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船的人比下船时少了一只猫，多了一本书。塔塔派了书雀暂时跟在她们身边，以便在庭审期间为她们提供信息支持。毕竟以她那古远的记忆来看，海希的记忆力只能用“刚好够用”来形容，而书雀正好是适合帮她记住那些证词和证物的角色。对这场突入起来的出差，书雀只能遗憾于它并没有拒绝的权力。身为移动城市中老老实实的高级打工人，她本就是把鹏洛号当成某种宇宙传说，这短暂相处下来，虽然人并不是某些传说中那么穷凶极恶，但惹出事端的效率只能说比传说之中不遑多让。

与她们同行肯定是不利于它的按时退休的，但城主之命无年假不可违，好在起码有出差补助和额外奖金。至少让它最感压力的塞瓦尔没再同行，好像突然就变得勉强可以接受了。

“席格，鹏洛号这边有出现什么异常么？”海希在舰桥自己的专座坐下，“如你所见，我们都遭受了袭击。”

海希找到其它人的时候她们都还在遇袭位置不远。洛手握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黄金仙人掌，在四周找不到一个敌人，仿佛那场恒久的黑暗只是一场幻境。余漫则刚刚被萨满摇滚乐队再次拉了起来，正摸着脖子对着霓姬盛赞她的斩首技术。

“除了与船长短暂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联系，黄金之心稍有躁动之外，并无其它记录下的异常。”席格也在舰桥上投影出身形，“在那期间我也失去了对鹏洛号大半的操纵权，可惜，不然我还想以巨剑形态出击的。”

“有趣，也就是说，他们对我们如此了解，却完全没动过鹏洛号的主意。”海希嘴上说着，表情上却看不出有多意外，“什么时候宇宙里连许愿机都如此没有吸引力了？真好奇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我们是要去看看？”洛似懂非懂。

“既然都和我们打了招呼，那再继续躲着就有点太不礼貌了。”海希点了点头，“等到了宇宙法庭，还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那，塞瓦尔？”余漫伸手拨了拨书雀的书脊。

“先把房间封存起来吧，他这次的身体状态比较特殊，猫之国……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但很难说要多久。我们就等他联络好了。”海希挥了挥手，“那边至少会是安全的。”

听起来这边是不太安全，书雀像一本普通的书一样落了下来。

“好了，大家坐好，我们准备启程了。”海希拍了拍手，“出发之后很快就会抵达宇宙法庭，途中可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要我调整跃迁坐标么？”席格问道，“我觉得船规里就应该加上禁止人工智能自行设定航向。”

“你可以加进去，我对此没有意见。”海希对着席格的虚像打了个响指，“不过这次不需要跃迁，席格，把之前收到的传票再投影出来吧，前往宇宙法庭的路就藏在其中。”

传票的投影悬停于半空之中，海希在其上轻触，明明只是一个数据投影的传票上突兀浮现出了天平的图样，一行行金色的文字也同时出现于其上。

“我此行是为了正义与公理。”

只要心怀上面的念头，乘坐任意载具前进五分钟，宇宙法庭便会为一切争端给予公正的裁决。

“所以，只要离港之后匀速向前就好了，别开的太远，到时候送书雀回来也不会太远。”海希耸肩道，“很方便吧。”

“确实很方便。”余漫认同道，“可是如果开着车人就到了宇宙法庭，那岂不是会有交通事故。”

“连人带车都会一起过去哦，所以我们也会带着鹏洛号一起过去。”海希解释说，“以前的话，进入宇宙法庭的方法还要更简单一些，只要抱着相应的念头随便推开一扇门就能进入其中。不过后来这个方法流传太广，惹到麻烦或者被强敌追杀的人们往往用这个机制来逃生，所以就逐渐折中成了现在的版本。”

“折中……他们本就是希望他人误入的。”

“没错，按照宇宙法庭的规定，除了现有案件的相关人员和在宇宙法庭有认证的从业者，法庭将根据来者心中的渴望进行新的立案。当然，对那些真就惦记着正义与公理来到此间的人，这倒也不是坏事。他们的规矩再奇怪，对真正是误入其中的人来说反而是最公平的。”海希身为宇宙法庭的见习律师，难得为它说了几句勉强算是好话，“怎么说他们也疑似掌握着以律法为核心的许愿机系统，虽然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有些奇怪，但肯定比凡世间的任何司法机关都要公平——不是公正，最后的宣判仍然是一场基于法条的游戏，与真正的正确最多只有三分关系。”

说话间，在空旷宙域中航行的鹏洛号仿佛与什么事物重重相撞，在舰桥引发了一场激烈的震荡。在洛的视角之中，整个空间中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二维图形。它们以各自的形状裁切着经过的一切，边框之外的一切都毫无声息地消失，在鹏洛号上划出光滑的切面。

只有上半身的索莱耶一切如常，被擦掉手臂的余漫遥控着水杯，海希皱着眉微微侧身，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视野里。飞船没有了穹顶，但洛却并未感觉自己暴露在宇宙之中。她们还在一如之前一样匀速前进，直到数不清的图形将她们无可避免地切削干净，只剩下了一个小盒般大小。

那个瞬间，她们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伟大的安全感。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在这样的宇宙里，再好也没有了。安全感载着她们穿越不安，撞过帷幕，最终安稳地停到了一片光芒之中。一切似乎又复归正常，于边框之外的部分从未消失，它们只是短暂地被当作不存在。

光芒之中是一个浑如整体，除了大门之外毫无缝隙的白石立方体。她们离开飞船，一步步踏在光芒之上，直到亲手推开通往正义的大门。

“好了，我们已经到了，被守序的假象骗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海希一脸假笑着和等在门口的警卫打招呼，“现在该看看宇宙法庭真正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