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姚蓉使一手长枪，但姚家多数人其实都走的是体修一道，练拳法或者是脚法。姚家老祖也不例外。秋亦特意拉开距离，也是考虑到姚家老祖不动真格的情况下可以靠着距离削减点威力。

姚家老祖果然没有近身，体修的招式干净利落，这个干瘦的老头右手紧握，那条手臂上肌肉一块块暴起，原本就比一般衣服要宽松许多的长袖刹那被撑的鼓鼓囊囊，他胳膊肘往后一转，上半身发力，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的的拳头猛然向前一砸！

空气似乎也被砸出爆响，拳势如一头下山猛虎猛然扑来，风化作双翅，力化作獠牙，威风凛凛，恍惚间能听见虎啸山林之声震荡心扉。

有眼尖的姚家弟子认出了这是姚家每个族人都要修行基础黄阶下品功法《猛虎拳》，这套功法威力不强，但胜在方便打扎实基础，他们一般都只是拿这套拳法做过渡，谁能想到如今被姚家老祖使出来却是如此不凡。

秋亦看不出来任何破绽，似乎无论他往哪里躲都无路可逃，而拳脚快如疾电，刹那功夫拳势已至，那些思考转瞬即逝，秋亦挥剑。

寒雪暴风卷起，猛虎咆哮，剑身对面传来一股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巨力，秋亦被推动得不停后退，足靴在地上刮出两道深深痕迹。他死死咬牙，身体前倾，全身上下力量和重量全都压到昭时剑之上，银白剑身上雪光闪动，似一道冰墙，即便一次次被猛虎摧毁也能够转瞬重建。此消彼长之下，凶悍的猛虎开始失了力气，原本折叠的双臂渐渐可以舒展，秋亦绷着脸，深呼吸一口气，忽而狠狠发力一推，手腕翻转，冰冷锋芒划过！

猛虎溃散，可以将人打成烂泥的拳势散开，被削去大半威力的余劲直直打在秋亦胸膛，留下一道深深淤紫，柔软皮肤底下的器官无不一荡，秋亦连退几步才重新站定，胸口痛得厉害，呼吸紊乱，鲜血从口中溢出。

丹田中灵力自行运转周天吸收外界灵气，如同一台严丝合缝、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一点点补充上刚刚那一刹那就亏空大半的灵力。灵力涌向四肢百骸，熨帖出一丝丝暖意。

秋亦的右手臂失去了控制，他忍住疼痛，抓住脱臼右手手臂猛地往上一按，咯嗒一声正位好骨头。

越往上境界之间相差就越大……秋亦转动两下右臂，已经完全无碍了，他看向姚家老祖，面色苍白，声音却坚定清朗：“还有两招。”

姚家老祖越看越惊叹，心里对秋亦评价又高了一筹。虽然只是金丹境力量，但是他可用上了登堂级别的拳道水平！两相叠加，威力绝对不俗，秋亦却是自然应付下了，表现完全不逊色那些天骄低境界时！

他不由得怀疑秋亦是哪家隐世势力培养出来的天骄小辈，特意放出来历练的。不过很快，姚家老祖便把这个荒诞的念头抛之脑后——低境界修士太容易死了，大势力哪怕要派弟子出来历练也不会在筑基境时就放出来，只有那些穷到连筑基、金丹资源都提供不了的才会把好苗子放出来做散修，有不少人嘲笑说这是一种另类“放生”。

这样的好苗子，要是能收入姚家该多好，可惜可惜……

心念微动，姚家老祖出第二招。

他偏好大开大合、绝对的力量碾压，但修士不是总能碰见自己喜欢的功法的，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有什么功法学什么功法，哪怕不适应也能开拓眼界，所以姚家老祖也学过其他功法。

他身体下压，左腿前伸，双掌合十旋转，然后一动推出，一道金光灿灿的巨掌如山岳般平推而去。

这是姚家老祖的过去的绝技，是他少年时从燃香秘境冒险中所得的一部功法，已经多年没有用过了，现在用出来威力只增不减。

巨掌佛光越是靠近越是圣洁灼人，浩浩荡荡，仿佛要烧灼所有不净。它比上一招更快，刹那便飞至秋亦身前。秋亦握着剑，心神被震慑而去，头疼欲裂，浑身皮肉被佛光灼伤，有一瞬间脑海中竟然产生了类似忏悔的想法，凤凰蛋鸣叫提醒，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神识海浪般涌动与那些附上了强烈个人意识的光芒针锋相对。

这一击太快了！

头还在疼，灵力疯了一样运转，秋亦勉强举起剑，金色的光照亮了黑色的眼睛——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尘土飞扬。秋亦被巨大的力量远远甩去，猛地撞上一边的石壁，石壁猛然炸出一个巨大豁口，石屑滚落，秋亦无力的身体顺着重力牵引滑落，扑通一声跌倒在了地面上。

姚家老祖抖抖袖口，想着差不多了。

灰尘散去。

秋亦狼狈地倒在狼藉的地面上，他的脸埋在地面上，黑发散落，血从身体的中间，从身上不停流淌而出，蜿蜒向远方。若不是能感知到他还活着，能看到对方在轻微颤抖，姚家老祖几乎要以为他死了。

但是应该也站不起来了，他这一招可是用上了元婴境的力量，控制好了刻意只给此人留了一口气。

秋亦现在很难受。他差一点点被拍成肉饼，或是肉泥，现在克制不住地颤抖，冷汗直冒，浑身上下都是烧灼的痕迹，血顺着伤口溢出，胸口有一个很深的掌印状洞口，几乎将他的身体洞穿，骨头似乎都被碾碎，五脏六腑破裂，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但是更加折磨人的是脑海中另一种意识的入侵。

姚家老祖可能还心存幻想，或者是怕秋亦的意识被彻底摧毁死亡，所以没有用多少神识之力。他只是想施加一种微不足道的“影响”，如果秋亦不反抗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不过秋亦对于外来者的态度几乎是应激的，他的神识堪称疯狂地躁动、攻击，丝毫不在意这种对抗给自己的识海会带来多少影响。

秋亦费力呼吸着，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将那外来意识彻底扫荡驱逐出去，头疼略微缓解，但是身体上的伤还在，只要一动，寸寸皮肤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姚家老祖声音附上神识，确保哪怕秋亦听觉被震碎也能听到他的话，他冷嘲：“后悔了吧。”

逼到最后一刻，你还不得低头？

秋亦没有回答，他实在是没有回答的力气。灵力勉强维持着身体，他的手慢慢抓紧，泥土深陷指缝，然后一次为支点，颤抖着缓慢地半撑起身体，这简单的举动就能耗费秋亦所有的力气，发绺粘连到皮肤上，被污血浸染，惊心动魄。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一直以来秋亦都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挫折。以至于这时候他竟然有些恍惚，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修真界和境界之间的差距。

姚家老祖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加入我姚家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第三招你也不用接，伤势我会替你治好。”

第二次给予机会，挑在一个他看来秋亦完全拒绝不了的时候。

姚家老祖屈尊降纡，主动再抛橄榄枝：“你若加入姚家，我愿意收你为最亲近的徒弟，悉心教导，保你百年之年必成元婴。”

秋亦费力抬起头，血一直在滴，胸膛的狰狞伤口暴露无遗，若他是凡人，现在早就死了。

姚家老祖还打算说些什么。

半跪在地上，靠着手臂支撑身体、身体颤抖的秋亦忍着痛，忽然扯了下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冰凉微笑，那双因为重伤而有些黯淡的眼睛冷而清明，明晃晃透着拒绝与排斥。

姚家老祖一瞬间竟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真是疯了？伤到这种程度也敢拒绝他的邀请、甚至嘲讽？明明这个筑基境应该知道他不一定能完全保住命，他居然还敢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姚家老祖脸色阴沉，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刚刚被一个筑基境吓到了。

三招已经过了两招，他心境却一变再变，原先的欣赏此刻尽数转换成了忌惮与杀意。一般的天才也就罢了，他要脸，三招过去重伤便是，以后要是他能报复上门那也算他有本事。但是面前这个散修，姚家老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感觉这个散修近乎妖孽，比那些骄傲的天才更要让人忌惮。

此子断不能留。哪怕付出代价也要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去死吧！

神情骤然变得狠厉，姚家老祖猛然蹦跃至秋亦身前，胳膊肘屈起，小臂摆动，完全没有任何预告或是准备时间便悍然对秋亦头颅轰出一拳！

这一拳对旁观者来说声势远远不如前两招，连脚底的微草都没有被拳风惊动，但只有面对时才能感觉到其拳的澎湃威力，所有力道集中至拳上一点，而后随同灵力一起嘭地炸开，哪怕距离皮肤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澎湃海浪的气浪冲击。

姚家老祖下了决心后也不拖泥带水，这一击用上了出窍境修士十成十的力，秋亦本已重伤，再受这一拳绝对必死无疑，甚至连灰都留不下。

在那极短极短的时间之内，在拳头触及皮肤之前，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秋亦视若无睹般偏了下头，他略过其他人，目光落到白衣剑修身上，与那双熟悉的眼眸对视一瞬。

秋亦本想笑一下，可或许是身上没有力气，竟然没笑出来。

他默默收回目光，身上忽然泛起一阵浅蓝光晕，一道保护罩凭空浮现，蓝色的蛟龙盘旋守护。姚家老祖势不可挡的重拳落于罩上，只听“铛——”的一声，罩上激起阵阵涟漪，又瞬息消弭于无形，蓝罩上一缕裂纹隐隐浮现，蛟龙游走，虎视眈眈。

围观者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姚家老祖奔着毙命而来的一击，最终竟无事发生！

蓝罩还未消失，秋亦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再度咳血，他现在状态很差，感知中的世界天旋地转，声音虚弱：“你输了。”

姚家老祖目光阴翳：“你……”

秋亦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姚家老祖还要在这里耽搁他的时间，他疲惫且眩晕，手臂绵软，支撑不住，一个晃神，身体往旁边一倾——

他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

哪怕没有看见对方的脸，秋亦也知道来的是谁。他浸没于这个怀抱给予的安心与踏实中，安心地卸去身上所有力气，闭上双眼，视野中的世界和疲惫不堪的意识一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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