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这家老医院里栽种了几十年的树，把细碎的光影洒进了安静的诊室。
年轻的医生坐在椅子上阖眸沉思，手指轻敲着手机边框，在这难得的静谧里追寻内心的平静。
半晌，她睁开眼:
“真是服了。”
“这手机号怎么要啊!”
…
当然了，直接找陈洁，要个电话号码就是分分钟的事。
可真正令她头疼的是岳灵逸这么做的根本原因。
把小马的联系方式推给她的人是陈洁，专门给她安排的司机的联系方式是岳灵逸特地去客厅找了便利贴来亲手抄写给她的。
她当时还在疑惑，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朴素的传递方式。
直到现在，她发现岳灵逸是在不自觉地避开所有需要给联系方式的契机。
摆明了想减少联系，摆明了想少有瓜葛。
可这手段是那么软弱，软弱到她给陈洁发个消息就能化解。
请自己来，却又想让自己在她的生活里隐身，却又没有勇气断然拒绝自己的介入。
不主动不接受不拒绝，渣女做派。
直接问陈洁要电话号码是治标不治本，根本突破不了她的心防，做医生的最不喜欢这种表面文章，秦千寓不打算这么干。
她得让岳灵逸自己一步步接纳，以心甘情愿地交出手机号作为开始，彻底配合她。
但是具体怎么做，秦千寓毫无头绪。
*****
“医生您好!”
刚听见打招呼的声音，新来的病人就坐到了面前，还穿着校服。
学生。
身手挺灵活。
秦千寓伸手拿过她的挂号单，念了出来:“于悠，Omega。”
医生清冷的样子让于悠有些局促，但她好像也顾不得那么多，催促道:
“医生，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腺体有什么问题?”
“你感觉怎么样?”
“很疼，还肿起来了。”
她说着就轻轻拨过自己的马尾:“您快帮我看看。”
“你很急吗?”秦千寓一边问着，一边起身查看。
于优的腺体像一颗疱疹，红的有些发亮，好像随手一戳就能流出脓与组织液。
“你这腺体肿的是挺厉害。”
女孩有些惊恐:“那…我不会年纪轻轻，就碰到了要把腺体割掉的毛病吧。”
秦千寓拇指与食指轻按在腺体两侧，两指张紧皮肤，观察了一下疱疹的位置:
“没那么恐怖。”
“你的青春痘恰好长腺体上了。”
女孩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但又偷偷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医生，等会可不可以把我的症状稍微说严重一点?”
“什么?”
还没等秦千寓理解到位，门口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满头汗的小姑娘，齐肩的短发已经跑乱了，她一见到于优，手又慌乱地把头发捋了捋。
秦千寓眯起眼，心里有些了然。
难怪这么急，原来是为了事先彩排。
“优优，你没事吧?”小姑娘半蹲下来，直到和坐着的于优视线齐平，紧张地盯住了她。
“要听医生怎么说。”于优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抱抱我。”
“好。”小姑娘笨拙地倾身环抱住了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
“嗯~”秦千寓眉宇轻抬，对她的表演充满了欣赏。
于优却挤眉弄眼给她眼神，示意她别光顾着看戏，记得说台词。
秦千寓端坐回去，清了清嗓子，一下就吸引来了小姑娘担忧的目光。
秦千寓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说道：“她的腺体受到了一些青春期因素的阻碍，愈合和恢复具有一定风险。”
一定风险在此处指代低风险。
接着又人情练达地嘱咐道:“想要不恶化，那必须对腺体的发病情况保持高度关注，当然，更需要精心照料。”
于优肉眼可见地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而小姑娘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们先采取温和一点的治疗方法，开点消炎药和中成药。”秦千寓建议道。
两个人都没有异议。
“帮我去拿一下药好不好。”于优声音轻轻地撒着娇。
“好，你等我回来。”小姑娘攥了攥她的手，然后转身拿了出药单，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好手段。
秦千寓点头表示学到了。
“毫无破绽。”于优竖起大拇指，给秦千寓搭的戏点了个赞。
“是吗，你确定她看不出来你这是小毛病?”秦千寓兴致很高地追问道。
“看不出来!”于优脸红红的，“她还没分化呢，哪懂这些。”
“可你这样骗她有什么好处，不怕她担心吗?”
于优笑道:“医生，你问的好仔细，这算是在虚心求教吗?”
“算是。”秦千寓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能加个好友吗，有些事想再问问你。”
“您刚才这么帮我，我必须得知恩图报。”于优笑的更开心了，满脸写着对医生心事的期待。
于优离开没多久，秦千寓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如果我真的得了严重的病，我一定不会吓她，我会告诉她，我没事。】
【现在呢，是为了让她感觉到我对她的需要，我给了她坦坦荡荡对我好的理由，这样她就不用藏着心思，像个小孩一样扭扭捏捏地对我好】
【当然，事实是，我真的需要她】
【因为喜欢，因为离不开。】
秦千寓又点了点头，再次表示学到了。
回了个笑脸表情。
接着问道:【如果我明知道一个人还不想被我打扰，但并不抗拒我的存在，我该怎么要她的联系方式?】
于优很快回复了过来:【秦医生，我已经示范过了】
秦千寓发现了新大陆:【那我也撒撒娇?】
于优:【…】
秦千寓看到这个反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废了。
于优:【秦医生，是八字箴言!】
于优:【以退为进，示人以弱!】
精辟!
秦千寓豁然开朗。
*****
岳灵逸拿着鸡蛋坐进车里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的。
怒气冲冲地问马尚要了个车用垃圾袋。
怒气冲冲地敲开鸡蛋壳，再攥碎鸡蛋壳。
真解压。
怒气好像瞬间被消解了。
马尚稀奇地问道:“逸姐，吃早饭呐?”
“嗯。”岳灵逸冷淡地回应道。
了不起，秦医生一来逸姐的生活习惯就变好了，秦医生可真厉害。马尚的眼神顿时变得很佩服:“秦医生给你煮的?”
“嗯~”岳灵逸的尾调轻轻扬了上去。
…这莫名其妙的得意劲是怎么回事。
*****
岳灵逸提早到剧组是为了等妆发，可妆发老师却告诉她，今天剧组还停工。
不必说，又是为了林淑琦。
说是早上就会到，然而过了几个小时都没出现。
刚过中午，场务敲了敲岳灵逸休息室的门，通知道:“岳老师，人来了。”
自打岳灵逸加入《影行》剧组，就没见过主创这么垂头丧气的模样。
一房间的人坐的拥挤，连风都没缝隙过，死气沉沉，让仅存的空气都变得混沌粘稠。
岳灵逸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房间另一端趾高气扬的林淑琦。
她就像丝毫没察觉到周围人的忍耐情绪，像个东道主一般cue着欢迎仪式的流程。也不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欢迎她。
哦，还是有的，导演扯着个笑脸，极给面子地鼓着掌。
岳灵逸拢眉，既然自己已经打过照面了，也没必要在这挤着，还不如去外面等一会儿。
“影后姐姐，你来啦!”
林淑琦果然叫住了她。
岳灵逸只好给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没有说话。
她低调的反应似乎很得林淑琦的欢心，林淑琦笑眯眯的:
“找个地方坐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
毕竟还要共事一段时间，关系也不能太僵，岳灵逸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满地的小马扎，所有人都仰视她，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坐下以后她才发现周围人的脸色，比进门时粗略一眼看到的，还要难看。这已经不是用不高兴可以形容的了，似乎都有些压抑的愤怒。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压低声音，问坐在身边的编剧老师。
“你看热搜。”编剧老师黑着脸回答道。
岳灵逸于是拿出手机，热搜首条赫然写着:【白予因为脚臭被剧组排挤。】
倒吸一口冷气。
白予就是《影行》剧组原定的女二,也就是被林淑琦顶替的那位，一向形象清纯邻家，如今上了这样的热搜，无论是真是假，她都难和“脚臭”的特质做切割了，这对她的人设而言简直是致命打击。
她和剧组虽然合作时间短暂，但大家都对她很满意，所谓剧组排挤根本就是一场谣言。
而这恶毒手段的始作俑者，必不可能是已经因平白踢她出局而心怀愧疚的剧组，岳灵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林淑琦，只觉得她一张美脸是为了遮掩她烂到极致的蛇蝎心肠。
岳灵逸早有耳闻，被顶替的时候，白予的公司并不甘心，也和林淑琦背后的团队牵扯了一番，但都只是正常交涉。原以为最终结果既然已经出来，那便是尘埃落定，再无争执了。可没想到林淑琦该吹的耳旁风一点没少，秋后算账也要把人往绝路逼。
“影后姐姐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林淑琦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岳灵逸，咯咯的笑着，
“还玩着手机，好不专心哦。”
她拎起穿着的那条与戏风格完全无关，隆重的像是走红毯的拖地长裙，施施然走到岳灵逸身边，附身说道:
“其实。”
“我最中意的，是影后姐姐你的角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