还带什么东西啊，弄这么客气。”

“哦，这是我没吃完打包的剩菜，”俞知游慌乱地四处张望找厨房，“李老师，你吃了没，要不我给你热热。”

“啊……哈哈哈，不用不用，”李叔摆摆手，“坐着看电视去吧。”

俞知游看看陈向喧，陈向喧还在门口换鞋，发现俞知游看他的眼神后，他朝李叔比画道：他今天晚上和我睡。

“那我去找洗漱用品来，”李叔再次看向俞知游，这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叔问，“怎么了，别拘束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饿了，”俞知游提起饭盒晃晃，“我想热了吃。”

李叔朝陈向喧招招手，这个任务成功被交接。

俞知游和陈向喧单独待在厨房时就正常多了，脸上不再是勉强地笑，整个人也放松不少。

陈向喧将菜用盘子装起来，淘好米后把盘子放进蒸屉，按下煮饭键。他拿起手机打字给俞知游说：我会不会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陈向喧在回来路上被冷风吹得清醒不少。

女人拿起东西准备砸向俞知游时，他将俞知游拉开是出于本能，就算是个路人，他也会去拉上一把。但他将俞知游直接带走还带回家里就属于冲动了。

那种紧张和愤怒的感受是真实存在的，他很确定自己没感觉错。

“不会的，”俞知游朝他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就算你不带我走，到晚上我也会自己溜出去。”

他又问：要是我没找到你，你会让开吗？让开后会去哪里？

“会让的，让开后就到处走走啊，”俞知游想了半天，“反正有地方去。”

陈向喧问他：那是哪里？

“朋友家。”他说。

李叔拿着毛巾牙刷走到客厅，“向喧，过来一下。”

陈向喧朝李叔点了点头，又指指电饭锅，意思是让俞知游自己注意着，如果好了就自己吃。

他也不知道李叔找他是什么事，还是事先给俞知游交代一下比较好。

虽然不确定俞知游到底明不明白，他下意识觉得俞知游能明白，俞知游也回了个‘知道了’，好像他真的明白了似的。

陈向喧走到李叔那边，李叔将东西递他手上，将人拉进房里。

“小俞怎么突然要来过夜？”

他比画道：情况特殊，说不清楚。

陈向喧把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上，又打开衣柜找出一件短袖和沙滩裤。

“哦，我想也是，”李叔摸了摸下巴说，“我今天闲得无聊看监控来着，看到小俞从琴行门口路过，来来回回好多次。”

陈向喧问：什么时候？

“就是吃龙虾那天，估摸着快天黑的点吧。”

那天俞知游确实问他琴行怎么关门了，按今天的样子来看，那天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

他说他会去朋友家，结果却在琴行门口来回晃悠。

撒谎不打草稿的小骗子啊……

“好好问问他是怎么了，这孩子平时多开朗啊，”李叔摇摇头，“今天那笑装的我瘆得慌，看着都难受，那都给孩子憋成什么样了。”

陈向喧比画道：我知道。

他又在衣柜里翻了翻，几个抽屉都被他翻了个遍。

没找到要找的东西，陈向喧刚准备走，李叔又说：“你没买手机吧。”

他点头：没有，真的不需要。

“可我也不知道送个什么给你，”李叔说，“总不能送你一句祝福吧。”

陈向喧说：也挺好的。

他摸了摸左手指腹上的茧，比画道：生日前一天我有话给你说。

“这么严肃？”李叔笑着说，“不会是谈了女朋友吧……还是你背着我偷偷结婚了，应该不是……我没见你和哪个小姑娘一起玩。”

他说：和这没关系，你想太多。

李叔摆摆手走出房间，“行行行，知道了，”他走进自己房门，“那我就去睡了，有什么事再找我。”

陈向喧点头，背过身叹口气去找俞知游，那个人还杵在厨房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电饭锅。

陈向喧走过去拿起手机打字问他：怎么不去沙发上坐着。

“你不是让我盯死了，”俞知游学着陈向喧的样子，“你放心，只要你一个挑眉我就能明白你的意思。”

看来是他对俞知游的信任太过盲目，这人被陈向喧推着走出了厨房，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叔播放的小品。

大概是什么小品合集，一个放完紧接着一个，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不是那个意思？”俞知游看完一个小品还是没想明白。

陈向喧拿起手机打出：我是说如果饭好了就自己吃，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过来。

“行吧……”俞知游向后靠在沙发上叹口气，“我好像学什么都很慢，在学校的时候就要把知识点复习无数遍，学吉他也很慢，李老师每次都要教好几遍，学手语也一样……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我每天都在学，而且你刚刚打的都不是手语，那单纯就是个手势，我竟然连这都理解不了。”

俞知游偏过头看向陈向喧。

小骗子竟然哭了。

陈向喧和他一样靠在沙发上，打字问他：你要是学什么都这么厉害的话，人生该多没意思啊，那简直毫无挑战。

俞知游瘪着嘴笑了笑，“人生本来就没意思，所以我才拼命找意思，我尽力了。”

陈向喧用手轻轻盖住俞知游的眼睛拍了拍，他感觉到这人的呼吸越来越烫，那眼泪就跟止不住一样，他只得又用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慢慢擦。

饭煮好的声音响起时，俞知游的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

陈向喧慢慢挪开手，俞知游眯起眼睛看着头顶的灯愣了好久才坐直身子。

陈向喧打字说：去吃饭。

打包的剩菜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俞知游是真饿了，哭完这顿后食欲好了很多，愣是吃了两碗饭，吃完还喝了杯果汁。

陈向喧让他去客厅坐着看电视，或者先去洗澡，他把洗漱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直接拿就行。

俞知游点头说好，陈向喧还没收拾完，这人就又来了。

“我没带换洗内裤……你这有没有？”

陈向喧说：不瞒你说，我把房间翻遍了，没有。

“那我去买一条，”俞知游说罢就要去穿鞋，“你等会儿帮我开门。”

他的衣领被人拽住，陈向喧指了指阳台外面——风雨交加，打伞出去伞都会折的那种。

陈向喧说：洗澡去吧，有沙滩裤，明天早上洗的内裤就能晾干，将就一晚。

无奈的俞知游洗完澡出来后就被陈向喧带进房里，他说：你先睡，我洗完就来，也不早了。

“好。”俞知游说。

陈向喧洗澡墨迹，他都快洗完了才咂巴出味来。

他竟然把俞知游带回家了，说不出哪里奇怪，但他现在就是有点紧张。

现在他竟然盼着俞知游能睡着，最好睡熟到他爬上床都不会醒。

俞知游算是让他失望了。

陈向喧擦着头发走进黑黢黢的房间时，本以为睡着的人突然说了句：“你洗好了。”

陈向喧点头，又想到房里这么黑，俞知游应该看不见，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坐在床边打字问：你怎么还不睡。

“哭过劲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哭完了不应该更困吗。

他打出：闭上眼就能困。

“试过了，不困，”俞知游说，“我都关着灯还是不困。”

陈向喧又埋头打字，床上的人拽了拽他的衣服：“躺着，我扭头看屏幕别着脖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