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手指抚上印栖头发的时候,还轻轻地揉了揉,有点哄着的意味。
印栖浑身一震,头上传来的触感,以及几乎贴在澶哥颈窝皮肤上的脸颊,让他感觉又被拉回了亲密关系。
贴紧皮肤的触感,使得他呼吸紊乱,急促中缱绻缠绵。
蓦地,他闭上了眼睛,鼻息间全部都是澶哥的气息,心脏一鼓一鼓地抽疼着,温热的唇瓣蹭在颈窝的皮肤上。
皮肤间的触碰,就好像火星点燃了稻草,滚烫地从表皮透过静脉传递至全身。
舒澶侧过头,下颌半贴在他的头顶,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间,一言不发。
无声的安抚,配合无声的默契。
他视线往窗户上看,频繁眨了几下眼睛,把酸涩感压入心底,可那眼眶却红了。
隔了几分钟,他又低声问:“是头疼了?”
磁性到近乎颗粒感的沙哑,像是刻意压抑情绪波动。
“嗯,头疼。”
半晌,印栖沉闷的声音从颈窝里传来,昏暗中遮掩住的眼睛微微睁开,闪烁着挣扎和苦涩。
他的两条胳膊半环着澶哥腰的两侧,却始终不敢搭上去,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不敢索取。
怕惦记,怕控制不住,怕想要的更多,更怕那一直往上窜的占有欲。
得到了,失去了,再想得到。
失而复得这种事,是他念而求不得的,能有一个拥抱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的。
一对分开的伴侣。
不,一对分开后再见面无话可谈的曾经伴侣,有什么破镜重圆的资格啊。
爱情和婚姻在三年前就已经终止了,他没那个脸再去求什么,更没那个脸妄想重头再来。
他红着眼睛,水光在眼瞳里转了一圈,又被隐藏了起来。
其实,他头不疼,也知道澶哥是故意给他台阶下,在用另一种不伤人又保持感情距离的方式在安抚他。
左臂骨头修复后的缝隙,宛如透了风一样,隐隐作痛。
他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就再也控制不住迸发的感情。
他太痛了。
心痛,胳膊痛,止不住的痛侵袭他整个人。
哪怕是他这样一个逐渐成熟的男人,崩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止都止不住。
窗外,雨声和雷声像是附和他沉闷的心情。
大雨可以洗刷整座城市,可他心里的雨,却洗刷不了什么,只会带来更差的情绪。
隐忍了半天的时光,他的双手停靠在澶哥两侧的腰间,忍不住攥紧成了拳头。
他在克制,在逼迫自己不要露出会让澶哥难堪的情绪。
察觉到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时,他微微抬起头,侧过脸避开澶哥的皮肤,有什么从眼尾掉落,印下了痕迹。
舒澶能感受到印栖逐渐趋于平静的情绪,心脏像是透了风一样,又冷又疼。
那年,在所有人面前公然表白的阳光少年,被他拉进了时光的缝隙中。
最后剩下的是怀里这个表面无坚不摧,实际上满是漏洞和情感脆弱的男人。
他心疼,可更多的是无力和自责,曾经的蹁跹少年变成现在这样,他难辞其咎。
两人缓了很久,周边的空气都胶着纠缠着。
可能真的是默契,当所有外放的情绪再度内敛时,舒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印栖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亲密距离拉远。
马上快要撤出呼吸缠绕距离的时候,舒澶手臂揽住他的后背,唇瓣停靠贴在他的耳朵上。
“澶哥,怎么了?”
他手臂半撑在床上,微微愣怔。
夏季穿的很薄,澶哥掌心的热度贴着他的后背传递,熟悉又陌生。
很久没有人这么抱着他了,还是用这样的姿势。
“没怎么。”
舒澶轻笑,手掌顺着脊椎往上爬,略微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要好好的。”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往后退了点距离,眼眸里的深沉被掩盖,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温柔,和不比寻常的平静。
那姿态,真的好像在哄一个调皮的孩子。
印栖呼吸都颤抖着,几乎是压抑着发哽的声线,吐出一个字:“嗯。”
澶哥太温柔了,连安抚他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不敢去触碰那双温柔的眼睛,怕压抑不住的心态崩溃,急促的呼吸配合着雨声和铁轨声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胸膛里。
这是他头一次痛恨自己如此清醒,他再也找不到无理取闹想要去强势占有的心态,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他再自私一点点。
空气静止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逐渐平和,直到敲门声传来。
“您好,您的盒饭。”
敲得声音很小,似乎是从外面知道包厢里的灯没开。
“来了。”
印栖应了下,从床上摸着下来,往门口走去。
过程中,他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门打开,他接过两盒盒饭。
“祝您用餐愉快。”
乘务员笑了笑。
“谢谢。”
他点头,等到乘务员离开,扭头看向昏暗中在床上的男人,“澶哥,出去吃吧,他们还在睡。”
“好。”
舒澶从床上下来,两人出了包厢。
包厢外有折叠的座椅,和硬卧不一样的是没桌子。
不过男人吃饭一般也用不上桌子,尤其是盒饭。
两人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面对着面坐着,吃晚餐。
印栖左手端着盒饭,手指微微发麻,皱了下眉头,许久也没有把袖子捋上去,直接打开盒子吃。
舒澶只觉得怪怪的,多看了几眼都没看出些什么,视线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触及到他眼尾泛着红,心尖又抽疼了一下。
小栖,刚刚……哭了?
他垂下头,打开盒子吃。
在他印象里,小栖只有父母过世的时候,才大哭过一场,日常从来不会哭,性格阳光坚韧。
就算是两人吵架,也从不会眼红,只会闹腾他,让他先低头,无理取闹起来连他都招架不住。
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三年的时光,就能这么轻易地改变一个人吗?
他恍然觉得这样的小栖太过陌生,他不该是这样的。
倏然,他想去找小栖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想,总是有原因的,是不是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才会这样。
就像当初离婚的时候,吵架是一回事,闹腾到相互放弃又是另一回事。
他工作太忙,对小栖照顾甚少,感情投入多,时间投入少,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情感上迁就小栖。
没想到最后还是分开了。
除了这些,最奇怪的是,这认识了十一年的人,前八年都是一样的性格,为什么仅仅隔了三年,就突然变了。
变成了一个他多看一眼就会心疼的人,情感上他依旧偏爱,理智上却让他想找到原因。
即便分开了,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他做的不够,才会导致最终离婚的结局。
一顿晚餐,两人都闷头吃着饭,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吃完,印栖率先站起身,垂眸看向舒澶:“澶哥,我去扔垃圾。”
他右手从舒澶的手上拿起吃完的盒子,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舒澶凝望着他的背影,幽沉的眼瞳里闪烁着质疑和复杂。
到底……发生过什么。
印栖把盒子扔进垃圾箱里,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打开了水洗了洗脸。
脸,还是那张脸,就是不再年轻了。
多洗了几次眼睛,他平复了情绪,回包厢准备去拿洗漱用品洗漱一下。
在车上确实要待挺长时间,被澶哥影响也有点洁癖。
回了包厢,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没开。
因为知道要在车上洗漱,他是把洗漱用品都放在小包里的,翻了一下小包就找到了。
“去洗漱?”
舒澶也在找洗漱用品,扭头就看到人正准备出去。
“嗯,澶哥也去吗?”
印栖站在门口问。
“嗯,一起。”
两人一起去洗漱,他们吃饭的时间比较晚,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洗漱台前就他们两个。
同时站在镜子前,他们都看向镜子里的对方时,微怔了几秒钟。
上一次这样的时候,还是在宁泉市他们的家里。
卫生间很大,洗漱台是双人的,只要在家时,他们每天都会并排站在洗漱台前,偶尔看着镜子里的对方笑。
再一次这样,感觉真的……恍如隔世。
谁没有说话,洗漱完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包厢里,躺在床上。
印栖背对着对面的床,把被子蒙在头上,右手扣住了隐隐作痛的左手臂,眼睛红了又红。
胸膛里传来撕扯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可以忽略掉手臂上的疼。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刻入骨髓的痛是无声的,这种痛也真的能掩盖外在的伤痛。
对面,舒澶面朝向对面,就看着被子将人全部裹着,窥探不了分毫。
看来是又不高兴了。
他俊朗的眉眼染上无奈,这不高兴发小脾气的方式,和以前一模一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印栖根本就不是在发小脾气,他是在逃避。
逃避他的视线,逃避自己的内心,克制情感溢满。
他就看着看着,很快……就睡着了。
印栖手臂上的疼痛减缓,眼角无声地滑落过很多泪珠,将鬓角的头发给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