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白衣殿。
朱裴麒一身单薄内衫半倚在软榻上,由着穆如玉在自己怀里扭摆如蛇,极尽献媚。
他以前喜欢穆如玉这样,这才叫女人。
可现在他没心情,不过是个女人,他若想要随便让潘泉贵找几个尤物便是。
穆如玉最终没有成功,朱裴麒以晚宴为由推开她,“一会儿你与本太子一起去,花无忌你应该见过吧。”
“臣妾见过……”穆如玉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儿,呼吸急促脸色绯红,青丝因为过于卖力被汗水挞湿,贴在颊侧。
一柱香的前奏,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让朱裴麒动|-欲|-念,怎么会这样?
见朱裴麒走下软榻捡起蟒袍,穆如玉掩饰住眼底那份失落,“她是穆挽风死敌,臣妾若跟去怕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奸妃一案你有功,这个不是秘密。”朱裴麒看着走过来替自己更衣的穆如玉,“说不定她还会感激你。”
“臣妾不求她感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穆如玉细心打理蟒袍,手穿腰带时揽住朱裴麒矫健腰支,整个身子贴过去,“臣妾这辈子只为太子殿下而生……”
为他而生?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生?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不喜欢与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而穆挽风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男人,而非君……
晚宴定在雍和殿,酉时开始。
差不多快到时辰,钟一山的轿子由远及近停在皇城东门,待他下轿,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东门旁边,抖成了一个瑟瑟的身影。
“你可来了!”温去病直接跑过来,左顾右盼之后靠近钟一山,“我可以补偿你。”
莫名的,这话听着别扭呢!
“五千万两。”钟一山举步走向东门。
温去病抽抽嘴角紧紧跟上,“就凭咱俩的关系,谈钱会不会扯太远?”
钟一山止步,将帖子递给守门侍卫,朝御花园方向转过去时,却被温去病快走几步拦下来,“谈谈感情,谈谈这段时间本世子是怎么帮你的。”
钟一山摇头,“别谈感情……”
人若不死一死,真是不知道自己上辈子贱在哪里,谈感情的下场就是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见温去病那双清华潋滟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钟一山补充一句,“太伤钱。”
于是某人一个趔趄狠栽到地上……
既是国宴,席间摆设跟吃喝自非俗物。
钟一山进来时,整个雍和殿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正主儿。
好在有个管事儿的在里面操持,“钟二公子来的早,您这边儿请!”
见潘泉贵指了位子,钟一山微微点头,转向左手边第二个镶金矮案,按道理像是这种级别的国宴,以他现在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参加。
是以钟一山实在想不明白,朱裴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温去病算是第二个走进雍和殿的受邀之人。
钟一山倒是清楚朱裴麒为何会请温去病,七国里唯有楚国在周国没有质子,而周国里与楚国关系最密切的当算温去病,由他来陪花无忌也说得过去。
“五千万两能不能少点儿?”温去病也不知道怎么说通的潘泉贵,竟然坐到钟一山身边。
“不能。”钟一山根本没指望温去病能拿出来,又何必费心讨价还价。
然。
温去病拿出来了。
看着被温去病硬塞到手里的五千万两欠条,钟一山憋了半天,脸黑如炭,“你是认真的吗?”
“白纸黑字我能骗你?”温去病心在滴血。
温去病这样说钟一山却根本就不信,如果让韩王在五千万两跟温去病之间选其一,韩王绝|-逼|会拿起银票就走,挥挥衣袖,权当自己没生过温去病这个兔崽子……
就在钟一山想把欠条揉成一团,狠狠打到温去病脸上的时候,朱裴麒带着穆如玉走了进来。
很难想象,穆如玉竟然选了一件正红色华贵宫袍,头饰上的七彩飞鸾簪,在顶吊琉璃灯的映衬下光芒耀眼。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温去病朝钟一山身边凑了凑。
“她本应该是太子妃……”
如果不是朱裴麒许了穆如玉足够诱惑的东西,她怎么会如此决绝站在朱裴麒那边,将自己在整个朝中唯一的靠山置于死地,毫不念及往日亲情。
可惜穆如玉还是不够聪明,狡兔死诌狗烹,驰骋沙场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的穆挽风,尚且走不出这个死循环,她还指望朱裴麒会对她遵守誓言?
重生伊始,钟一山终于明白誓言二字的正确写法。
逝言……
“你没事吧?”温去病注意到钟一山握着青瓷碎纹杯的手在发抖,里面果酒溅出来都没感觉到,不禁低声问了一句。
“没事。”钟一山松开夜光杯,抽出锦帕。
面对背叛,她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许是因为走神太严重,钟一山并没有注意到朱裴麒入殿时的那一瞥……
终于,在所有官员皆到场后,那位穆挽风之下无敌手的楚国第一女将军,千呼万唤使出来。
她一出场,钟一山便无比优雅的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花无忌竟然穿了一身大红,血一样鲜红的颜色,简直不能再喜庆!
一侧,温去病也觉得脸都不知道朝哪儿放,跪求不认识。
“花无忌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殿中,花无忌就像一个行走的红灯笼,止步于朱裴麒面前,高声喝道。
亮|-枪|也是一身红衣,恭敬在侧。
朱裴麒欲开口之际,花无忌已经挺起身子,“这位是太子妃吧?本将军没叫错是吧?”
和谐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无比,钟一山刚刚端起杯子的手又是一抖,视线不由落向穆如玉。
“呵,花将军远道而来,本宫自当敬将军一杯……”穆如玉尚算聪慧,举杯想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那一定是太子妃了,这一身正红满头飞凤定错不了,太子妃敬酒本将军一定要喝。”花无忌回身时,亮|枪|已然将酒杯递过来。
花无忌一口一个太子妃,穆如玉虽未反驳,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殿内除了花无忌跟亮|枪|是外人,剩下的谁不知道谁。
穆如玉饮酒入腹,正想着坐下来降低存在感,不想花无忌又开口,“无忌斗胆,怎么看太子妃有些眼熟呢?”
穆如玉又被点了名,“是吗?可能是投缘吧……”
“想起来了,太子妃跟那穆挽风是?”花无忌一副恍然之态,把剩下的半句话抛向穆如玉。
镶金矮案处,钟一山听出花无忌有为难之意,冷冷一笑,这厮恨屋及乌是看穆如玉不顺眼了呵。
“那奸妃是本宫同父异母的姐姐。”穆如玉噎喉,余光瞄向朱裴麒却没得到回应。
花无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扔了手里酒杯,脸色一寒,“原来是穆挽风的妹妹!”
这杯子摔的!
“本宫虽是穆挽风的妹妹,但与她绝非一丘之貉,奸妃一案若不是本宫大义灭亲,那叛逆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范。”穆如玉立时撇清关系。
如此,花无忌脸色方缓,“哦,六亲不认……太子妃英明啊!瞧现在多好,非但没被穆挽风连累,还坐了她的位子睡了她的男人!”
“咳……”朱裴麒轻咳一声,“将军远道而来,不如先坐下歇歇。”
花无忌闻声转眸,虔诚拱手,“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可我不累,只要想到穆挽风已经死透透了,本将军就兴奋的根本不知道累。”
殿内除了钟一山跟温去病,还有几位礼部官员,这会儿听花无忌如此嚣张跋扈,皆冷脸。
“将军……”身后,亮|枪|觉得差不多够了。
“放心,穆挽风现在不是兵马大元帅,她是奸妃,本将军便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诅咒她死后变成厉鬼,太子殿下也不会怪我。”
“太子殿下不会怪,是吧?”花无忌扭头看向朱裴麒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其实穆挽风早就该死,她活着,全天下人只知道大周有太子妃,不知道有真龙太子,说实话本将军都替太子殿下委屈!”
朱裴麒脸色一僵,“将军还是坐过去,众位官员都在等着与将军畅饮。”
本该一柱香之前开始的宴席,硬让花无忌折腾到现在才开始。
美酒佳肴,琼浆玉液。
几杯酒下肚之后,花无忌一时兴起,竟与周遭官员细数起,自己与穆挽风交手的七场战役,她是怎么输的,穆挽风又是怎么赢的,“所以说你们把穆挽风弄死真是太应该了!她这一死,本将军就可以坐等你们大周众将皆败我手!”
要说花无忌狂妄,一个喝多的女辈,谁会跟她计较。
但若让朱裴麒再听下去也真是够了。
“本太子身体不适,花将军且先喝着。”朱裴麒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时看向花无忌,穆如玉也跟着站起来,她早就够了。
明白人都能听出来,花无忌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替穆挽风鸣不平,说好的恨不得对方死呢!
“太子殿下要走?那我送送太子殿下!”花无忌手握夜光杯推开众人,身体摇晃着冲过去。
“不必。”朱裴麒见过粗俗的女人,彼时穆挽风麾下有个一身胖肉蔚为壮观的女火头军,蓬头垢面,一张脸总是灰漆漆的,他以为那应该是他见过最邋遢不堪的女人。
但今日,他刷新了自己的底线。
堂堂将军,说起话来像个泼妇!
朱裴麒走的快,所以花无忌冲出来时,只拦住了娇弱的穆如玉,“太子妃也走?”
“本宫也有些不适……”穆如玉往后退一步,正想绕过去却被花无忌拽住手臂。
花无忌就像突然醒酒,漆黑冷眸紧紧盯着穆挽风,咬重字音,“太子妃?”
穆如玉想要抽回来,可越用力手臂就越疼,“花将军误会了,本宫……本宫是侧妃,太子殿下没有封任何人为太子妃……”
“侧妃?”花无忌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猛松开手,“侧妃啊!”
穆如玉仓皇跑出雍和殿时,花无忌那句‘侧妃’依旧在殿中回荡……
整个过程,钟一山尽收眼底。
前世跟花无忌斗了那么多年,她最清楚这厮酒量,千杯不醉。
且说朱裴麒跟穆如玉相继离开之后,花无忌终于注意到坐在钟一山旁边的温去病,且步步生风的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有没有让亮|枪|告诉你,看到本将军绕着走?”如果说花无忌对朱裴麒跟穆如玉的态度,还停留在指桑骂槐的影射阶段,那么对待温去病,就简单多了。
眼见温去病被花无忌揪住衣领,钟一山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顺便在心里默默替他点了一排蜡。
“那些桃花酿不是我给三皇姐的,是她自己偷偷酿造之后赖在我身上。”温去病停顿片刻,“虽然残酷,但她骗了你……”
温去病话还没说完,就‘嗷’一声被花无忌抡起拳头揍倒在地。
花无忌临了还指着温去病对钟一山说,“像这种连亲姐都出卖的畜牲,你少跟他呆在一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将军善言,一山受教了。”钟一山没来由站起身,朝花无忌深施一礼,为今日种种。
花无忌颇为意外打量钟一山,四目相视间她竟有一瞬间怔忡,之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宴席接近尾声,礼部尚书沈稣提醒花无忌回迎使馆的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这时,久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孙嬷嬷带来了甄太后的懿旨……
消息从皇宫传出来,范鄞如何也没想到花无忌竟然不回迎使馆,可他让曹啸请的杀手都已经在迎使馆埋伏好,且等人一回来立时就能送她上西天。
尤其是花无忌不只今晚不回迎使馆,在她离开大周之前都有可能不再回来……
夜已深,御书房内,朱裴麒接到消息的时候无比震惊。
“甄太后叫花无忌住到延禧殿,为什么?”朱裴麒不解,没听说这俩人有交情。
潘泉贵弓起身子,“孙嬷嬷说太后一时技痒,想叫花将军过去切磋一下,好像是因为花无忌在雍和殿的时候太嚣张了……”
彼时潘泉贵也在,就他这种只管明哲保身的人,在听到花无忌的嚣张言论后,都想撸起袖子干一场。
“若只是这样还好些……”朱裴麒黑眸阴冷,“范鄞那边有什么消息?”
“迎使馆静了,范大人差人过来请示太子殿下,可否在延禧殿动手。”
潘泉贵话音没落,便见朱裴麒把手里的折子怒撇到地上,“愚蠢!”
“可若非如此便没机会……”潘泉贵欲言又止。
朱裴麒冷笑,“穆挽风是花无忌的心结,她那把鬼头|枪|被拜月|枪|挑了七次,如果有机会让她摸到拜月|枪|的话……”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花无忌一定不会错过……
马车自皇宫回来,很快到了镇北侯府,钟一山却没有下车。
“把温世子送回府上。”
车厢内,温去病受宠若惊。
所以说就算是最尊贵的人,都会有那么一点点微微的贱格隐藏在骨子里,不时暴露出来。
就像温去病,在多次被撵下马车之后,钟一山只稍稍施以恩惠,他就满足的犹如吃了蜜。
钟一山则不说话,默默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在想花无忌为何会替穆挽风出头?”投桃报李,温去病打算替钟一山释疑解惑。
钟一山抬头,“我以为她穿的那么喜庆,是心里真的喜庆。”
“看似无情的人往往最多情,古人有惺惺相惜之说,花无忌这是跟穆挽风打出感情了。”温去病声音有些落寞,“如果穆挽风活着,应该也是这种想法。”
没有,她没有这种想法。
她是真的以为花无忌会因为她的死而高兴。
连最亲的人都能背叛,她又怎么指望对手会惺惺相惜……
“不过谢谢你,如果甄太后不把花无忌叫到延禧殿,就凭她在雍和殿里说的那些话,出门就得被人乱箭射成筛子。”温去病感慨,在别人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勇气都不是一般的可嘉。
“不用谢我,五千万两记得还。”钟一山突然转换画风,摆出一副高冷脸,“你可以下去了。”
温去病扭头掀起侧帘,“还没到我府上呢?”
“嗯,你下车以后左转再左转,然后右转第二个巷口往里走就是了。”钟一山清楚这皇城里每一处建筑,就像她清楚不同颜色跟形状的车轿里,会做什么样的人物。
刚刚经过的那顶车轿,无论轿顶还是盖帏都不是皇城的轿子。
它应该来自南域,大周西南边陲一个很重要的都郡。
而近段时间有可能从那边回来的,只有二房长子钟长明。
现已宵禁,钟长明不可能是从城外赶回来,如此则说明自己这个弟弟,当是早就回了皇城,可没听府上人提起呵。
钟一山在把温去病撵下马车后,吩咐车夫跟上刚刚那顶轿子,左转右转,竟然转到了四海楼的后门。
温柔乡果真是英雄冢!
事不宜迟,钟一山吩咐车夫先回去,自己则悄然赶往定都侯府……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二日早朝,马晋再以私相授受为由弹劾范鄞,加上筱阳在临溪剿匪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来,朱裴麒不得不表明态度,贬范鄞为兵部侍郎,将筱阳升迁至兵部尚书。
消息传出来时,钟一山收到了马予曦到醉仙楼小聚的邀请。
一品堂,石室。
伍庸忙的不可开交,温去病则把双腿搭在案台上,身体靠着摇椅,十分悠闲的吃药豆。
“你是想要修仙吗!”伍庸抬眼,直接把瓷瓶抢过来,“游傅入周了你知不知道?”
温去病云淡风轻的点点头,“知道啊,我已经让神医天歌去拦他了。”
伍庸愕,身体每一根汗毛连带着头发丝儿都透着震惊,“天歌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除了幻音,你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说你看看人家神医、圣医多有爱,再瞧瞧你跟游傅,那厮明明知道你被天地商盟护着,还不远万里拼死跑过来追杀你,这得多大仇?”温去病想套话。
“不关你事。”伍庸从药案上捡了几副草药扔进铁药碾,“朝廷有旨意下来,海棠想问问可不可以把钟长明放回去。”
“放。”温去病既然知道钟一山有意栽培筱阳,自然会助他一臂之力。
可惜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变着法儿骗了他八千万两!
不行,唯有药豆才能抚平他心底的忧伤……
醉仙楼,二楼雅间。
钟一山才进门便见马予曦走过来,扑通跪向地面。
“这是做什么?”钟一山及时搀住她,不解道。
“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筱阳,我想谢你。”
马予曦执意要跪,钟一山却未松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样,除非你没把我当朋友。”
“在你之前我从未真心把谁当过朋友,在你之后,我马予曦愿意赴汤蹈火,但凡你开口,我必尽全力。”马予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那份感激,几乎发下誓言。
钟一山相信马予曦的为人,他日后也必有用得着马予曦的地方。
但这并不是他帮马予曦的初衷,他只是不想因为前世一时疏忽,害了这女子。
紫檀方桌对面,钟一山见马予曦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激动,便提醒一句,“筱阳只是升为兵部尚书,到底能不能成为定都侯的孙女婿还很难说呢。”
“你已经把路铺到这里,我若还拿不下筱阳的话,算我愚蠢。”马予曦无比自信提壶,将钟一山身前茶杯斟满,“筱阳这次能立功,应该不是偶然……”
钟一山听出马予曦试探之意,微微一笑,“小心范涟漪,这两日绕着她走。”
“等筱阳回来的时候……”既然有些事钟一山不想让自己知道,马予曦便不问,“我还想让她打我一次。”
钟一山了然,“你是真爱他。”
“他是真值得爱。”马予曦难得露出娇羞之态,脸颊绯红。
经历一世情劫,遭遇彻底背叛。
钟一山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
离开醉仙楼,钟一山便赶着去了皇宫。
也不知道昨晚花无忌与皇祖母睡的好不好,千万莫出事。
钟一山主要是怕花无忌不识好歹,若惹的皇祖母不收留她,整个大周皇城还有谁能保住她!
不想钟一山到延禧殿时,出奇安静。
“孙嬷嬷?”见孙嬷嬷从主卧走出来,钟一山紧两步过去。
‘嘘……’孙嬷嬷回身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二公子来的不巧,太后才刚睡下。”
钟一山意会般颌首,“皇祖母今日午睡早了些,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哪是午睡啊,太后整晚都在跟那个花将军对战兵法,一共战了十场这才刚刚睡下。”孙嬷嬷领着钟一山走到院子,“也怪老奴,我这一时迷糊过去,醒的时候天都亮了,二公子不知道,要不是老奴拦着,那花将军还要再战。”
钟一山燃烧了,“我去找她!”
“二公子找她做什么?”孙嬷嬷听罢,吓的当即把钟一山拉回来。
“给皇祖母报仇,皇祖母这么大年纪被她逼的一夜没睡,她赢的光彩?再说赢一局也就算了,没完没了是几个意思!”
钟一山主要是气花无忌没长脑子,看不出皇祖母是在护她?
在一个老人家面前逞什么威风!
“没赢,一局都没赢,刚才那个花将军跑出去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怕是要疯。”孙嬷嬷拉过钟一山,“我在旁边看的真真儿的,太后中间还让了她,可她愣是没看出来……那花将军一走太后就跟老奴说了,难怪她屡战屡败,实在太应该败了。”
孙嬷嬷极寻常的语气,像是司空见惯。
钟一山却惊觉,他想太多了。
想当年甄太后是何等巾帼之姿,就算自己是穆挽风时都还望其项背,花无忌只怕连盘菜都算不上。
糟了!
钟一山忽然想到自己这位宿敌的特殊癖好,每次打了败仗就要杀鸡……
‘噗……’
一蓬一蓬的血雾洒花似的喷溅到内室回纹窗棂上,猩红颜色落在穆如玉眼里,吓的她拼命朝外跑。
“啊!”就在穆如玉打开殿门想要冲出去逃命时,一蓬血雾不偏不倚正喷在她脸上。
穆如玉吓的直朝后退,踉跄跌倒。
幸有秋盈赶紧关上殿门,狠狠插上门闩!
外面传来尖锐刺耳的古怪声音,秋盈惊恐跑到自家主子身边,与其抱成一团。
“大胆……大胆!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还不快快退下!”秋盈惊恐大叫,声音才落便又有一蓬血雾‘唰’的溅到殿门上。
“来人!快来人啊……”穆如玉吓哭了,好似无数个夜里纠缠她的梦魇变成了真的,穆挽风手持拜月|枪|一路厮杀到她面前,在她身上乱戳乱捅,叫她偿命,“不要……救我……快救救我!”
“娘娘别怕……”秋盈紧紧抱着穆如玉,两具身子抖若筛糠。
御花园内,钟一山见一众侍卫朝白衣殿方向跑过去,心底一紧,顿时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与朱裴麒撞到一起。
“一山?”朱裴麒也是听到消息,正要赶去白衣殿。
“臣拜见太子殿下。”钟一山眼底一瞬间迸射寒意,幸而垂眸时尽数敛去。
朱裴麒想到刚刚相撞时,心底微微浮起一股莫名情愫,“你怎么在这儿?”
“臣听闻花将军昨夜被皇祖母虐的不轻,怕她会有异常之举。”钟一山恭敬开口,刻意道。
他想引导朱裴麒对花无忌住进延禧殿这件事的看法,皇祖母并非庇佑花无忌,而是想为大周争回颜面。
巧在之前潘泉贵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朱裴麒这会儿倒有些信以为真。
“太后如何虐她?”朱裴麒说话时指了指路,钟一山颌首跟在后面。
不知天意,还是巧合。
此刻他们走的路,正是当日她与十三将将主,拼命冲杀向白衣殿的那条路。
玉石铺砌的地面没有半点殷红颜色,她却满目血流成河,空气虽冷,她却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昨日夜里,皇祖母与花将军对战兵法十场皆胜,这会儿皇祖母才刚睡下……”钟一山拼尽全力压制住,想要冲上去杀死朱裴麒的想法,淡声回应。
他死,不足以还债。
朱裴麒侧眸,“太后是该杀杀花无忌的傲气。”
钟一山沉默不语,他怕再多说一句,便掩饰不住语气中那份恨意,平白让朱裴麒猜忌。
好在朱裴麒没再多问,二人一前一后赶向白衣殿。
此时的白衣殿好不热闹,百余侍卫将坐在殿前台阶上的花无忌围在一起,而花无忌面前,只有亮|枪|举剑对峙。
“让你叫!让你叫!”台阶上,花无忌正在给鸡拔毛,待把鸡脖上的毛拔干净之后,鬼头|枪|倏然闪过,一蓬血雾飞溅到了对面殿门上。
殿里一对主仆嗓子都喊哑了,听着就足够凄惨。
台阶下,百余侍卫面面相觑,皆不敢贸然动手。
一来人家是楚国使者,身份尊贵,二来人家只是在杀鸡,又不是杀人……
就在这时,朱裴麒由远及近止步于台下,声音寒蛰,“花将军在干什么?”
在把第十只鸡顺利送去渡劫之后,花无忌终于收|枪,“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朱裴麒神色肃冷,自然不会回答。
“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将军只不过来看看穆挽风,顺便给她送几只鸡下去,怎么了……”花无忌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如此凝重的表情走下台阶,把亮|枪|拉到身后,“本将军跟你们说,这里闹鬼,我送鸡下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穆挽风的惨叫声,可惨了!”
“不过她活该,谁让她当奸妃来着,太子殿下说是不是?”花无忌走到朱裴麒面前,咧开嘴。
朱裴麒面如褐色,“花将军不知这白衣殿里,现如今住的是本太子的侧妃吗?”
“不知道。”花无忌把头摇成拨浪鼓,“里面有人啊?”
身后,钟一山嘴角连续抽了好几下,差点儿没抽回来。
不得不说,花无忌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忽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穆如玉踩着一地鸡血疯了似的跑出来,“太子殿下救命啊……”
眼见穆如玉扑过来,花无忌特别识相退到一侧。
朱裴麒任由穆如玉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轻拍后背,“没事了。”
“误会,误会了!侧妃你也真是,既然在里面怎么不出个声儿提醒一下本将军,白瞎我十只鸡……我这是要送给穆挽风的。”花无忌长叹口气,“罢了,亮|枪|你一会儿把那十只鸡送去御膳房,让御厨们好好炖了给侧妃补补身子,瞧瞧嚎的,嗓子都哑了。”
花无忌正欲走时,穆如玉突然揪住她衣袖大吼,“太子殿下不能让她走,她分明是故意的!”
出奇的,花无忌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看向朱裴麒。
朱裴麒则拉回穆如玉,“花将军还是注意些,这里毕竟不是楚国。”
花无忌笑了,“算我错,但我也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的侧妃如此无用。”
一侧,钟一山暗舒口气,还好朱裴麒并未深究。
花无忌离开后,钟一山朝朱裴麒拱手告退追了过去。
“太子殿下,她分明就是……”
“凭你那份聪睿,应该猜到她也只能做到如此,难不成她真敢冲进去伤你?”朱裴麒的情绪有些被花无忌带起来,声音毫无温度。
穆如玉眼泪未干,心却凉。
“臣妾刚刚慌了,没想那么多……”穆如玉抹泪,哽咽低喃。
“算了,本太子还有奏折没批完……”朱裴麒退了侍卫,转身时停顿片刻,“晚上你先歇着。”
看着朱裴麒绝然离开的背影淡出视线,穆如玉沾着泪珠的眸子陡然升出一抹幽寒。
穆挽风一死,她便无用了是吗!
回延禧殿的路上,钟一山酝酿许久之后,方才跟上花无忌的脚步,“我对前太子妃有些了解,她好像不喜欢吃鸡肉。”
花无忌冷哼,“那你以为我为何要给她送十只鸡下去?”
钟一山陡然止步,一瞬间醍醐灌顶。
她终于明白花无忌为何一输就要杀鸡,是不吃也要恶心死自己的意思咩!
这时,花无忌突然回头,“我记得你,昨晚与温去病那个蠢货坐一块儿?”
蠢货何苦为难蠢货,就你这智商还好意思说别人啊!
钟一山承认花无忌在战场上很有一套,如此便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个性,以致于为人处事时也不知道收敛。
“我是。”钟一山跟过去。
“你叫什么?”难得有看上眼的人,花无忌拍上钟一山肩膀,“要不要跟我去楚国,我亲自栽培你。”
“我姓钟,名一山,将军叫我一山就行。”钟一山浅笑。
花无忌点头之际忽似想到什么,“你叫钟一山?就是那个太学院入学考试,同得文府武院第一的钟一山?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你是镇北侯钟勉幺子,还是……”
“还是甄太后的孙子。”钟一山并没想刺激谁,只是想告诉花无忌自己若想学,大可不必跟她学。
但花无忌还是被刺激到了。
幸而她不致在一个小辈面前发飙,“以前我只觉得穆挽风是变态,没想到甄太后更变态……”
钟一山则表示,你在我面前说皇祖母变态真的好吗?
沉默片刻后,钟一山听到了花无忌的感慨,
“可惜穆挽风早早被老天爷收了去,以甄太后这个年纪,有个十年足够她活,本将军最终还是天下无敌,好寂寞……”
钟一山终是了然,花无忌天下无敌的方法,就是活活把对手给熬死。
且说钟一山把花无忌送回延禧殿,与她还没聊上两句,便见其趴在桌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镇北侯府二房长子钟长明也终于回府。
新津院里,老夫人拉着钟长明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
要说她与老侯爷膝下三子,老大无后,老三还没成亲,加上她独宠老二,钟长明是钟宏长子又是她的长孙,老夫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长明你怎么才回来,祖母想你哟,都瘦了!”老夫人一手拉着钟长明,另一只手抚上那张尚算清俊的脸颊,“在南域吃了不少苦吧?瞧瞧这脸都没有以前细白了!”
“看祖母说的,长明七尺男儿,要那么白做什么。”钟长明的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细长眼角上翘,身上一件赭色夹袍显得长身玉立,腰间系着金缕带,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
“就是嘛,知夏觉得哥哥还是黑点儿好,黑点儿更有将军的英姿。”旁侧,钟知夏看似玩笑的说了一句。
老夫人瞅着自己孙子,“唉,要不是你爹执意,祖母当初是真舍不得让你从军……”
“娘,这都是以前的事了。”钟宏午时听到儿子从南域回来,特别跟礼部告了假。
陈凝秀看到钟宏朝自己使眼色,立时走过去拉住钟长明的胳膊,“这次长明回来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若是再被兵部调去穷山恶水的地方,我儿可怎么熬……”
“你看你,我孙儿回来是高兴的事,你哭什么!”老夫人扯开陈凝秀,紧紧拉住钟长明,“放心,我已经跟你大伯说好,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你调去□□营,他要做不到看我不骂他!”
老夫人说话时,将自己手上戴的尊红玉镯撸下来,“来,这祖传的镯子祖母今日就给你,等你在□□营安定下来,赶快给祖母娶一房孙媳妇,再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
看着老夫人把镯子撸给钟长明,钟知夏眼底微凉,须臾而逝,“就是,咱们府上能让祖母抱上重孙的就只有哥哥你了!”
钟长明顺从将镯子收到怀里,“谢谢祖母。”
“说什么呢!祖母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老夫人拉着钟长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不舍放他回去休息,钟宏等人也跟着告退。
离开新津院,钟长明撵上走在前面的钟知夏,“生气了?”
“哥哥能回来知夏开心都来不及,生什么气。”钟知夏自小受宠,但若说最宠她的还是眼前这个哥哥。
“我知道你早就惦记祖母这只尊红玉镯,给你!”钟长明掏出玉镯,递到钟知夏面前。
钟知夏承认她的确喜欢这镯子,而且之前她几乎就能戴在自己手上,可因为只考了文府第三名,老太婆就反悔把镯子给了哥哥。
她不恼钟长明,但却对新津院的老太婆生了厌烦心思。
“哥哥还是拿回去,若让祖母知道你把镯子给我,免不了一阵唠叨。”钟知夏推开玉镯,“前面就是邛崃院,哥哥赶路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
“真不要?”钟长明把镯子塞到怀里,“那我可就收起来了。”
钟知夏微愣,但见钟长明一脸神采奕奕,不免多问一嘴,“哥哥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子?”
严格说,钟长明的性格不像二房里任何一个人,有些玩世不恭但心肠不坏也单纯。
“哥哥不说话就是有了,谁?”钟知夏表情严肃,挑眉问道。
钟长明脸颊微红,“别瞎猜,没有的事!”
看着钟长明羞涩走去邛崃院,钟知夏美眸微眯,能嫁给她哥哥的女人,必须是王孙公侯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