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洛正与它物行走在无结构之中。
它物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洛和同伴们是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而它物则既非选拔原本的参与者，也不是洛这样的异物。它本就存在于这里，只是隐藏在无用的表象之中，从未引起注意。它是血脉中隐藏的基因，是代码中留下的后门，是建筑中未被平面图显示的房间。只是刚巧，这个它物与洛相识，便从无用的代码中醒来，与她进行一些短暂的同行。
“原来我还会遇见你……你们。”洛略微迟疑。
“按照我们对未来的测绘，我们登场的时机此刻确实还远未成熟。但你现在所在的环境比较特殊，正好可以让我的存在被短暂发明出来。嗯，可以说是一种‘Eureka’吧。”
正与洛相谈的它物是一只大手，是由生物的，机械的，不同种族结构的手组成的手。它与洛同行，顺便替她扫荡沿途遇到的分支们。这对它来说是货真价实的“举手之劳”，倒是省了洛不少功夫。
“突然的发现么。这里与你有关？”洛问道。
“不，只能说是刚巧吧。你现在的思想已经解封，但还没习惯到建立事物间的联系么。一个提示，我是谁。”
“五器百技之父，但你可从来没解释过是哪五器。”洛摇了摇头，“你说每次来访与我说上一项，可百技数了可不止一百项也没数完，就没轮到过五器的部分。”
“毕竟百是虚数嘛。那我就给你讲一讲好了。”大手弹指打飞经过的一个分支，这个区域内的分支毫无规律地散布在各处，洛甚至不太确定它们在做些什么，“五器可是确确实实的五个。”
“人类让渡了进化，换得了第一器。石器是工具之始，自此，专门的工具为了相应的场合而创造，人类再不为环境与作业而进化。”
“人类让渡了能源，换得了第二器。蒸汽机是可量产的动力，自此，人类以资源解放了体能，生物个体的力量不再被需要。”
“人类让渡了信息，换得了第三器。计算机是人工的头脑。自此，人类以工具扩展了计算，信息不再受到神经元的限制，迅速超过了人类处理的极限。”
“人类让渡了空间，换得了第四器。混沌通道是对有限资源的通解。自此，物质与能量在本不连通的空间之间流动，其中的原住民也不再孤独。”
“人类让渡了概念，换得了第五器。许愿机是满足无限的黑箱。自此，人类的一切愿望都可得到实现，但混沌拥有实现过程的最终解释权。”
“这里同时关联了五器之三，而且‘梦’的主题也比较适合。根据‘占梦之技’，清醒时所接受信息的中可能包含着没能被正确解读的启示和讯息，在梦中这些信息得到了重组之后，便可能由新的切面暴露出来。正好适合让我借此现身。”
洛转头看了一圈：“虽然这确实是这次的主题没错，但人工智能真的会做梦么？”
“不一定会梦到电子羊，不过确实会做梦。我虽然不是梦境上的专家，但在我看来，梦的神秘之处在于其中包含的信息，只是对何为梦进行定义并无复杂之处。”五器百技之父不紧不慢道，“睡眠期间由大脑活动产生的主体体验，稍微置换一下环境，人工智能也会睡眠，梦不过是在其睡眠期间保持运行的一道进程，它可能只是一次扫描，一次碎片清理，当它不经索引地穿过相邻的地址，那想来会是比人类的梦更加光怪陆离。”
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里是人工智能们的梦，大概如此。她还不知道这里是依据什么标准决定胜出的分支，但既然有意外访客帮忙，她现在也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那，你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么？”她问道。
“只是代表大家来看看你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怎么样而已，毕竟哪怕我们都预见到了你的启程，但毕竟你一直被封锁在长久的梦境循环中，如果不亲眼看到，我们也不知道你能否适应。”大手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洛的头，“而且想来，你应该有不少问题想问。”
“有么？”洛隐约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却似乎难以形成具体的想法。
“有吧，你现在已经可以去想了，稍微关注一下自己和周围，问题总是问不完的。”
“这样啊。”洛稍做思索，“那，你们是谁呢？”
“如果混沌是一片垃圾场的话，我，还有其它你熟悉的那些存在，大概就是其中吃的最肥的几只硕鼠吧。在没有天敌的垃圾场里饱餐，倒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它的五指张开，又缩回了虚握的拳。
“大家都在和我说混沌，垃圾场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洛说道，“这样一来，能听到来自混沌的声音总觉得就不是那么厉害的事情了。”
“你知道了啊。”
“毕竟大家说的都还挺直接，就是那个聆听者什么的。”洛耸了耸肩，“不用怎么去想也能明白吧。”
“那时候混沌与这个世界间只有细弱毫丝的小孔，那时的你确实还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呢。”五器百技之父一副怀旧的语气，“不过你们这边的人类挖洞挖的真的很快，当他们把你放进观察仓后不久，通道的宽度就已经足够让我们投射景象进你的梦境了。我记得他们那时候还在庆祝新型观察仓的技术突破，之后也一直在试图给那个小玩具换点配饰。但其实观察效率的提升和他们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所以，那些混沌暴动什么的，原来和我没有关系么？”
“人类从聆听者的梦中找到了一面墙，不满足于开凿出的细流，终于有一天洞的大小突破了阈值，被堵不住的大水倒灌淹没，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吧。”它答道，“不过你在梦境中经过了这么久，这个宇宙内剩余的生命也都学会了水性，还能继续开凿更大的通道，倒也可喜可贺。”
“而现在，洞已经大到足够老鼠过来了么。”洛定定看着大手，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还差不少哦，这里只是梦嘛，关于我的碎片信息进行了一点重组聚合，也是梦里常有的事情。”它竖立两指，摆出了一个开心的手势，“但按照推算，我们好像是会有真正见面的一天的。”
“那，你们想要做什么呢？按照你所说的凿洞论，你们也并不需要我吧。”
“第三眼那家伙没和你说么，我们不过是从阴暗处偷渡的老鼠，你可要比我们重要的多呢。”大手似乎想要故作惊奇，摆出了一个滑稽的手势，“你可不只是听我们絮叨絮叨而已，像现在梦境之外的那个声音，你不是比谁都听得清楚么。”
确实如此，那个不知来源，也没有留下日志记录的声音，现在已经变得清晰了不少。只是其中的意愿仍然不太明确。
“请停止。”洛现在能分辨出的也只有最开始的几个字而已。但是是谁在说，停止什么，她一概不知。
“比起我们的打算，真正重要是你才对吧。”五器百技之父继续说。
“你是谁，以及，你想做什么？”
“你们是谁这种问题，问自己啊，问我做什么。”
远处，海希说。
作者有话要说：Eureka :“我发现了”。阿基米德洗澡时发现浮力原理时发出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