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表面上神色自如，只是脸色苍白，有点虚弱，但实际上脑壳疼得厉害，神经一跳一跳的，识海与丹田仿佛被千根针折磨摧残，神识和灵力都处于枯竭状态，很不好受。

他本意是想让虞观借他一分力，拉着他一起跑，可虞观似乎会错了意。

虽说目的也达成了，甚至是超额达成，更为他省力了，但，被这样抱着感觉有点奇怪。

秋亦有些拘谨地缩在师尊怀里，双臂一开始小心地合拢抱着虞观的脖颈，等从怔愣的情绪中缓过来，脑袋开始咔嚓咔嚓生锈一般地转动，迟来的尴尬和羞耻一瞬涌上心头，秋亦原本苍白的脸烧得通红，非常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想了想，又轻飘飘碰碰虞观垂落的白发。

他不是有意冒犯的。

虞观没说话，秋亦明白他这个反应代表的是不介意，心里安定一瞬，似乎也被对方的淡然感染到，羞耻情绪略微褪去了一点、也只有一点——姿势原因，秋亦的身体紧贴着虞观胸膛，甚至如果静下心来，他能感受到虞观托举着他身体的有力手臂，以及上面起伏的肌肉线条。

这还是秋亦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头一回与人如此亲近，远远比牵手更要亲密与紧贴。羞耻与不自在几乎充斥了躯壳，心底又有点难以形容的喜悦——他喜欢与师尊亲近。

心里情绪太乱了，秋亦不愿再想，伸手挑来虞观的乾坤袋，他们两个人的乾坤袋都是共用，禁制对彼此形同虚设。

秋亦从中翻出回灵丹，吭哧吭哧吃了丹药，又烧了两根补充灵力效果的青色灵香，丰盈的灵力如波涛般涌入丹田，温和地覆盖上经脉，有力解决了灵力匮乏的窘境。

片刻，秋亦再抽出一根能对筑基境往上有用的、作用是恢复神识的绿级灵香。

距离已经足够远，身后也没有追兵，虞观放慢脚步，将怀中人放下来，又像是看小孩有没有发烧时量额头温度一样伸手覆上秋亦额头，半响才收回手：“还算有分寸。”

没有伤到根基。

秋亦握着灵香，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还有点未褪去的红，眼睛和葡萄一样黑亮，有点得意地接过师尊的话：“对，我知道分寸的。”

“……”

虞观欲言又止，又觉得有点好笑，揉揉弟子的头，顺手帮他将绿级灵香点燃。

绿级灵香迅速燃灭，化作一道精纯的力量涌入秋亦的经脉，连灰烬也不会留下，识海的针刺之感顿时缓和许多。

在榻上修养的日子并没有白白浪费，境界的提高，心境的突破，再加上对剑道的进一步揣摩领悟，燃香秘境开启之前，秋亦终于能使出几年前虞观教导他的心剑一招。他的心剑还很弱，使用起来对灵力与神识的负荷都很大，但这招在低境界修士中已经足够致命。秋亦经历过于特殊，哪怕是出身特殊门派的弟子，这个阶段也少有神识强度能比得上他，更不能躲过他针对意识的攻击。

杀百得时为了增加一击毙命的可能性，秋亦选择了目前手上威力最强的一招心剑，不过考虑到百得佛子身份，应该有修行可以防御精神类攻击的功法，所以秋亦的真正目标实则是声东击西，借此机会一举斩杀孟正。后来事情的过程稍微出现了点偏差，但结果还算圆满。

与秦术对决时，为了用黄阶中品的昭时剑突破古幽异火之墙，秋亦思来想去，再一次地使用了心剑。心剑不是专门的强化功法，但功法不是那么不便之物，秋亦将心剑附着在昭时剑之上，双剑叠加后剑法威力更强，再以心剑的神识、剑法寒霜进一步庇护昭时剑，或可一试破壁。

他本欲一击定胜负，结果却碰见了半路横插一脚试图搅局的。

秋亦思及此，看看身后，道：“他们是全去追秦术了吗？”

接连两次动用心剑，若说灵力还能剩余一点，但识海却是几近干涸，秋亦没有余力关注周边，是虞观在一旁传音提醒他有人想要半道横插一脚。而且这个“人”数量不少，疑似世家子弟一起出动。

虞观没有关注秦术那边。

秋亦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郑家作为顶尖世家之一，肯定不会像实力差劲的修士一样选取弱者，在这场考验之中，越强的人越容易收割烙印，也越容易成为被他人眼馋的猎物。他只是个无名散修，身边还有同伴，秦术却是既有名气加成，又孤身一人，同为顶尖世家，郑家肯定对秦家也有了解。若是秋亦做这个猎手，他也会选择抓秦术。

“祝他好运。”秋亦道。

-

秦术进燃香秘境一路都未遇到什么波折，安全点和随机安全点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身边，黄级以下的灵香也屡见不鲜，秦家弟子分散到了各个方向，只有他成功地进入了橙红灵香的考验空间。直到现在，他才懂得了什么叫先扬后抑。

郑润是个身材和吹气球一样膨胀的胖子，满身肥肉，移动速度很慢，但是他那一把玄阶中品黄铁链锤却能轻而易举飞出十来米的距离，然后像是炮弹一样重重砸到地面上，每一记重锤都能让一片地面化为缠人的泥沼。

郑家其他弟子如同尽职尽责的猎犬，紧紧追咬着秦术，枪、矛、箭矢、各式远距离法术齐用，势必要将秦术在此拿下。

敌人的状态都很好，而自己却因为刚刚的一战而近乎精疲力竭。秦术寻得不多的空隙，咬碎口中丹药，灵力涌动。

丹药对于修士来说通常是救急或是辅助之用，疗伤恢复性质的丹药尤其如此，再好的回复丹药也需要配合修士的打坐炼化，用在战斗中完全是浪费了药性。秦术实在是无奈之举。他服用的是高阶回灵丹，灵力充沛，体内灵力顿时恢复了三分，但很快重锤再至，秦术与追兵距离再一次拉近，他再没了补充灵力的机会。

萎靡许多的古幽异火围绕在他身边，又一次逼退一人攻击，那名郑家修士胸口被灼烧出一个大洞，转瞬没了气息，但下一秒又有其他郑家弟子接过这个位置。

只要能截住秦术，让他们中实力最强、本身也积累不少烙印的郑润赢得橙红灵香，他们出去后自有好处，而且这里是特殊的考验空间，即便是死亡也不是真死，所以追赶秦术的十几名郑家弟子完全是悍不畏死地攻击。

秦术疲于应付，只能想办法甩掉这些尾巴。

这时候，他忽地想起了刚刚与自己交战、后又同另一人一道离开的那个剑修。

他并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姓名，但能看得出，他们对彼此十分信赖，是能够交付生命与后背的关系。

再对比自己现在孤身一身逃命，实在是凄惨。

秦术微微叹了口气，脚步忽地一停。

“他停下来了！”

“好，拦住他！”

……

秦术表情冷酷，古幽异火在他身侧，火势已经弱了很多。原本异火就是秦术借着一道符咒显化，此后秦术续了又续，但现在也快消散了。

他有预感，自己要要栽在这里了。

说栽在这里或许也不大准确，毕竟作为被秦家看重的种子，秦术自有保命底牌在身，只是这个考验空间又不是真死，秦术权衡利弊，觉得不值得动用保命之物而已。

但郑家势要夺他烙印，橙红灵香的角逐他肯定是无法继续参与了。

也不知道谁会成为最后赢家。

最后的灵力注入，古幽异火猛然焕发光彩，秦术未使用的符箓全部激活，与熊熊烈火一齐扑向郑家弟子。

-

还剩三个时辰。

郑润将特制的药膏抹到胳膊上，狰狞的烧伤痕迹很快便被覆盖。秦术死前挣扎威力不小，差点没将他胳膊烧断。

异火威力果然强盛。他日若能遇到此类神物，他必要降伏收入掌中，也能进一步弥补自身远程攻击不足的缺陷。

郑润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平石上，身上肥肉一层层压下，却不似寻常凡人一样油腻恶心，皮肤表面附着一层浅浅的光，远远看去宛若一座小些的宝塔。

在他身边是几名郑家弟子。原先还有十几人，被秦术杀得现在只剩一半不到。

刚刚对战秦术的恐惧已经全然消失忘记了，这几人交谈时言语中带着轻蔑。

“秦术名气很大，实际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大少一出手还不是轻松拿下了。”

“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找谁？百得和孟正吗？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名副其实。”

“一直没找到他们人影，怕不是藏起来了。”

郑润看不起他们，眼皮子太浅、太容易膨胀，郑家这一代除了他以外都是些这样的差劲货色，怎么能够成事？但不得不说，他被夸得很是舒坦。

秦术厉害是厉害，不也败在他手中了吗？此次带着橙红灵香出去，家主定然欣喜。

郑润听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哼了一声，让几人止了声，他正准备说上几句，忽地神情一变，抓着手边上的郑家修士闪过如疾风迅雷一般的凌厉一剑！

“怎、怎么了？”那名被郑润抓住的郑家弟子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迷茫看向身边的郑润。

被他信赖的郑润没有看他，而是目光森然地看向前方，郑家弟子下意识想要掉头去看，脖颈却忽然被身边一只厚实的手掌猛然掐住，其力道之大难以想象，他连挣扎也来不及，双目鼓出，表情狰狞，转瞬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