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我是穿来的？！”

路瑟像是在水里憋了太久突然得以喘息，认真看着欢喜天女那张像唐代仕女画一样的脸。

“也对，毕竟面前是神仙下凡，连这种诡异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天女没料到被这样盯着，“嘤嘤”一声，寻常娇羞少女一样一挥衣袖，隐匿黑暗之中。

“小郎君，干嘛死死盯着人家呀。”

路瑟只觉得一阵香风糊上眼前，缩着肩，皱着眉，一脸视死如归。

巫光盯了会儿半空，用手一挥，将掌心摊开在路瑟面前：“空气中并没有金粉。”

路瑟凝固片刻，缓缓起身，若无其事摆摆手。

天女嗔道：“长得漂亮，怎么这样痴？若真如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大的闷葫芦所说，你没有灵根，路家早应断在第一百六十八代。这情况可是要销户呢。”

“销户？”路瑟不解看向巫光，巫光也摇摇头。

一旁老者看他们是真不知道，冷笑着解释道：“销户就说明此仙门世家绝户啦。一般尊者长者飞升，只余下资质平平的弟子家人就会被销户。”

“也就是说一干人等由此道飞升的路会被彻底堵上！”

路瑟疑道：“原来并不是被其他门派世家吞并抢占吗？”

这话像是在骂人，老者很不爱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路瑟顾不得那么多，急迫地看着老者，眼下他最有可能知道其中原委。

终于，老者嫌弃道：“哎呀，服了你小子，那些独门秘传，谁练不是一样？飞升有尽，修道无涯啊。”

路瑟的心如坠冰窟，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连同蜀山派的处境，在其余人眼中，真如砧板上的肥肉一般，诱人而且无法自保。自己只在这世界经历了几天，就有前后几波人想来攫点好处走。

黑暗中的女子引诱道：“小郎君，看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能此时就要了你。只要你自愿销户，拜入别人门下，或自愿离开此处，我都不会为难。你想想清楚。”

路瑟像是被欺负狠了的狼崽子，气极反笑：“原来如此，哈哈。可你刚不是还说我已经有灵根了么？我要是不想走呢？”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小子，你敢顶撞天官？”

天女现出身形：“哦？那你是选证明出身喽？这个你身旁的五缺道人最懂嘿嘿，让他教教你。”

路瑟回头，一直未开口的巫光看向老者：“原来你就是五行通真人？”

老者此时的表情已算不上置身之外的安稳。

巫光道：“倘若论起玄门百家中最接近飞升的人，非五行通真人莫属。寻常人将五感之一与灵力打通已属不易，五行通真人已能五感俱通，单以灵力就能强化某种感官。目视千里耳听八方，不在话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知晓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

路瑟一惊，他的确感到这老头修仙已久，带着种令人生畏的不凡气场，可他见到欢喜天女，就像耗子见了猫，恐怕不是装出来的。飞不飞升当真差距如此之大吗？

巫光看向老者，口齿无声地微微开合。

老者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看他。

巫光表情更严肃了些。

路瑟在一旁猜想，大家目的一致，两人刚才应该是商讨是否要共同对抗天官，只是老者要真有巫光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看上去没谈拢呢？疑惑之际，他只觉得耳畔一阵凌冽，巫光的声音如在耳边。

“他有顾忌，我护你全身而退。”

路瑟震惊地看了眼巫光，难道他想凭借凡人之力拖住天女，哪怕自己选择逃出蜀山派，哪怕自己已经不再是路家人。

天女不耐烦问：“大声密谋完了吗？”

老者怜惜地看了眼昏倒在地的两个道童：“我劝你们遵从天官安排，不要动策反老朽的心。证明你是路家人，只能通过展示宗门秘法或家族秘传，单有灵根是不够的。”

他痛苦的闭上眼：“天官在此，你有没有资格继续维持这偌大的蜀山派还两说。反抗天官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命陨现世，到时候要怪就只能怪你那个飞升的糊涂爹罢！”

路瑟反倒笑了下叹道：“没想到我这不孝子，也有被让责怪老子的一天。”

他对暗处道：“天官，路瑟并无反抗规则之意。生是路家人，怎么能不斗胆问一句，您有无忌口？”

“……真是出乎意料的问题呢。”天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路瑟身后，“只是仙人不食俗物，你得猜出我爱吃的。”

巫光冷脸把擀面杖一横，正隔在两人之间。

天女也不恼，耸了耸肩丢下一个精致的锦囊：“我爱吃的东西就在其中。坐也是走，立也是走，困也是走。小郎君猜猜？”

巫光沉吟道：“这是……锁麟囊？”

没等路瑟答话，老者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泪花璨璨：“哈哈哈，怎么总有些个奇怪的法子？‘诸天万物，皆可入囊’，世上还有人能在包罗万象的锁麟囊里挑出一样东西么。”

路瑟险些以为他也中了金粉，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老头的时候，他琢磨着陷入沉思。

“猜不到吗？”天女带着不祥的笑意。

路瑟摇摇头：“我是在想这么小的囊如何装得下一条活鱼。”

这下轮到在场其余人震惊了。路瑟轻轻勾起嘴角，不慌不忙将手伸进锁麟囊中，一阵眩晕，紧接着指尖碰到了滑腻的触感和力道，他一伸手，提出来一尾活蹦乱跳的草鱼。

路瑟心里大呼好险，他险些以为这古怪的囊要把他的手吞进去。

“来了便是客，姑娘也可以猜猜我要做什么。”说着他走出祠堂，满是少年意气张狂道，“巫光，看茶。”

直到他走出去一会儿，黑暗中才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你喊谁姑娘呢！”

路瑟手起刀落，熟练处理着鱼，心中忌惮道：“那锁麟囊果然是好东西，包罗万象是假，心想事成才是真。脑海中浮现的食材即刻出现在囊中。在这样的乱世，简直是开店必备。”

不过他只敢遐想片刻。自己修为有限，唯一胜算只能把运赌在真正的口味上。

路瑟麻利架锅烧水，又取出一只鸡作配料，处理完后，用涮走院子里的血水。

有了无限的食材，加上府上的厨具，他感觉自己几乎无所不能。干贝、红枣、生姜被一一倒入锅中。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袋子里的生米和笼屉上蒸好的南瓜，这种时候不找个帮厨简直要活活累死自己。

路瑟走去前厅，三人木头般沉默地坐着。

巫光抱着擀面杖倚着门框，女子慢悠悠品茶，老头则坐在次座，时不时给女子停下的杯中添茶。

路瑟努努嘴示意巫光出来，神神秘秘掏出一块平整的石板。

“你想给她吃这个？”巫光不置可否。

路瑟指了指他抱着的擀面杖，笑道：“说啥呢，我还不嫌命长！交给你个任务。用擀面杖把米和蒸好的南瓜捣碎。”

巫光一动不动。

“愣着干什么，耍帅能把她劝走，我早把她送走了。”路瑟急着把人扯进厨房，又回去看锅。“赶紧哈，还烧着锅呢！要快，不然别的材料会煮过。”

巫光叹了口气：“这杖可打过人，用不用洗一下？”

路瑟头都没回：“洗。哎等等……你说我不然给她来点儿泻药，这样我们总能走得了？”

巫光波澜不惊：“那做出昨晚那种水平就可以。你很有天赋，做泻药的。”

“我开玩笑的，你赶紧干活，虽然男人不能快，但此一时彼一时，不会的话我教你……”他一回头就觉得碰到了什么，面前的石案上已经扑了一层磨碎的米粒，颗粒均匀。

路瑟眼前一亮：“你什么时候……”

接着，他就眼看着巫光把通红的手从南瓜上拿开。

“好了，切开看看。”巫光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

路瑟将信将疑切开南瓜，露出震惊的表情。蒸得软烂的果皮并没有碎裂，内里汁液和瓤已经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呈现出软糯泥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巫光，眼神示意对方“你是什么搅拌机精吗？”

巫光显然看不懂他在眉飞色舞些什么，诚实道：“南瓜摇了一下，米是用手压的。”

路瑟把碎米下入锅中，再一勺一勺舀入南瓜，扫了眼“打人”的擀面杖，不忘嘴贫：“多宝贝这玩意儿呢。”

米浆和南瓜被沸水一滚，顿时呈现出金黄的色泽。路瑟手上顺利，摇头晃脑强迫帮厨的巫光听他侃大山。

“你要是修道之人，我们就不用做这顿饭了。你对付天女，我对付老头，跑下山总是可以的。”

“如何对付灵谷宗的老者？他并非他那些弟子，可以被轻易看到弱点。五行通真人，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强化哪些感官。”

路瑟停下手：“不，你想多了。灵谷宗靠什么飞升？应该是种植灵谷吧。锁麟囊是可以拿出任意食材的宝物，只需要从这个袋子里拿出他需要的东西，诱使他走开一点，面对飞升的诱惑他会拒绝吗？何况他对欢喜天女又恨又怕，飞升第一件事一定是报复回去。”

“少爷几时如此会离间？”巫光一脸费解的看着他，好奇道，“那拿到锁麟囊的那一刻，你为什么不这么做，担心我对付不了天女吗？”

路瑟看着巫光认真道：“因为前提错了，我怀疑飞升并不是一件单纯有利的事情。”

巫光肉眼可见的怔在原地。

路瑟皱了皱眉，这反应看来管家一定知道点什么，还没有告诉他。

还没等他开口问，身旁突然一阵爆裂之声，砂锅炸开了锅。

路瑟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受过专业厨师教育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比方现在他脑海里就只剩下分条缕析盘算自己刚才究竟那个步骤做错了，完全没空想别的。

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茶壶晃悠在厨房门口，从壶嘴押了口茶：“你当锁麟囊里掏出来的食材能用普通器物盛放吗？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喽。鱼属水，砂锅属土，水土相克，你的犬父没教过你吗？”

路瑟思量着这句话，飞速在脑海里回想，一时间果真想到了点什么，眉头紧皱。

“您怎么会知道那本《大乘伏灵箓》第五页的内容？”

老者没了刚才被天官欺负的瑟缩样子，换上一副倚老卖老的颜色：“哼哼，我说那书是灵谷宗的，可没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