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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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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气得跳脚,指尖不断拽扯锦帕。

“二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夫君是夫君,哥哥是哥哥。假使从之还在,为父亲尽心,不也是你分内事?何况从之他……”她便又说不下去,偷偷拭泪,“倒是你,自我成亲后,便不常回家走动了,是想与我生分吗?”

原是她自己嫁人,也不太回娘家,这会却先发制人,好站在高处指摘他。

“哥哥,是哥哥?”孟宴宁看着她,却重复这句,苍黑如潭的眸,泛出丝古怪冷意,“冉冉,今时不同往日。”

云冉暗惊。他不是父亲亲子,即便曾宿在云宅一阵子,待父亲也如对待主君,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这样回答,莫非是不想惹官司,不愿帮衬?

她顿时忧心忡忡:“哥哥从前那般照顾我,不过月余不见,便不认我这妹妹了吗?”

孟宴宁不紧不慢行到炉边,烘起掌心,泛紫十指在暖意的刺激下,渐渐回拢血色,答非所问。

“你与我攀扯关系,是不是想让我帮伯父?”

“哥哥怎么知道?”

“你从来如此,”孟宴宁淡笑摇头,“每每惹麻烦,才会讨好我。”

云冉一时心虚,走到他面前,热络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哥哥,我本不想叨扰你,实是无人可以帮我了。父亲虽平日教养严苛,但心地极善,怎么可能谋害大伯?可我听狱卒说,县太爷马上要定他个秋后问斩,若哥哥有办法,千万救救他,救救云家。”

她越说,心底越是酸涩。到了动情处,禁不住潸然落泪。

甜腻的气息徐徐拂来,拽着他袖口的指尖,偶然会隔着衣料,刮蹭孟宴宁的臂弯。

“冉冉。”孟宴宁喉结微动,欲言又止,“伯父亦是我继父,我怎会放任不管?倒是我的不是,镇日里病得颠三倒四,又忙着温习旧书,这件事,我也是近日才知。”

云冉这才发觉,他的锦缎长袖湿冷,唇吻惨淡,的确是久病不愈的模样。她不由懊恼,刚才还以为他只是吹了冷风,偶然咳嗽。想想也是,他在她订亲后病了阵,耽误了科举。赦县缠绵多雨,不利于养病。

她在他病后,除却送了些补品,再没探望过。

“哥哥的病要紧吗?”

“偶感风寒,不妨事。只是我不喜喝药,到现在也未痊愈。”他说着,又咳嗽了阵。

“风寒也不是小事。”云冉忙将他摁坐在麂皮绒春凳上,捧起他的手,往他手心哈了口热气,揉搓起来。绵软无骨的手掌如同滑腻的流水,滚过他骨节分明、冰冷凉薄的指节。

孟宴宁眸光抖动,仿佛被什么炙烫,猛地推开她:“冉冉,你怎么……这般没规矩。”

“从前天儿冷,哥哥不也这样给我取暖吗?”云冉差点被他推摔,扶着旁边的高凳将将站稳,不由委屈。

孟宴宁便坐在那,眼底突然如怀了抔绝望的余烬,声音也微微颤抖。

“冉冉,你现在已是周家妇。”

原是这个缘故,云冉松了口气,莞尔道,“从之若在,也晓得你是我二哥哥,不会责怪的。”

她还要给他暖手,孟宴宁却不肯依,烦扰不过,只让她帮自己往炉子里添些炭火。

虽是兄长,但吃人嘴短,求人腿软,她当然要应允,从框里钳出些大块的炭:“哥哥,不是我有心怪你,你从前便是如此,为了课业功名,从不好好用饭,更不惜福养身。隆冬天气,怎么能穿件夹棉的长衫便出门了?到底是哪几个婢子在伺候你,这样惫懒粗心。”

暖意融融的火星,染得她面颊酡红,如胭脂晕开。连鬓角素白的芙蓉簪花,都灵动起来。

云冉在赦县以美闻名,求亲者也曾踏破门槛。

孟宴宁捧起一旁的香茗,温着掌心,沉静看着她。

没得到回应,云冉又问:““哥哥今日去哪了,现在才回?”

“县里兴办书院,陪些个朋友择胜选址去了。”想到什么,他脸色稍稍和悦,“还记得铜锣巷后的双驼峰吗?就选的那儿。”

云冉立时想起件糗事。她曾随祖母宿在双驼峰附近的庙宇中,和几个同龄人玩捉迷藏,因好胜心强,偏躲到山中僻静处,没想到迷了路。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哭了许久,还是孟宴宁提着灯笼,寻了一晚才寻到她。

云冉脸臊,嗔他又拿自己寻开心。添完炭火,自然而然坐到他对面。

她的主动讨好,似乎取悦了孟宴宁。他给云冉推来一个梅花小盏:“此处平时接待外人颇多,只备了些陈年的雨前龙井。但冷天里,你最喜烫得极香的熟茶,恰好有人送了我两袋上乘的红袍,要不要我差人给你拿来?”

云冉心底一暖,惊讶道:“哥哥还惦着我的喜好呢?”

孟宴宁淡笑:“吃食上你最挑剔,我自然惦着。”

他拍了拍手,便有两名丫鬟入梢间,领了任务下去。

暖阁里的气氛一时活络起来。云冉奔波劳碌这些日子,难得能放松,挑了小盏里比较称心的板栗糕吃。

“哥哥,父亲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为了避免嘴角落渣滓,吃得小心翼翼,声音也柔软。孟宴宁抿了口茶,茶水里,倒映出一双讳莫如深的眸。

半晌,他沉淡道:“兹事体大,可否等到天晴,再帮你去县衙探探消息?”

“当然可以了。”云冉答道。突然一阵干呕,便在他关切时,用帕子掩住檀口,“我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有了身子,吃不惯这些。也不知怎么,平日爱吃的,如今全都吃不下。”

孟宴宁笑意顿敛,袖中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胸腔也似被什么撕碎般,“果然是洞中方数月,世上已千年,我竟不知……妹妹,你何时怀上小侄的?”

“也便半个月前,但怕事不机密,不曾对外声张。”云冉面有柔色,又斟酌道,“哥哥,其实我有点儿害怕,曾想让你给孩子起个名字。用你的鸿运镇镇他,保佑他平安出生。”

“让我起名字?”孟宴宁蓦然抵住额头发笑。

本还压抑着的咳嗽,变得异常剧烈。

云冉真怕他再笑下去,把肺咳出来,可她又实在不觉得,他是因喜悦才笑。她臊得脸热,绣鞋乱点地砖。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他渐渐止住,眼眶一圈却变得猩红而润泽,“冉冉,天色已晚。过阵子,我在春风楼宴客,你再到那找我吧。”

春风楼是个戏楼,云冉未出阁前,常和孟宴宁在那里听曲儿。她原也想在婚后和周从之去,可没想到周从之出海行商,意外遇到海寇,坠海至今,尸骨无存。

如今她虽还未戴孝,便去那么声色犬马的场所,难免怕人闲话。

“我到这里,不可以吗?”

“冉冉,你如今新寡,常来找我不便。”孟宴宁提醒她。但见云冉红唇微启,仿佛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摩挲茶盏,语气微冷:“冉冉,你要听话。”

他突然摆出兄长的架子。

其实他素日并不严厉,甚至可谓温柔。

既然如此严肃,就是真的觉得她调皮了。云冉心有戚戚:“好吧,二哥哥到时千万别失约。”

她委屈得鼻尖泛红,泪凝于睫,仿佛嫌他语气太重。孟宴宁不由伸手,欲挽回点什么,但临到她面前,指节蜷了蜷,又背回身后。

“冉冉,一切都会好起来。”

*

云冉临出门时,小厮带了包金子出来,说那是孟宴宁的意思。

孟宴宁平日赋闲,会赚些润笔费。他知云冉近来破费,这钱让云冉拿去周转,云冉再三推辞不过,不得不接下,心底又是感激。

她这个哥哥,最是面冷心热,细致周到。她当主动来寻他的,也好过在外被人讥笑。

孟宅内院有座高阁,三层华盖,登临阁顶,可以俯瞰荷花街街景。

刚才还咳嗽不止,仿若久病不愈的孟宴宁,此刻却面色沉寂,立于高阁之上,目送云冉。他面前是一个鎏金樊笼,羽毛华美的红尾金丝雀儿,正低头啄饮。

雀儿立于横棍上,足部细闪的银链子,和笼子铁杆勾连。

他双指夹一根细细的画笔,替雀儿梳毛。像是对人言,又像是自言自语。

“错了,哥哥,不是哥哥。”

云母已经告诉他,他不是孟舶干之子,不过是她抱来和姨娘争宠的存在。到底也没斗过姨娘,落得夫妻和离的下场。

只是……她说得太晚了。

小厮关上院门,匆匆回来向他复命。他也实在不懂,这位爷根本不喜欢盆景茶饮,最近宅院堂屋的一切陈设用具,却为何突然都按照云娘子喜好布置。

“二爷,明日可还去县衙大狱?”

孟宴宁淡漠的摆摆手。

“不必,只找张仵作。”

顿了顿,又道,“给我备一副水晶千里镜,只送到素日常在的茶楼来。”

作者有话要说:双C!双C!说是双C就是双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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