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堂,密室。
钟一山第一时间把从周皇那儿抽来的血,交到伍庸手里。
伍庸随即将血挤压进他之前已然调配好的药液,等待它慢慢反应。
就在钟一山转身欲走时,伍庸突然叫住他,“你这两日吃了什么?”
伍庸问的有些意外,钟一山愣住。
“有没有吃用仙鹤草做的补汤?”伍庸问的具体些。
钟一山摇头。
“寒冰草呢?”伍庸再度问道。
“没有。”凤钟一山把自己这两日吃的东西,都想了一遍,继续摇头,“鬼医说的是什么?”
伍庸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没事。”
钟一山知道伍庸的本事,是以在他回到镇北侯府之后,又重新想一遍。
他以为伍庸是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只是伍庸没再问,他也不觉得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所以就没往别处想。
铿锵院里,钟一山拿出鱼玄经,缓慢沉淀心境。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戚燃的对手,但如果今晚能在鱼玄经上面有所突破,也不是机会全无。
明日一战,他势必要挡在钟勉前面……
更深露重,冬夜寒凉。
世子府内,温去病提着两壶好酒,走进戚燃屋里。
进去时,戚燃正在温读兵书。
瞧瞧那人模人样的样子啊!
“本世子以为你早睡了。”温去病将两壶酒搁到桌上,转身坐在戚燃对面。
戚燃端着书卷,眼皮都没抬一下,“世子若这样以为,就不该进来。”
“灯亮着,本世子确定你没睡。”
温去病打开酒盖,递过去一壶,“明日擂台,本世子预祝你凯旋!”
戚燃没有接过酒壶,而是斟满身前茶杯撞过去,之后没喝,“世子是真心?”
不是,本世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巴不得你死了。
温去病端着酒杯,薄唇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真心。”
戚燃同样笑的十分真诚,“虽然我不信,但这杯茶我喝了。”
“为何不信?”
“你能相信以往每次考核,我都希望你能超越我吗?”
温去病想了想,搁下酒杯,“好吧,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戚燃重新端起兵书,不再说话。
好尴尬!
“说真的,是谁给你的胆量去单挑钟勉,你不觉得自己是送死吗?”温去病脸皮特别厚的没有起身。
“这应该是你最想看到的事吧。”戚燃想了想,侧过脸看向温去病,“你是不是已经把棺材都帮我准备好了?”
温去病老脸一红,“最好的。”
“呵。”戚燃长吁口气,“我一直以为最妒忌我的人,应该是长居第二的纪白吟。”
温去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戚燃,他并不是妒忌,只是年少气盛时的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为何要签生死状呢,你知道钟勉根本不会打死你。”温去病端了端身子,继续倒酒,“你不喝酒是为了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打死我,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戚燃续满茶杯,“不喝酒是因为怕你下毒。”
温去病从椅子上滑下去,又爬起来坐稳,“本世子在你心里是个小人?”
“不是人。”戚燃趁温去病暴走的时候,悠悠开口,“如你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曾一度让我非常嫉妒。”
温去病哭了,你是在逗我乐吗?
那你做到了!
“你不知道,很多人虽然像猪一样懒,却无法像猪一样心安理得,所以他们不快乐,我能看出来,他们很痛苦。”戚燃呷了口茶,“可你不一样……”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像我这样跟猪一样懒,又能心安理得的人的确不多。”这就是温去病讨厌戚燃的原因。
五行缺五行,太缺了!
见温去病起身暴走,戚燃不急不缓抬头,“不再聊一会儿?”
“嗯,等你变成尸体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温去病摔门而去。
房间里,戚燃拎过温去病带来的那壶酒,直接灌了一口。
他知道温去病一定不会相信。
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一夜的时间,钟一山几乎都沉浸在鱼玄经的奥妙跟博大精深里。
从最初只能感受到粗略的线条,到现在仿若整幅泼墨山水就在眼前,大有身临其境之意……
当钟一山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亮。
擂台比武定在巳时,为防中途有变,钟一山早早离开镇北侯府。
临走时,带上了当日花无忌赠与他的拜月|枪。
上一世她从不离身的兵器。
对她,有着重于生命的意义……
镇北侯府外,钟一山正想上车,却见不远处跑来一人。
如果往日,钟一山也就上车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戚燃昨夜睡在世子府。
温去病气喘吁吁而至,钟一山上了马车之后,他便一跃跟着走进车厢。
赶车的哑叔对此习以为常,马车缓缓行进。
车厢里,钟一山等着温去病自觉。
温去病果然很自觉,“我替你打听了!”
钟一山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双眼溢出华彩。
所以说他以前可能真对温去病有些误会,关键时刻眼前这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看着钟一山亮光闪闪眸子里的求知|欲,温去病转了转眼珠儿之后回定道,“可我什么都没打听到。”
钟一山极力忍耐,才免于|抽|出拜月|枪!
要你何用……
“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儿。”温去病把所有真诚都写在脸上,换来的却是钟一山那有什么|卵|用的表情。
倏然,马车骤停。
钟一山凛眸掀起车帘,便见一品堂的店小二跑过来,“钟二公子,您上次订的灵芝到货了,掌柜的让您过去取!”
自与一品堂有来往到现在,这还是屈靳第一次派人过来找他。
是周皇?还是……
“午时我便过去。”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对钟一山来说,最重要的事在□□营。
“不行!我们掌柜的让您现在就去,不然我们就卖给别人了!”店小二急声摇头。
钟一山蹙眉,半晌后扭头看向温去病,“我先去取灵芝,你听好了,在我没到之前不许让他们打起来,懂了?”
温去病想了想戚燃,又想了想钟勉,噎喉,“应该没问题吧……”
钟一山瞪眼。
“没问题!”温去病决绝开口。
待钟一山撂下车帘,温去病脸色瞬间肃凝。
伍庸明明知道钟一山要去□□营,偏在这个时候把人叫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他又要如何,拖延时间……
一路无话,钟一山前脚入一品堂,下一瞬就被屈靳带去密室。
石室内,伍庸正在配制药方。
“鬼医找我?”纵然着急,钟一山却没有在伍庸面前表现出任何焦虑跟不耐。
伍庸没抬头,一双手不停抓着药案上各种药材称量配比,再投进药炉里,“灯芯草、仙鹤草、寒冰草、配穿心莲,若在十日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体里,那人便会中毒,身体慢慢僵硬,直到形似魁尸。”
钟一山听的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伍庸又道,“我可以肯定,你体内同时含有仙鹤草跟寒冰草,这绝对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伍庸再度提起,钟一山已经忘了昨日伍庸跟他提起过其中两味草药。
“鬼医的意思是……”钟一山强迫自己静下心,仔细想。
伍庸以内力烘烤药炉,青烟腾起,药香扑鼻。
“有人刻意朝你下毒,又或者不是你。”这些都是伍庸猜测,不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钟一山忽然想到,十日之内,他除了在铿锵院,有两顿饭是在新津院吃的,而钟勉吃了三次!
“灯芯草跟穿心莲可以入膳吗?”钟一山声音有些颤抖。
伍庸渐渐收力,“灯芯草可以,穿心莲只能入水。”
钟一山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他忽然想到十日前,马晋曾带士兵到□□营交换,若真有人在饮水里动手脚,谁能防得住!
“父亲!”
钟一山陡然转身却被伍庸唤住,“这是解药。”
新出炉的丹药还带着温度,钟一山接过解药离开密室。
一品堂外,屈靳已经备了上好的马车。
钟一山片刻不停,直奔□□营……
鉴于戚燃为韩国使者,□□营的这场比武朝廷极为重视,朱裴麒特别派了三位官员到场观战。
陶戊戌,马晋,沈酥。
此时戚燃已经下了马车,徒手走进□□营。
钟勉则在营内候他多时。
擂台搭在校场中间,观台位于北侧,三位官员皆披着厚厚狐裘坐在那里,周围摆着数盆暖炉。
温去病赶过去时,时间所剩无几,戚燃甚至已经褪了外披的狐裘。
然后温去病就又给他穿上了。
“你干什么?”戚燃挑眉。
“这不时间还没到,你脱这么早多冷啊!”温去病不仅把狐裘给戚燃穿上,连系带都绑的死紧,拴了十来个死扣。
戚燃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说你是想|奸|还是想盗?”
温去病‘切’了一声,“你有什么啊我盗你!”
“那就是想|奸?本将军不记得你有这样的嗜好,大周之境果然呆不得。”戚燃颇为惋惜看向温去病,一副悲悯之态。
我打死你……
“时间到,可以开始了。”观台上,马晋显得迫不及待。
钟勉这边,冯浩接过军袍之后神色略忧,“侯爷小心。”
“无碍。”钟勉知道戚燃在韩国的名声,亦知道他是这一代后起之秀的佼佼者,但钟勉有底。
抛开战术,单是武功,钟勉在朝中武将里能排到前五。
即便中原七国武将大排行,钟勉也出不去前十。
戚燃则勉强能入前五十。
擂台两侧有木制台阶,钟勉先于戚燃走上阶梯。
脚踩阶梯的刹那,钟勉忽似察觉到什么暗自提气,心骤凉!
此时此刻,他拼尽全力却只能提起半数内力,更为糟糕的是,钟勉发现自己行动似乎慢了。
中毒?
这是钟勉想到的唯一可能。
那又如何?
他现在可还能退下去!
钟勉面无表情走上擂台,那厢戚燃直接把大氅上的系带扯断,抛到身后。
温去病下意识望向营门处,空空如也。
钟一山你倒是快来啊!
观台上,马晋起身,“可以……”
“慢!”温去病厚着脸皮大喊一声,继而跑上擂台。
马晋神色不悦,“温世子何意?”
“没什么,本世子主要是想检查一下,这擂台搭建的是否结实。”温去病不看马晋,也不看擂台上二人,就在擂台中间跺脚,擂台纹丝未动,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温去病。”戚燃目露寒色。
温去病抬头,“啊?”
戚燃气结,你他娘还‘啊’!
钟勉面色凝重,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之毒,会随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温去病此举,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温世子是在怀疑,本侯在擂台上动了手脚?”钟勉愠声开口。
温去病毫不怀疑。
但他点头了。
众目睽睽之下,温去病居然点了头!
台下一众将士皆怒,无名夜火从温去病脚底板一直烧到头发丝。
然而他能怎么办?
“戚某相信镇北侯断不会如此,温世子好意我心领了。”戚燃完全猜不到温去病意欲何为,但有一样,绝对不是帮他。
温去病不理戚燃也不理钟勉,绕着擂台一圈圈踩踏,余光不时扫向军营入口。
时间一刻一息过去,温去病也终于犯了众怒。
不知道台下是谁嚷了一嗓子,“下去喽!”
这下可好,台下哄声震天,温去病|臊|的满脸通红都还在坚持。
钟勉忍无可忍,看向戚燃,“本侯不方便动手。”
戚燃明白,当即将擂台下两个随从叫上来,硬把温去病给拖下去。
期间某人还挣扎两次,双手紧扒擂台,好不狼狈。
直至被拽下擂台,温去病才不得已泪望营门。
钟一山我尽力了……
擂台上,钟勉束手看向戚燃,心里五味陈杂。
即便没有证据他亦清楚,自己中毒一事戚燃脱不了干系。
他曾对眼前少年,欣赏过。
“侯爷,请。”面对钟勉眼中复杂,戚燃只微微一笑,抬起手。
钟勉敛去神色中那抹失望,“请。”
无风军袍自动,钟勉缓慢提起内力,一抹虚冷气息瞬间充斥在整个擂台,戚燃受到感染,面色凝重。
钟勉要比他想象中强大。
戚燃不敢怠慢,抬手备招。
就在这时,寒意倏然自背后袭来!
戚燃眸色骤凉,猛然侧身之际一道寒光刺痛眼睑!
‘噗!’
拜月|枪|出则山岳崩颓,穆挽风至则风云变色。
当拜月|枪|再现,于擂台上绝傲独立的刹那,多少人的回忆被激起。
擂台上下,一片沉寂。
就连马晋都在这一刻忘了发声。
穆挽风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结,也一直都是军中所有将士的结。
她代表了一个朝代的巅峰……
“一山?”看着走上擂台的钟一山,钟勉惊声开口。
钟一山走过戚燃,停在钟勉面前,“这场擂台,儿子愿意替父亲代之。”
不经意的动作,钟勉暗惊自己手里多了一枚药丸。
“胡闹,你快下去。”
钟勉话音刚落,观台上马晋陡然起身,“不可!”
几乎同时,戚燃亦反对,“在下当日讲明约战镇北侯,生死状上亦是镇北侯的名字,钟二公子未免太过儿戏。”
钟一山转身,朝戚燃微微扬唇,“将军不敢?”
“是不愿意。”戚燃冷冷道。
擂台下,温去病以为钟一山想要说服戚燃真的很难。
毕竟戚燃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钟一山浅笑,一步步走过去。
面对面的距离,钟一山动了动唇,之后开口,“由我来跟戚将军切磋也是一样,一山愿意跟戚将军重签生死状。”
“一山!你退下!” 戚燃还未表态,钟勉肃声低喝。
钟一山转回身,单膝跪地,“求父亲给儿子这个机会,一山定不会输。”
“既然钟二公子有意与本将军切磋,也好。”戚燃突然改变态度,“来人,把生死状端上来。”
马晋不干啊。
他是带着给钟勉收尸的心情而来,这会儿若钟勉不死,他怎么甘心!
“本侯不同意!”马晋再度开口。
钟一山站起身,面向马晋,“不知定都侯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拒绝?”
“太子殿下让本侯过来,观的是戚将军与镇北侯比试,岂能说换就换?”马晋冷哼。
“太子殿下就只派武安侯来了?定都侯一句不行,未免太过独断专行,您作这样的决定之前,有问过陶、沈两位大人的意见?”
钟一山一句话,搥的马晋哑口无言。
最后,钟一山提议三位大人举手表决,不同意临场换人的举手。
马晋毫不犹豫,陶戊戌跟沈酥则保持沉默。
话说马晋在朝中素来看不起寒门,他虽未针对过陶戊戌,但也改变不了陶戊戌是寒门的事实。
反倒是沈酥,马晋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沈蓝嫣欲封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
这么论起来,沈酥无疑算是朱裴麒的人,他有什么道理不对钟勉落井下石?
“一山,为父没事,这场擂台你打不得。”观台上已经有了结果,钟一山欲扶钟勉走下擂台,却被他阻止。
“父亲放心,儿子既来便有绝对把握。”钟一山执意如此,钟勉根本拦不住。
站在擂台旁侧,钟勉状似无意抬手抹过薄唇,药丸滑入肺腑,一股清凉气息迅速蔓延。
刚刚擂台之上,钟一山在把药丸塞到自己掌心时并未多言,只道若信得过便服下去。
他有什么理由信不过!
擂台上,钟一山缓缓转身,走向拜月|枪。
手掌握住|枪|杆的瞬间,一股磅礴内力围绕钟一山身体生成,冰寒气息虽不如钟勉那般,亦让戚燃不敢小觑。
擂台上下,一片沉静。
所有人都摒弃凝神,尤其温去病。
他记得自己提醒过钟一山,戚燃那种级别根本不是你可以挑战的人物,钟一山当时还点了头!
“请戚将军亮出兵器。”钟一山提|枪走到戚燃面前,淡漠开口。
戚燃可以轻视钟一山,却没办法轻视拜月|枪。
“把本将军的剑拿上来。”戚燃音落时,台下随从当即走到车厢恭敬请出虎仰剑,兵器谱上排名三十七。
温去病没等两个随从反应过来,猛的抢过虎仰剑跑上擂台。
戚燃欲伸手拿剑时,温去病却绕过他跑到钟一山身边,五官拧在一起,“你还是认输吧!”
钟一山漠然而立,不看温去病。
反倒是戚燃怒了,“把剑拿来!”
温去病转身摇头,把剑背到后面。
也巧在温去病就站在钟一山左前侧,于是在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虎仰被钟一山抽起。
待温去病反应过来,虎仰已然在戚燃手里。
“不想被戚燃砍死,你就先下去。”钟一山侧了侧身,好意提醒。
温去病扭头看向钟一山,鼻子都气歪了,“你这样任性,是没有好下场的!”
之后两名随从上来,带走了温去病。
擂台之上,戚燃横剑于胸,“钟二公子,得罪。”
戚燃报以杀心,阴冷的脸上隐隐流露杀机。
他答应临战换人,一来钟一山威胁他。
彼时钟一山动唇时,哑声说了四个字,三草一莲。
二来比起钟勉,戚燃忽然很想先杀了钟一山,让钟勉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请。”钟一山同样横|枪|于胸。
‘铮……’
‘铮……’
戚燃到底还是低估了钟一山,他以为自己出剑速度极快,不想却叫钟一山抢占先机!
兵器讲究长一寸,则强一寸。
拜月|枪|破空而至,戚燃甚至来不及判断钟一山|枪|锋所指。
情急之下,戚燃以剑身格挡,身形飞跃后反手刺出一剑!
终究不是一个级别,钟一山回挡之际,枪与剑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嗤嗤嗤……’
戚燃居高临下,钟一山连退数步,密集且尖锐的蜂鸣声刺痛耳膜。
兵器如若短一寸,则险一寸。
不能用前世|枪|法亦不能与鹿牙相仿,钟一山此生修习的七叶剑谱,又为戚燃剑招所克。
这种情况,钟一山只能借用婴狐的鸿春剑招。
倏然!
钟一山突兀倒仰,拜月|枪|脱手而出。
戚燃暗惊之余,钟一山滑至其身后,拜月|枪|回旋落入手中刹那,一道笔直|枪|锋猛切出去。
戚燃顿感危险逼近,本能避让。
钟一山很清楚,与戚燃不能久战。
时间越长,于他越是不利。
尤其在自己招式跟内力都不及戚燃的前提,想要速战速决,只能破釜沉舟。
好在他手里握的是拜月|枪,那就有希望。
观台上,马晋暗惊不已,他如何也没想到钟一山在接下戚燃十招之后,竟然没有落败的迹象。
温去病也惊,戚燃竟然真对钟一山起了杀心!
老子好不容易养成气候的帅小子,我若真能叫你杀了他,我他娘跟你姓!
此时温去病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若真到危急关头,他不会看着钟一山死。
与温去病有同样的想法,还有钟勉。
相比之下,沈稣虽不似马晋表情那样丰富,却也还是紧张。
唯陶戊戌,全程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擂台上,钟一山自然能感受到戚燃对自己那份杀意,他要利用的,就是这份欲杀之而后快的急切心情。
至于戚燃,已经乱了。
未交手时,他预计在十招之内取钟一山性命,出手之后,他亦自信会在二十招内重创钟一山。
现在,已过三十招。
他却只在钟一山肩头留下一道剑痕!
鲜血染透华衣,钟一山手举拜月|枪|漠然立于擂台,目光绝对平静,看不出半点因为受伤而显露出来的恼羞成怒亦或恐惧。
戚燃眼瞳微缩,虎仰剑被他横亘在胸前。
只此一招,他定要钟一山身首异处!
磅礴内力自身体溢出,不断膨胀,狂躁至极。
嗤的一声裂响!
戚燃身体犹如一道飓风,朝钟一山狂卷而去,剑身宛若流星,快到所有人甚至来不及震惊。
温去病惊惧瞬间,抛出袖内早就准备好的珠粒。
与此同时,钟勉袖内银针亦飞射出去。
天不从人愿。
不管是温去病还是钟勉,谁能想到他们的暗器竟然互撞!
珠粒阻挡银针,银针穿透珠粒……
‘噗……’
‘噗……’
无比强大的内力,好似白雾缭绕在钟一山跟戚燃周围,没有人看到刚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巨变,才会出现眼前这样的局面。
虎仰剑准确无误刺入钟一山胸口,从他后背刺出!
拜月|枪|同样穿透戚燃身体!
戚燃忘了剧痛,满目震惊。
寒风凛冽,呼啸卷过擂台荡起二人染血衣裳。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戚燃完全没看到钟一山到底用了什么招式,竟能强逼虎仰改变剑路,硬将拜月|枪|刺入自己胸口!
“将军可还继续?”钟一山忍极痛,冷戾低吼。
“你……”
“同生,还是共死?”
殷红鲜血自剑尖急涌,擂台下一片呼声!
钟勉与温去病几乎同时飞向擂台,却被钟一山喝住,“谁也不许过来……”
“钟一山,你想与本将军同归于尽?”戚燃紧握剑柄,寒目如星。
“有何不可?”钟一山冷笑,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我死,大周或许少了一位明日之星,将军死,韩国戚家从此消匿于世!”
近在咫尺的距离,戚燃清晰感觉到自钟一山身上溢出的决绝跟果敢。
他不能死!
如钟一山所言,戚家就只剩下他一个,若他死,谁来重振戚家昔日辉煌?
他死不起!
“三声之后,你我同时拔器。”戚燃作出选择。
钟一山唇角微扬,凛戾眼眸紧紧盯住戚燃,“将军最好信守承诺。”
一瞬间,戚燃放弃心底陡然升起的阴蛰诡计。
眼前之人,超出他所有想象!
‘噗……’
‘噗……’
两蓬血器在擂台上扬起两道绝艳弧度,阳光刺眼,血柱如虹。
钟一山与戚燃接连倒退!
戚燃被突然现身的刀九紧紧搀扶。
钟一山则有钟勉在侧。
“钟二公子,好武艺。”戚燃寒声开口,音色低沉。
“承让。”钟一山面无表情道。
戚燃未再开口,转身强忍剧痛走下擂台,离开□□营。
临走时,他喊了一声温去病。
戚燃走后,钟一山直接被钟勉横抱回主营,召来所有军医!
观台上,陶戊戌最先离开。
沈酥出于礼节,请马晋先走。
直到这一刻,马晋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钟勉没事,钟一山没死,反倒是戚燃受了重伤。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他真是高估了戚燃……
回城马车里,戚燃半倚在刀九身上,伤口不致命又敷过上好的止血药,性命无舆。
“本将军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看着打从上车开始,就没给他好眼色的温去病,戚燃冷笑。
“嗯,那副棺材花了本世子三百两银子。”温去病负气,想来想去不甘心,朝戚燃大吼,“你差点儿杀了钟一山!”
直到现在,温去病握在袖子里的手都还在抖!
直到现在,温去病还在后怕!
他怎么都没想到,钟一山竟然会用鱼死网破的打法,这是有多看轻自己那条命?
对面戚燃有些疲累靠在刀九身上,叹息不已,“是呵,差一点就能杀死他了。”
温去病不想跟戚燃说话,他怕会忍不住飙出什么难听的话,无端被刀九揍一顿。
“你喜欢他?”戚燃突兀开口,问的温去病好不惊悚。
“你放屁,我怎么可能喜欢钟一山!”
眼见温去病就跟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戚燃缓慢闭上眼睛,“我好像没说是钟一山……”
温去病恨的咬牙切齿,在心里画圈诅咒!
打从他第一次在心里给戚燃画圈到现在,加上刚刚那一个,正好四千四百四十四次。
多么吉利的数字,温去病在心里这样想……
钟一山在擂台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宫。
朱裴麒当晚派御医到□□营,鉴于军营环境简陋,钟一山在第二日便被抬回镇北侯府。
钟勉没有死这件事,火的钟宏一夜没睡,反倒是钟一山可能要死这件事,让陈凝秀兴奋的也是一夜没阖眼。
大清早,钟宏跟陈凝秀顶着两对黑眼圈儿才刚起来,便听下人禀报,说是皇太后来了。
下人差不多重复三遍,钟宏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
不止钟宏夫妇震惊,甄太后离开皇宫这件事,整个皇城都震了震。
自先皇驾崩,甄太后移居延禧殿,至今已有十年,甄太后从未出过皇宫。
今日因为钟一山受伤,宫里这位老太后破了十年的例。
镇北侯府里,不管新津院的老夫人跟钟宏夫妇愿不愿意,他们都要净面梳洗,报着最尊崇的态度,用最隆重的礼节恭迎甄太后。
半盏茶的功夫,老夫人带着府里一大帮人颠儿到前院时,甄太后早已不在正厅。
确切说甄太后根本没入正厅,而是直接去了后宅铿锵院。
老夫人尴尬站在厅前,看了眼桂嬷嬷,“也罢,去铿锵院!”
说起来,老夫人上一次去铿锵院的时间,足足能追溯到二十年前。
如此,这一帮人又浩浩荡荡转去后宅。
铿锵院,内室。
费适替钟一山把脉开了药方,转身恭敬跪禀甄太后。
简单概述的话就八个字,性命无虞,安心静养。
待费适退离,钟一山几欲起身,却被甄太后快走过去拦住,“傻孩子!”
钟一山知道甄太后的意思,惨淡抿唇,“孙儿也是没有办法了。”
两败俱伤总好过败下擂台,他代表的不仅仅是钟勉,还有□□营数万将士,乃至大周的尊严跟荣誉,此战断不能输。
“皇祖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也未免太冒险,倘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挖皇祖母心肝啊!”看着钟一山左胸渗出血迹的衣服,甄太后眼眶渐渐湿润。
“皇祖母放心,孙儿能拿捏住生死。”钟一山料到不会全身而退,但也有十足把握不会死在擂台上。
“不许再有下一次。”
甄太后再欲开口时,孙嬷嬷从外厅进来,说是府上老夫人跟二房过来请安。
“叫他们候着。”孙嬷嬷转身时,甄太后忽然将其唤住,转尔看向床榻上的钟一山,“皇祖母是不是该出去……”
“孙儿想跟皇祖母多聊一会儿。”钟一山吃力拉住甄太后的手,像极了撒娇。
他知道甄太后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鹿牙心中一直都有新津院那个老夫人,甄太后这是怕若冷了府上的人,会让自己孙儿伤心。
他根本就不会!
府上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甄太后领会出钟一山的意思,转眸朝孙嬷嬷使了眼色。
接下来,钟一山有意无意与甄太后聊了很多,直至聊到前两日去龙乾宫。
“孙儿想去看皇上,其实是……”
“不管是什么,皇祖母都支持你。”甄太后替钟一山掖紧被子,“皇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甄太后没给钟一山‘坦白’的机会,是不想自己孙儿为难。
至少现在,她能看出钟一山并不是很想说出因由。
差不多午膳前后,甄太后嘱咐黔尘照顾好钟一山,这方离开房间。
院子里,老夫人跟二房已经候了多时,各个身子都冻的发抖。
“老妪给皇太后请安!”随着老夫人跪下来,身后一众人呼啦跪地。
甄太后余光都没赏给他们,直接走出铿锵院。
孙嬷嬷亦高傲的没多说一句话。
换作别人,甄太后不致如此,孙嬷嬷也不会。
此间恩怨,由来已久……
凉夜如水,月色正浓。
钟一山听到床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后,缓慢睁开眼睛。
入目所见,黔尘正趴在床尾处浅睡过去。
他有让黔尘回去休息,这毛小子执意守夜。
倏地,窗棂微动!
钟一山转眸瞬间,黔尘已经结实匍下身子,睡的更沉。
“盟主?”
房间漆黑,月光如银般洒进来,皎白如雪。
男子身姿颀长,绛紫色长袍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出淡淡的光晕。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金色面具。
钟一山认出来者,本能想要起身。
“还要逞强?”温去病声线低沉,音调中透着一丝责备。
钟一山苦笑,“一山记得盟主忠告,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温去病动唇,骂一句根本不能表达他的愤怒,十句都不能!
然而在看到钟一山苍白脸上一丝无奈时,温去病伸出手,递过去一粒药丸,“伍庸看家的东西。”
钟一山微怔,欲抬手却惊觉颜回将药丸送到他唇边。
心,陡颤。
他虽虚弱,但还能自理。
“我可以……呃……”钟一山想说他可以自己吃,不想启唇瞬间药丸入口,即化。
“冒犯。”温去病抽手,淡声道。
钟一山脸颊骤红,这事儿换成温去病必然是冒犯,打死都不冤枉。
可换作颜回……
某人开始反省,他在矫情什么!
“多谢盟主。”
真的,你不用谢我,下次别作死我就谢谢你了。
温去病并不想耽误钟一山休息,转身时却听钟一山虚弱开口,“你能背我吗?”
什么?
温去病石化,无比僵硬的转回身,然后就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么惊悚的要求,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意义,恕他猜不透。
二人眼神交流一阵之后钟一山恍然,脸颊红的滴血一般,“不……不是……今晚梦禄应该会去酒塘巷,我想……”
“你想让我背你去酒塘巷?”温去病了然,抹了把汗。
钟一山点头,的确是这样。
“二公子以为你伤的是什么?虎仰洞穿左胸,如果不是运气好,伍庸只怕也没机会浪费这枚药丸。”温去病很生气,愠声开口。
“是一山唐突。”
看到钟一山歉意垂眸,温去病以为某人认错态度还是不错,正想说话却见钟一山搥床起身。
如果不是面具,钟一山定会看到正有一只被人扯过毛的金丝猫,在眼赤欲裂瞪他。
“你要干什么?”温去病惊怒。
“一山不奢求盟主帮我,但酒塘巷我一定要去。”伤口因为牵扯传来剧痛,钟一山咬牙从床榻上坐起来,坚定抿唇。
温去病服了。
夜幕低垂,冷月如钩。
大周皇城林立如云的屋顶上,一抹身影如风掠过,留下淡淡的痕。
温去病没有背钟一山,而是揽在怀里。
有风声在耳边不停呼啸,钟一山却只能听到温去病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月色迷蒙,落在那抹金色面具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在钟一山眼底,这一刻抱他入怀的男子,犹如神祗,宛若谪仙。
一瞬间的温暖,一瞬间的悸动。
又在一瞬间,逝于无形……
今晚是梦禄到酒塘巷拿取消息的日子,钟一山告诉温去病,他与梦禄之间的对决,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必要在今晚,给梦禄致命一击!
酒塘巷旧宅的攒尖屋顶背面,温去病将钟一山轻放下来,“他还没来。”
“我知道……”一路颠簸,钟一山知道自己伤口已经裂开,即便有伍庸的灵药,他依旧能感觉到那股撕心之痛。
钟一山极力忍耐,他想伸手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
温去病上前,“我来。”
当包裹被打开的一刻,温去病震惊。
一件素袍,一张鹿牙银面。
“梦禄说会让鹿牙不得好死,我今日便想问问他,如何让我不得好死。”钟一山艰涩开口,身上的痛又怎敌心痛万分之一。
曾几何时,她待惊蛰如至亲!
温去病沉默,伸手将素袍披在钟一山身上,将鹿牙银面递给他,“需要我做什么?”
钟一山摇头,低下身,静默匍匐。
温去病知道,梦禄来了。
夜色深沉,格外凄冷。
一抹黑色身影由远及近,悄然落于院中。
半黑半白的装束,简直不能更好诠释梦禄的身份。
老槐树前,梦禄无比娴熟撕下树皮,叩开机关。
他从暗格里拿出密件,看过之后即毁。
月光下,梦禄那张鬼脸勾出阴诡笑意。
自衡水门九成货路被断之后,梦禄再度重启谍路,十日之内,已将食岛馆所有货路查的一清二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要断了食岛馆所有后路,他要把鹿牙逼出来。
他说过,会让鹿牙不得好死。
倏然。
一抹寒凉自背后传来,锐利,肃杀!
梦禄猛然回身瞬间,如坠冰窟。
刺骨寒意自脚底攀升,迅速向上涌入四肢百骸,梦禄呼吸停窒,脑子嗡的一声闷响,全然空白。
是鹿牙!
对面屋顶,素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银色鹿皮面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梦禄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他本能想要逃离,却无所遁形的站在那里!
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背叛,可面对鹿牙的这一刻,他还是想要逃走。
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梦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畏惧。
他用尽力气逼迫自己甩出暗器。
三枚淬着剧毒的枣钉,带着梦禄所有的恼怒跟羞愤射向鹿牙。
下一瞬,暗器骤然停滞在半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梦禄连眼睛都没眨,却没看清鹿牙消失的方向!
‘当、当、当……’
三枚枣钉兀突掉下来,发出清脆声响。
梦禄僵硬站在原地,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一般。
他不敢过去捡起地上的暗器,狼狈遁离……
暗处角落。
温去病揽着钟一山,目送梦禄离开。
“他连追过来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叫我不得好死。”钟一山冷漠看向梦禄消失的方向,“盟主相信吗,他应该有好几夜,都睡不着。”
“我送你回去。”
湿濡鲜血染透素袍,温去病皱眉,转身跃起,直朝镇北侯府而去……
翌日早朝,户部尚书凤臻奏武夷一带灾情严峻,恳求朝廷拨款赈灾。
大周地域辽阔,贯穿南北,南方多雨水北方多干旱。
是以朝廷每年都会拨出相应款项,帮助这些受灾地域度过难关。
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却捅到了朱裴麒的心窝。
依律,户部每每赈灾拨款之前,都要清点国库。
清点人员以户部尚书为主,都察院左右御史协助,之后报到皇史馆备案。
对于朱裴麒来说要命的是,不管户部尚书凤臻,左右御史,还是监察皇史馆的唐大学士,都不是他的人!
下朝之后,朱裴麒甚至等不到晚上,便命人火速去找梦禄。
奈何梦禄并不在衡水门。
直至酉时,梦禄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御书房。
“喝酒了?”看着龙案对面满身酒气的梦禄,朱裴麒愠声质疑。
“喝了些。”梦禄拱手,黑白脸上看不出情绪。
朱裴麒深吁口气,“今晨户部尚书奏请赈灾,本太子应允他五日之后,开始清点国库,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将动用国库的那些银两凑回去。”
梦禄抬头,震惊,“这个很难!”
“难也要做,本太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你我动用国库之事。”朱裴麒沉声开口,这件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放心,待他们清点之后,你想动用多少都可以,毕竟衡水门是本太子的心血,它不能输。”
梦禄点头,“属下遵旨。”
朱裴麒并没有怀疑梦禄,他很清楚衡水门的家底。
这件事很难,但并非做不到。
且说梦禄离开御书房之后,直接回了衡水门。
朱裴麒只道他是去想办法了。
却不知,梦禄就像当年背叛穆挽风一样,背叛了朱裴麒……
皇城,世子府。
戚燃自□□营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温去病的府邸养伤。
已是第三日,温去病却连面都没露一下。
房间里,戚燃唤出刀九,正准备让他帮着写封书信回韩,大概意思是告诉韩王他白养了一个儿子。
然后温去病就出现了。
戚燃示意刀九退下去,那封信却实打实摆在桌面上。
温去病也不瞎,扫过书信后直接就撕了,“说我一句好话你是不是能死?”
“能。”戚燃半倚在软床上,十分悠闲的望向温去病。
某人气结,把手里瓷瓶朝桌上狠狠一摔,“幽市弄来的金创药,爱用不用!”
“不用。”戚燃完全没有犹豫。
温去病起身暴走,却在行至门口时,听到温去病的声音飘际过来。
“师妃托本将军给你带了些果脯,想要就过来拿。”
听到师妃二字,温去病毫不犹豫转身,跨步走到床边后伸手,“给我。”
戚燃没骗他,有些吃力从身后取出一个锦袋,袋上绣着红梅,格外逼真。
温去病接过锦袋,打开看时里面的确有些果脯,闻味道就知道是出自母妃之手。
不待温去病开口,戚燃随即从身后又拿出三个锦袋,上面分别绣着兰、竹、菊,“师妃原本让本将军带了四种口味的果脯,本将军长路漫漫,途中无聊时吃了三袋半,袋子还给你 。”
温去病默声看了眼戚燃手里三个锦袋,又看了眼戚燃,然后就燃烧了!
“你、给、我、吐、出、来!”
如果不是刀九阻止,戚燃差点儿被温去病给活活掐死。
这会儿房间里,温去病被刀九绑在椅子上,一双眼赤红如荼。
床榻上,戚燃根本没想到温去病能朝他下死手,挣扎的时候左胸伤口撕裂,疼痛难忍,“温去病你有病吧?三袋果脯你要我命?”
“把、果、脯、给、我、吐、出、来。”温去病陷入执念,声音泻出冰冷杀机。
戚燃还想再说两句,但见温去病额头青筋几欲迸裂,便放弃了。
“把东西给他。”戚燃哼了一声。
刀九领命走到屋子靠东墙的柜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三袋果脯,转回来搁到桌上。
见主子递了眼色,刀九当即解开绑在温去病身上的粗绳。
温去病二话没说,拿着果脯就要走。
“你就不想知道师妃过的如何?”戚燃开口时,温去病止步。
他明明知道母妃过的如何,可他还是想听戚燃说出来。
见温去病回身,戚燃吁气时手掌叩住伤口,“皇上对师妃还算不错,每个月会去仙羽三次,但不会留宿。”
这些温去病都知道,他还知道父皇没有留宿的原因是母妃不争取。
确切说是母妃不想父皇留在仙羽殿。
“师妃没变过,还像以前那么年轻,又慈祥……”
戚燃最羡慕也是最讨厌温去病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有一个那么爱他的母妃,而他却理所当然的接受那一切。
不努力,不争取,像猪一样既蠢又懒的心安理得。
不像自己!
母亲眼里只有大哥,不管他多努力,哪怕到现在他已经完全超越自己的兄长,哪怕兄长已经死了。
母亲心里,却依旧没有他的位置。
“母妃身体可好?”当年周国大军|兵临城下,他随穆挽风离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妃。
戚燃点头,“很好。”
温去病握着锦袋的手动了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本将军主要是希望,你能把钟一山帮我约出来。”戚燃终于把话引到正题。
所有伤感烟消云散,温去病抬头,满目警觉。
“这般紧张做什么,本将军就是想跟他探讨一下,当日擂台比武的心德。”
戚燃的真正用意,是想确定钟一山当日所说三草一莲,到底是不是他朝钟勉下的那三草一莲。
当日邪医游傅说过,这副药方举世只有他跟鬼医知道,如果有人能解此毒,定是伍庸。
这几日□□营并没有传出钟勉有异,也就是说他身中奇毒已经解了。
难道游傅没说谎,伍庸还活着?
如果伍庸没死,他帮游傅引出伍庸,游傅便会帮他救方逵。
方逵是父亲麾下副将,当年中州一役,方逵带着五万大军连赶三天三夜,终究没有与戚罡呈前后夹击之势斩杀钟勉。
中州之战结束后,方逵大病一场,从那时落下病根,这两年越发严重,每日咳血。
探讨心德?
温去病笑的特别意味深长,“不杀钟一山你睡不着是吧?你等着,你好好等着本世子帮你约他!”
戚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错过擂台他便不会再杀钟一山。
至于钟勉,机会还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