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星体在宇宙中成规律地移动，以不同的语言排成“死飨”的字样。鹏洛号静静驶过星体群，靠近了这片空无中唯一的人工造物。

“通讯码YUL9403，请在指示的停泊处入港。”

“牵引光束已启动，接驳准备完毕。请客人在着陆后跟随标记前往入口。”

一船人热热闹闹地下船。余漫在其中观察了一圈大家的表情，感觉好像只有自己在怀疑这不是什么正经餐馆。

当然，她知道这是毫无根据的指控。这里不是什么正经餐馆这点毋庸置疑，而她的同伴们，除了新人入队的洛之外，也没人真的认为他们会真的就这么走进去，等待服务生带他们去一张六人桌或者圆桌，点单，用餐，结账或许再给些小费，然后在信息域美食榜单上写评价换取一点赠品饮料什么的。

不如说，如果有一天鹏洛号跃迁到了一个完全正常的饭店，那才会是最大的异常。而且那样一来，他们同行的有些人可能就要挨饿了。

死飨的外表和名字并不相配，比起余漫最初以为的传统意义上的魔窟，这里更像是她记忆中某种叫做戴森球的幻想结构。死飨正是这个巨大球体上一块突出的结构，外接着设施颇为先进的空港。这一切只加剧了由名字带来的可疑感，毕竟如果真的是阴森恐怖的魔窟，那也还能说是主题装修。但如果修建了一整个戴森球，那肯定得有点什么能回本的办法。

“这可真是个怪地方。”塞瓦尔评价道，“这个降落平台的设施有点太完备了，不但从巴掌大小到移民级别的巨舰都支持停泊，我还看到了各种渡兽的兽栏、混沌能万用充能器、跃迁引导航标、以太之光、飞剑剑鞘。想要让这些东西都派的上用场的话，他们可得从全宇宙范围内接待客人才行。但有远距离航行技术的文明应该并没有那么多。”

洛眨了眨眼，这确实是塞瓦尔没错，但却并不是她上次看到的黑猫模样。也不知道它回了船之后又吃了些什么，突然变成了虎斑样的花色。

“我现在只在乎能吃到什么。”海希轻哼了两声，“我们船都泊好了也没人出来招呼一声，最好能给我们端些好东西出来。”

她们沿着指示牌，一路穿过巨大的降落平台，很快就看到了死飨的大门。这仍旧是一座很有科技感的建筑，它直接和体球的外层结构连接，看不出究竟占了多大的空间。建筑的正门则与整体风格迥异，是一扇约有十米高的双开大门。附近也没再挂着别的招牌，只是印有一团乱糟糟看不出究竟的潦草简笔画。

“这是啥？”余漫端详着这个图案，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有关的内容，“藤蔓怪？”

“我懂了，这一定是他们设计的吉祥物形象。”海希点了点头，笃定道，“就是看起来不怎么吉祥。”

她看起来对这个图案没有更多评价的欲望，直接伸手推向了大门。在门扉微开的瞬间，黑暗从敞开的门中弥漫布散，顷刻间将一行人吞没。

洛静静伫立在黑暗之中，并没有什么惊慌一类的情绪涌动。她大概能感受到，这片黑暗内含着的是某种传送机制，除此之外，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损害。

正如她所想，片刻之后，黑暗就已经开始逐渐退去，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陌生的房间中。不，她倒也不完全是独自一人。房间中除她之外还有一名常人体型的黑衣侍者，他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银白面具，正立于房间正中的餐桌旁，为她拉开了座椅。

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被陌生的访客提供服务，洛丝毫没有犹豫，欣然在侍者身前就座，转头打量起了房间四周的陈设。比起常规意义上的装饰，这里更像是同时兼任了展馆的业务。毫不协调的单件物品零散地在墙上排开，旁边似乎还配有了看不太清楚的文字说明，实在谈不上什么美感。

“欢迎来到死飨。”侍者转到了洛的侧面，开口道，“这里是已知宇宙内唯一真正的死亡主题餐厅。我是负责您的服务员摩尔忒尔，希望您能享受这一餐。”

“你好。”洛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太过平常，让侍者不由得停顿了片刻，才得以继续他的解释。

“食物的本质是补充维持生命和活动所需的能量。然而我们的店主游历宇宙，见过许多特异的族群，还有他们的各种比起维系生命，反而与死亡存在更多关联的美食。我们将为每位客人提供七道菜品的肴宴。鉴于美食和死亡皆非放之宇宙而皆准的概念，我们希望每位客人都能得到最佳的用餐体验。在对您进行了初步分析之后，我们在菜单上标明了为您推荐的菜品。当然，这些只是推荐，您可以随意选择菜单上合您心意的菜品。”侍者躬身道，“哪怕是不在您饮食习惯内的选择，我们也会通过模拟让您得到相应的体验。”

他话音未落，洛就已经将菜单推了过去。

“有什么疑问么？”虽然看不到侍者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惊诧，“您已经做好选择了？”

“唔……疑问啊。”洛思忖了片刻，“能快点上菜么？我有点饿了。”

侍者哑然应下，接过了菜单。

这位客人的表现实在太过正常，既不大在意自己与同伴分隔，对此处的特异也没表现出什么应有的好奇。若非她明显对死飨的运作模式并无了解，他甚至会觉得她像是来到了家常小馆的熟客，只差挥手谢绝菜单跟老板说一句老样子。当然，他十分清楚，死飨也不可能有那样的熟客。

“那么请放松，我们的每道菜品都对应了专门的场地。”侍者看了看手中的菜单，“您选择的第一道菜是……火锅。”

侍者轻打了个响指，黑暗又重新在房间中涌动弥漫。当她被彻底吞没，世界昏乱翻转。

“本来还有点担心的。现在看来，你好像还是挺能享受这其中的乐趣嘛。”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很有我的船客的风格。”

一只有力的手撕破黑暗，炽热而稳固地握住了洛的手腕，将她从中拉了出来。

海希静立于一片空无之中，对着洛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一上来就会把我们分开。嘛，这种事对我们倒不是什么新鲜的展开，但你刚上船，我想想还是过来看一眼比较好。”

“我没事。”洛摇摇头，“这里是？”

“嗯，算是传送中途的休息区吧，航程总要有沿途的停靠嘛。”海希摊手道，“只是用来简单说两句话的空间，不会耽误你吃东西的。”

“倒也没有那么急。”洛咕哝了一声。

“总之，这里似乎并不完全安全，但也没什么迫在眼前的危险。他们看起来有一套自己的流程，虽然目的暂且不明，但好像还挺有趣的。”海希在空无中小转了半圈，“趁这个机会习惯一下也还不错，毕竟入乡随俗才是最好的冒险方式，我们的冒险里也会有不少各自行动的时候。哪怕我许下愿望，也没法真正照顾到一切。从这种相对可控的地方开始也是好事。”

洛歪了歪头：“说起来，大家在船上，都是为了去冒险么？”

“我们确实是不断奔波在冒险和去下一场冒险的路上。”海希说道，“但冒险是过程哦，不是目的。”

“那目的是什么呢？乐趣？”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初衷吧？比如只要鹏洛号还在旅行，塞瓦尔就总会有新鲜的知识可以食用。至于更深层的目的，我想也许你和他们相处多了，自己去了解会更好。”海希回答道，“乐趣的话，应该算是收获之一。就像是游戏流程中的可收集金币，有的人会比较在意，有的人则无可无不可，还是以通关为优先。”

洛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可以么？”

“这很正常，大多数人都不会时刻怀抱着远期的目标而行动的，但我们都能全意投身于眼前的旅程。”海希耸了耸肩，“而鹏洛号是一艘特殊的船，它永远载着乘客驶向该去的地方。所以不需要背负目标的重量，不会有落后于计划的紧迫。什么长期主义，什么远距离规划，你可以将复杂的事都抛在脑后，任性地随波逐流直到终点。你可能今天和明天在银河系悬臂的两段展开毫不相关的冒险，但当冒险的经历积累交织，你会发现这些都在将你引导向结果，那个你自己可能从没想过的，真正的结果。”

“听起来像在交给命运。”洛微微皱眉。

“决定下一站的是我们的经历与决定，船只是让我们可以抛开顾虑，全情投入于现在。”海希笑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可以从一些小目标开始，比如在每次的旅途中尽可能享受当地的特色食物之类的。有了易于达成的短期目标，旅途也会更有趣一些。”

“好像有点跑题了。我本来是想来让你安心一些，结果好像你也不需要我交代什么。而且多保留些神秘感和期待会比较有趣吧。”她贴近洛，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推动了一下，“那让我们一会再见。”

“用餐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戴森球：弗里曼·戴森假想出的包围母恒星的巨大球形结构，它可以捕获大部分或者全部的恒星能量输出。

以太之光：来自最终幻想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