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观松手：“好些了吗？”

秋亦运转灵力压下恶心，他第一次经历这种粗暴眩晕的传送，不大能适应，他摸了把脸，神情恢复常态：“好多了。”

他环顾四周，之前一起进入的散修全都不见了身影，这里似乎只剩下他和虞观二人。

周围植株郁郁葱葱，四处都是密林，妖兽隐藏在暗处窥视着外界来客。环河秘境除了中心地带以外其他地方都是茂密丛林，秋亦辨认片刻，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环河秘境的南部边缘地区。

赤丹果竞争不过其他灵植，故而多生长在那些被冷落的地区，又偏好温热地带。环河秘境南部比北部温度要高一些，加之边缘地区灵力浓度较低，有优势的灵植全都集中在中心地区，南部边缘地区简直完美符合赤丹果生长环境，乌英给的地图上标注的地点也是这一块。

秋亦和虞观落地的位置正正好，就好像上天也在帮助他们。

秋亦眨动眼睛，神识如蛛网般蔓延开，为他探查这里的灵植、温度、妖兽种类。环河秘境中境界最高的也就是练气境，他长久观摩心剑后神识韧性又强了些许，只要小心点，神识便不会损伤。

路途中偶然也会碰见一些修士赶往资源最多的秘境中心，秋亦与他们无冤无仇，也不想横生事端，便全都避开了。约莫半炷香时间，路上不知名的植被少了许多，地上最寻常不过的野草也失去踪影，远处一条条枯枝交叠着紧紧抓着地面，聚成一片，乍一看去宛如一个鸟巢，一个个灯笼似的果子缀在中间，多数是象征未熟的黄色，少数几个已成熟正被采摘着。

灯笼果子正是赤丹果，而那些看起来像是枯枝的则是结出赤丹果的“果树”。

熟悉的怪物摘下果子投入一枚乾坤袋中。

它浑身漆黑，身体没有一丝透明，眼睛仍旧是绿油油的，但是明显缩小了许，正常人该有的的脸部五官雏形初现，扭曲的嘴巴闭合时就看不到一点怪异的牙齿，爪勾也都进化成了更为灵活、能做细致工作的五指，站立活动时宛如一个“人”。

除了摘果子的一只瘦小人形外，还有几只或变大或变胖的鬼族在游荡看守这一片赤丹果林，主角的资源投入之下，它们都已经有了修为在身。

秋亦和虞观都未掩去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声，几乎就在他们踏入这一片地区的同一时刻，几只负责看守的鬼族猛地看过来，它们有了一点神智，此时戒备着、弓腰嘶吼驱赶这两位不速之客。这几只鬼族无一不是淘汰下来的最后胜者，吞噬了其他会给主人带来负担累赘的同伴，它们境界全部压在练气九层附近，甚至摘果子的那一只已经达到了练气大圆满。

秋亦那一刹那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深夜。

秋亦不是会经常回想过去的那种人，三年时间，他有时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淡忘了那时的心情，留下的只是平淡深刻的仇恨，但是这一刻，那些蛰伏已久的情绪在他的五脏六腑再度燃烧。似乎有另一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按捺恐惧、拿着轻易便会被腐蚀的武器颤抖着拼死一搏。

秋亦拔出昭时剑，银白的剑身映出他的面庞。

他微微一笑，于是他的倒影也微微一笑。

再踏出一步，秋亦彻底进入鬼族的攻击范围内。

-

叶黎猛然回头看向赤丹果林的方向，无法抑制地佝偻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刚刚，赤丹果林那里的几只鬼族与他的联系断了。

赤丹果是叶黎当前阶段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他耗费老大的力气总算经营出来一片果林，为了守住那里，发现这个秘境开启来人后，叶黎虽然心思浮动但还是把手头几只修为最高的鬼族都留下了，没想到都这样竟然还是出了意外。

那可是三个练气九层、两个练气十层、一个练气大圆满！他在人间辛辛苦苦屠了多少凡人才养出来战力！他甚至已经构想好未来要怎么用那几只鬼族了，结果短短片刻而已，就尽数消失了！

反噬的滋味让叶黎五脏六腑都拧起来了，他捂着心口，目光阴鸷。

来的是谁？什么大势力的子弟？可是刚刚杀的那个练气境不是说大家族子弟都会传送到中间的环河地区吗？那么就是散修？可是什么样的散修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他精心养出来的手下？……

几只鬼族分食尽他脚下的尸体，吃的鼓鼓囊囊。胸口心脏怦怦跳动几下，叶黎眼眸中闪过一缕紫色，脸色重新变得红润。他弯腰捡起这具尸体的乾坤袋，都来不及看看自己的战利品有哪些就收起，匆匆往回赶，几只鬼族跟在他身后。

他必须要回去，赤丹果绝对不能有事，那是他往后修真路的基石，他续命的宝物——

一路疾驰，叶黎终于带着身边几只练气五六层的鬼族来到赤丹果林附近，远远的，他能看见他精心侍弄的赤丹果林完好无损，虽然有些困惑手下的尸体、动手者都去哪了，但叶黎还是松了一口气。

赤丹果林没事就好，反正鬼族还可以再培养，大不了他带着赤丹果压制修为回凡人小世界去再养一批，小世界又没谁可以阻止他……

叶黎不知道那个杀了鬼族的人有没有离开，但是赤丹果意义太大，他等不及了，来回扫视感知没有任何收获后，叶黎带着身边几只鬼族大步走向赤丹果林。此处危险，就算有损失也要先把赤丹果林给转移了。叶黎正想着，下一秒，他目眦尽裂，怒意翻涌上头，几乎又要再呕出几口血来。

几具鬼族的皮哗地不知从哪里滑落下来，破破烂烂地落在污浊地面，像是一个赤裸裸的嘲讽。连绵成片的赤丹果林刹那间变成一片火海！赤丹果林虽然喜欢高温，但是却完全受不了炙烤，熊熊赤焰之下，叶黎眼睁睁看着自己延命用的果子转瞬直接枯萎凋零，他最后的指望赤丹果林在灼烧中发出噼啪声响，像是凡间往火里扔入木头续火一样，眼看着就要化为一堆无用的焦炭。

“不、不——”叶黎疯狂运转灵力施展御水决，然而那些汇聚而来的水汽一点作用也没有，火焰似乎越来越炙热了，叶黎再也维持不住冷静，面目狰狞怒骂着奔向火焰，这烧的不是木头，是他的命，他的未来！他精心养出来的鬼族死了，赤丹果没了，现在赤丹果林不能也跟着消失！

就在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赤丹果林时，叶黎心脏猛然一跳，他下意识止步，黑发断裂，冰冷的霜雪擦着他的面庞划过，在地上画下一道清晰分明的分割线。

叶黎转头看向霜剑源头——正是在一边等待已久的秋亦。

“欢迎来到修真界，”秋亦抹过昭时剑，身上气息如沸水一样翻腾，再也不遮掩，他面无表情，看着那张熟悉的属于仇人的脸，语气嘲弄，“送你一份礼物。”

他对着已成火海的赤丹果林摊开手。

秋亦的手是很适合做些诸如绣花之类的精巧爱好的手，白皙柔软，修长而美丽。此时那只白皙的手掌猛然一收，得到灵力加持的灵火唰啦啦升高一大截，火焰跃动时宛如在庆贺舞蹈祭典。

事到如今叶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鬼族、赤丹果林全都是这人一手造成，这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还很了解他的痛处，刻意挑衅激怒他。

他不能避让，叶黎看得出，赤丹果林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他及时抢救便还能抢到一两株幸存的。

眼中滑过一抹狠毒，叶黎猛然拔剑，他的剑身上猩红血气与黑色鬼气缠绕纠缠，宛如两条恶毒的蛟龙，气势惊人。他向来是供着自己为先，手下鬼族都能有练气十层的境界，叶黎修为自然已经到了练气大圆满，若不是这片天地桎梏，他完全能突破筑基。

练气境大圆满在这个秘境里就是战力巅峰，足以给人带来压力，叶黎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声音劝诱，似乎这时候也不忘了为秋亦着想：“道友，这些鬼族你杀了便是，何必还要烧这一片赤丹果林。我看你也不过练气八层，杀那几只鬼族想必也多少也受了伤、付了损失，何必还要再与我对上，我看你还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

叶黎的声音带着非同寻常的感染力，让人心神被震慑，不由自主地想听他说话、认为他说话很有道理。这是一部非常罕见的、作用于心神的功法！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几只练气五层左右的鬼族在叶黎身后掠过，飞快向赤丹果林赶去，只要救下一株，它们死了也无所谓。

但是令叶黎惊骇的是，秋亦一点也没有受影响。他双目明亮神色清醒，嘴角不带笑意地勾起，似有讽刺之意。叶黎心中警铃大作，可是此时他正在施展《鬼音》，即便是想要出手也来不及了，更别说他完全看不清秋亦的动作。

秋亦半点废话也无，身形一跃出现在那几只试图偷渡的鬼族近侧，一剑斩出！

简直比刀切豆腐还要丝滑，那几只鬼族头颅咕噜噜滚地，冰霜覆盖平滑的伤口，没有任何黑血喷涌而出，它们身体还定格在跑动的姿态，皮囊之下的血肉“滋滋”作响化为虚无。

这一切太快了，叶黎的后半截话语这时才完整落下：“……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失去了填充的黑色鬼皮在地上摊开，叶黎脸皮疯狂抽动，再次被反噬。

微风吹动衣角，秋亦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举起剑，剑锋直指叶黎，锋芒一如周身杀意般冰冷：“我看你现在自戕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