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目走上前，又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恶声问：“想起来没有？”

小谢被这一脚踹得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却还是摇头。尝到嘴里有咸咸的味道，喉咙里一股甜腥直往外冒，他硬生生忍着给咽了回去。

看他被狠揍了一顿还不肯说，就留下一个人看守，带着另外两个出去了，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

小谢感觉头很晕，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他感觉出气都疼，只能躺地上闭着眼睛极轻地呼吸，好让疼痛感没那么强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被打破，几个人开门走进来。

躺在地上的小谢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被推搡进来，他头往上抬了抬，发现那人居然是王忠林，他暗暗叹口气，重又把头躺回地面。

小头目把先前问小谢那样的话又向王忠林重复了一遍，谁知得到的还是个一问三不知，小头目气得直跳脚：“把他拖出去！”

地上的小谢皱了下眉头，却无力挪动身体。

门开了又关，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外面隐约传来王忠林的惨叫声，之后，再无声息。

这静谧没持续多久，很快那两个手下又带进来一个人。这次却是高亚麒。

“你叫高亚麒？”一直坐在桌子后面的小头目又开口问。

“对。”

“你去见微书店是要和什么人联系？”

“我去书店是要买本书，怎么会是和人联系呐？再说了，这北平四九城这么大，我就算和人联系也不会去那么小的地方。”

高亚麒也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顺路进去，看看有没有他想要的书。见状，小头目一抬手，几个手下正要动手，却听高亚麒说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小头目便抬了一下下巴，其中一个手下走了出去，估计是去打电话核实。

不一会儿，那人进来，对小头目说了一句：“他说的没错。”

小头目一听，立马变了态度：“高先生，既然你进了书店，那就是嫌疑人，现在需要配合我们调查，所以得委屈你几天。”

“为什么？”高亚麒语气很是意外。

“不能说你无缘无故去书店，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偏偏书店今天要关门歇业，你就去了，这事说不过去，所以要麻烦你几天。”小头目说。

“你们要是不信那也没办法。”高亚麒叹口气，“那我能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吗？”

小头目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他的请求，让手下带着他出去。待高亚麒打完电话重新被带回来，小头目把台灯调了一个角度，让灯光照射到小谢脸上。

小头目问高亚麒：“你认识这个人吗？”

低头看看小谢，高亚麒摇头否认。

小头目一挥手：“带他去另外一间认认人。”

高亚麒被带到王忠林被用刑的那间屋，看了眼被吊着双手的王忠林，还是摇头，说他不认识。

他几次去书店倒是见过小谢的，但确实没有见过王忠林。

小头目也不好对他用刑，只得作罢，把他暂时跟小谢关在一处。

小谢躺在地上，身上虽是无处不疼，他都咬牙忍住了，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过会儿会不会老徐也被他们抓了来？

他很担心老徐的安危，可现在自己身陷囹圄无能为力，也只能希望老徐不要去书店，或者到附近查看时，能发现可疑立即离开。

***

昨天已经通知小谢关店，老徐想着今天去看看小谢走了没有。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徐在见微书店所在的街口下了人力车。远远地，他就看见书店门还开着，门上也没挂小黑板，心下很是奇怪，再打眼往店里瞧，见桌子后面坐着个陌生人，却不见小谢的身影。

他知道小谢出事了。因为他事先嘱咐过小谢，不管是营业还是休息，都要挂出小黑板，可今天小黑板没有挂出来不说，还不见小谢，这显然有问题。

于是他就直直走过书店，一眼也没再往里在瞧。走出不远，看见一辆人力车，就坐了上去，赶紧离开了那里。

回到住所，老徐才稍感心安，可转念又想，不知道那个便衣在书店设陷阱，会有多少同志会遭到逮捕，老徐又开始担忧起来。

继王忠林和高亚麒之后，又有两名同志被捕，但他们都否认自己是地下党，只说自己是顾客。

到了晚上，看守小谢和高亚麒的人送来了晚饭，是一碗杂粮粥、一个窝头和一些咸菜。这些东西看着就让人没食欲，高亚麒又哪里会吃，于是就端着碗喂小谢喝了几口粥，又把窝头掰成小块喂。

小谢从早上喝了些棒子面粥到现在，粒米未进，也是饿极了，几口就把窝头咽下肚子里。

进了点食，小谢便有了一些精神，倚子墙上和高亚麒聊起来。

“幸好老徐没被他们逮住。”高亚麒说。

这一点让小谢心下也感欣慰，点头。

“是谁让书店关门的？”

高亚麒这一问，小谢心里突然有些警觉，便说：“组织上决定的。”

“昨天你没见着老徐？”

小谢摇了摇头，顿了下，说：“他们的人还守在书店，怕是只要去书店的同志都会被捕。”

嘴上说着，心下在琢磨：只要老徐不被抓进来，他会及时通知其他同志不要去书店的。想到这里，小谢又心安了不少。

“老徐经验丰富，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的。”高亚麒安慰他。

他却并不想和高亚麒多谈老徐，便岔开话题问：“你今儿去书店干嘛？”

“我是真的路过。因为之前有几次是在书店和老徐见的面，我今儿路过，寻思顺便进去瞧瞧。哪儿知道里面蹲守了便衣，就被他们抓来了。还好他们准许我打电话，我爹可以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你跟那个小头目说的名字是日本宪兵队的？”

“一个是日本宪兵队的，一个是军统的。眼下只有他们可以救我们出去。不然这帮人要是真把我们当地下党处理，那就麻烦了。”高亚麒凑近小谢低声说道，“老徐指定也会很快知道我们被捕，他会打电话去我家，我爹会告诉他的。”

小谢倒是真心希望老徐能打电话给高家，那样他就可以知道发生的一切，可以及早安排对策，至于能不能被救出去，小谢对此并不乐观。

***

老徐从见微书店回来，就一直在思索：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来这个书店联络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20个，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这十几个人里面，包括高亚麒。

他用排除法细细筛了一遍，想找出是谁告密的，但却始终不能确认。

对于见微书店，他好像早就预感到会出这问题，所以才和王忠林一起做出了闭店、撤离、废弃运用的决定。

他突然有了另外一种预感，赶忙出门去到王忠林的住所，却发现房门紧闭。问了邻居，才知他昨天出去之后就没见他回来。

难道老王也被捕了？

老徐暗叫不好，急急从煤渣胡同出来，又去到另外一个同志工作的单位，那是一家银行。看到那位同志还好好的，老徐心下安慰了许多，他告诉对方不要再去书店，耐心等候确定新的联络点。

接下来，他挨个通知了自己这条线上还不知道书店变故的同志，让他们即刻起不要有任何动作，安静等待消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有两个同志找不到人影，很可能都已经被捕。通知完线上的所有人，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肚子里空空如也，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就买了一点花生米和半斤酒提着回家，一个人喝闷酒。

他也就是二两的酒量，差不多喝到一两半的时候，就有些微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一个人，没通知高亚麒！

他赶紧起身，套上外套、戴上帽子，一溜小跑到了自己工作单位的办公室，打电话给高家。

接电话的是高廷祥：“亚麒和另外几个人今天上午被宪兵队扣押了，我正在想办法救他们。”

老徐假意道：“我打电话来，主要是因为有批货该和亚麒结账了。”

高廷祥说：“那你等亚麒回来再来结账。”

说罢，两人挂了电话。

老徐粗粗算了一下，自己这条线上确定被捕的人有王忠林、小谢、高亚麒和另外两位同志，而王忠林那条线上是否还有更多的同志也被宪兵队抓了进去，目前尚不得知。虽说见微书店是他这条线的主要联络点，但别的同志偶尔约在那里见面却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路盘算着还有谁会在今天去书店，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推开门，看见桌上吃剩的花生米、喝剩下的酒，他又坐下来，一边小口抿着酒，吃着花生米，一边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对策。

先是猜测高家是否能救出王忠林和小谢他们，可觉得高亚麒不够牢靠；继而开始寻找备选的营救计划。心里想着事，手指捏了一粒花生米，刚要放进嘴里，老徐突然停住了。

他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前不久在承德接触的一位商界人士，据说平津地区没有过不了的关卡；另一个，则是去年王忠林曾经带他见过的一位“神秘人士”，据王忠林说是政界的。

此二人，都曾经跟共/产/党有过接触，也都多多少少欠共/产/党些人情，或许这次能帮上点忙。

老徐这样想着，剩下几口酒也不喝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连夜出门去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