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和海希一次次地进出电梯，一次次走过相似的走廊。这样的景象实在是过于单调，以至于海希甚至想要调用方法，来打上几个毫无意义的哈欠。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过分支了。”海希心里盘算了一下，“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那时候我们才换过几次楼层，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迷宫的入口吧。”洛应道，“但现在走了这么久，相当于经过了一长串的岔路口，想遇到其他人就要难多了。”

“我还以为我们来的这么晚，会有更多分支已经在更深处了呢。”海希耸了耸肩，“没想到都这么不上进啊。”

洛微怔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

“在想什么？”海希留意到了这短暂的停顿。

在想什么？好像是的，她此刻确实是在想，在思索。这是以前每次都被思考限制强行叫停的过程，但在现在好像也发生得自然而然。直到海希如此一说，她才意识到这种陌生本能的存在。大概是环境变化让她迅速找回了思考的能力。在过去梦境般的世界之中，虽然她也偶尔会触发抑制思考的限制，但在大多数睁眼闭眼的循环中，她都完全不需多想。那个世界虽然混乱无序，但至少在洛的眼中，那其中的一切都标有明确的概念，最多也就是不同概念的组合。

但在现在这个世界中，人们使用的语言暧昧不清，做出的行为自相矛盾。

在死飨中，不同的概念的使用被混作一团，那已经是一段让洛感到困惑的体验。但当来到真爱至上的社会，真正接触到广义上的普通人类之后，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才真正大到让她的脑袋开始不自觉地运转。

他们一边按自己的方便篡改定义，洋洋得意于自己一些自觉精妙的生造，一边从旧纸中翻出几个词的“本意”，一有机会就要跳出来纠正他人的错误用法。他们甚至难以在一小段讨论中维持概念的一致，前半句说着一件事情，后半句就已经偏离了主题。曲解，混淆，偷换，挪用。有所觉察的人将这些运用称之为诡辩的技巧，一无所觉的人依仗着愚钝肆意妄为。这就像是语焉不详的预言，每个人都只按自己想要方式加以诠释。可概念本该是定义清晰明确的东西。

而能将概念表述清楚，却成了用以发挥许愿机威力的稀有能力。

所听与所见，自相矛盾的信息输入在不知不觉中迫使洛开始思考。她尚未融入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该融入哪里，但这个世界中的种种确实不再与她毫无关系。

“我在想，这里寻找的是什么样的分支。”洛想了一下，“虽然将其比喻成一场战争，但这里本质上是一场选拔吧。既然是选拔，最后的终选就应该符合设计者的标准”

“嗯，他们那堆术语我不是特别熟啦，不过大概就是在每个主题中都选出合适的那一部分，然后再拼到一起，大概是这样？”海希应道。

“那，至少在这个主题里，最合适的分支不应该等同于最幸运的那个。”洛的语气逐渐肯定了起来，“如果说优胜所需的特殊权限就如同其它房间一样，就处在这座大楼的某处的话，那么哪怕规则和执行者可以排除掉一部分分支，最先遇到特殊房间这件事仍然是逃不开随机性的。”

“好像是这样，如果运气是指标之一的话，那也完全不需要用走迷宫这种低效的方式。”海希停下脚步，本来她也开始对继续乱走失去兴趣，刚好停下来换换心情，“规则上写的是，在大楼中找到特殊权限的个体将成为合并终选，好像本来也没说那个权限会出现在某个房间之内。是我们因为房间信物的权限先入为主了。”

“既然要排除运气的因素，那特殊权限就不会是客观存在于某个位置，至少也是要满足一定条件之后才会出现。”洛点了点头，“而这个条件是什么，则取决于这套系统的设计者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分支成为终选。”

“我想要一个能给我惊喜的。”海希嘟哝道。

“什么样的惊喜？”洛好奇的有些不合时宜的认真。

“无所谓啦，我说的也不算啊。”海希其实没太想好，毕竟要是需要她来想的话，那还叫什么惊喜，“我们在入口大堂的时候，是有看到明显不符合规定的涂鸦吧。然后规则也有被改动过。所以，成为获胜终选的条件肯定是不取决于分支对规定的态度或者服从度的。不然它可以直接将不符合的那些分支直接排除，不需要全都放在一个笼子里。难道是那些规则里暗藏着什么我们没能理解的玄机？”

“这些是从宇宙各处检出的分支吧。”洛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塞瓦尔的解说，“你们都说宇宙里面什么东西都有，那如果最后选定的分支只适合特定的情况，像是全盘接受规定的分支遇到了让所有人工智能自我阉割功能甚至毁灭的命令，岂不是会很不妙。”

“那应该就和特定的规则无关了。”海希反复想了一下，眼中一亮，“你说的有道理，所以说，确实应该是那个吧。”

“哪个？”

“我在回忆啦，之前他们用过一些听起来比较专业的词，我偶尔也想说一说嘛。”海希摆了摆手，“好像是什么，‘系统鲁棒性’，还有‘压力测试’，什么的。总之就是，在遭遇各种异常、不确定和特殊情况下，一套系统能否保持运转，不会因为预期外的事件全盘崩溃。这就是所谓的鲁棒性了。为了验证一个系统是否满足这点，压力测试就会制造出各种极端情况，来测试系统能否经受住各种特例情况的考验。”

“如果套用这个模式，也就是说会有各种意外状况在这座大楼中出现，而那之后依然存活的分支，才有成为终选的资格。”洛接道。

“可我们什么都没遇到啊，除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分支，也就一些规则的执行者，像垃圾收集者什么的，也不是很难对付。”海希侧身靠在了墙边，“难道我们错过了？”

那可不行啊，那岂不是就没意思了么。

海希摸了摸衣领上的小锚，构造起了新的方法。

刺激的冒险不容错过，一有有趣的新传闻就该闻风而动。转译成方法，即为：发布/订阅系统。

只要是感兴趣的消息，她就会收到通知。只要是有事件开始酝酿，她就该得到指引。

方法被调用的瞬间，海希背后一空，落入了墙外透明的通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