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利威尔刚刚离开的方向走，直到一扇门面前停下。
我听见自己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会议室的大门。
“进来。”
里面的回答很快，就像是早有准备。
一双蓝眸清亮温和，另一对死鱼眼就像被欠两百万。
“利威尔，我说的没错吧？”
艾尔文微笑着对利威尔道，双手撑在桌上，手指扣在一起，像沉睡的毛利小五郎。
“嗯，那就听听吧。”
我合上门，转回身子紧握右拳，“啪”的一声落于左胸。
“特别行动组爱斯·格雷特，有要事汇报。”
他敛了敛眸光，神色一同晦暗下来，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呼吸莫名变得紧张，我慢慢将父亲说的话和盘托出。
话音过了一会儿便落下，整个过程中他们皆沉默不语。
只是利威尔轻蹙起眉，貌似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貌似觉得好笑，却又带着隐隐怒意。
这个人类最强的想法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恍然大悟之时或许才明白他的用意。
“那群王城贵族脑子被屎糊住了吗，以为这些东西还能遗传？”
什么遗传？时空间的能力怎么能遗传…
他们要是去死一下，说不定可以有什么更炫酷的能力，比如变身奥特曼，这样就不用害怕巨人了。
神经病啊！（掀桌
以上的冲动当然没有发生。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艾尔文沉声道：“你能主动上报，这非常好，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他的眼底同艾伦一样，都有微小的火光。
“爱斯你…为什么信任我们？”
那我还能信谁啊？
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涩，猜疑、无奈像是污染泉水的垃圾，同泉底的污垢搅在一起。
“大概是直觉吧。”
这个答案，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一个搪塞理由了。
信任或许不需要理由。
只是原先的我太愚蠢而已。
………
谈话结束，刚刚走出会议室，利威尔便冷不丁地叫住我，说特别行动组要开个小会。
这些人类怎么这么喜欢开会？
“哦…”
我心情极其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步伐极其有节奏，每踏一步都能让心脏收紧一下。
这是一间还未整理完毕的课室，地上摆着几个木箱。
我跨过障碍，抬头对上了几双怪异的眼睛。
艾伦也不知什么时候将打扫时戴的头巾摘下，正紧紧攥在手心，看上去很紧张。
怎么了？
他们显然等了很久，有几人已经露出些不耐烦，虽然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但是……除了佩特拉和艾伦以外，为什么都凶神恶煞地看着这里？
我得罪他们了吗？
应该没有吧。
“你们两个都是极其危险重要的武器，即便能够对敌人造成打击，但也不能保证你们会不会突然发狂对我们进行袭击。”
利威尔淡淡道双手背在身后，有种领导的即视感。
“我想到一个办法能把你砍成半死。”
“哈？”
一鸣惊人，艾伦第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灰色的视线缓缓移向他，利威尔很平静：“虽然我说过，变身巨人后我们只能杀死你，但是…”
他转身面向黑板。
“用这种方法可以只让你受到重伤就停止行动，虽说如此，还是要依靠个人技巧。”
……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艾伦打一顿吗？
说着，他轻轻蹙眉，抬脚踏上讲台后，拣了根看起来较干净的粉笔，在黑板上沙沙地写画着。
……芒果？海星？
好像是个人。
“总而言之，把你和后颈一起削掉就行了，那时，我们可能会把你的手和脚一起砍断。”
他又道：“反正它们又会像壁虎一样长出来吧。”
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松啊？！
“真是恶心。”
哈？还要吐槽一下吗？
我不禁僵了僵身子，继续回避其他前辈的目光。
艾伦轻轻摇头，被利威尔“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提议吓出一身冷汗：“…等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可能长出来，有什么其他方法吗？”
嘶…想想都很疼吧。
利威尔倪了他一眼：“你是说不想付出任何代价，不想付出任何牺牲吗？”
“不……”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直接打断。
“那么就做好觉悟吧，我们也是一样，有被你杀掉的风险，所以安心吧。”
安心个鬼啊！
这换成谁能放心啊？
话虽是这么说，这样势均力敌的威胁还真是够有压力的。
可这不就是…
用危言耸听吓唬他吗？
结果还真的成功把他吓唬住了。
“是…我知道了。”
艾伦稀里糊涂地应下，那能把人脑门盯穿的目光便心满意足地移到我身上。
“那么…可以试验一下吧。”
？谁的声音。
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我张望四周，才发现有个人背对着阳光蹲坐在木箱上，又是一副小五郎的经典推理动作，看不清那人的神情，毕竟连护目镜都在反光。
…是韩吉队长啊。
“风险太大了……虽说如此，有必要检验一下这两个家伙。”
果然还是中标了啊。
我叹了口气，韩吉已经迫不及待接话：“那么…计划可以由我来拟定吧。”
她抬起眸，眼镜左边的反光黯淡下来。
“你们两个有什么不懂的话，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
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你们有足够的价值使得我们拼上自己的性命。”
“接下来说这家伙的问题吧。”
寒冷的视线回到我身上。
“虽然说我们有一定手段来阻止艾伦的不确定因素，但至于你…”
他低声道：“一无所知。”
怪异的视线夹杂着探究，气氛逐渐诡异。明明是夏天，却给我一种寒冰刺骨的感觉。
背后一阵发凉。
是在等我坦白？
不过无所谓。
“手脚砍断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但所有的疼痛感不可避免，不过这一切取决于调查兵团的信任，我无所谓。”
我降下视线，再次逃开那些注视。
“！爱斯，你在说什么……”
腕骨被人迅速扣住，我下意识看去，他轻蹙起眉，翡翠般的眸子微颤。
而我继续说。
“我并没有所谓的‘要害’，恢复的条件倒是有，心脏或者头部脑干遭受到毁灭性攻击后，身体会在别的时空自动重塑，我会再回到这里。”
利威尔：“嚯，这么方便的能力，确实有必要试验一下。”
为什么听起来好恐怖。
“砍断四肢确实能限制行动，只要没有打中要害，失血再多都不会死……”
但会很疼，会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虽然我没有试过。
艾伦将我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打断我的解释，向利威尔的方向迈一步：“请等一下，疼痛对于爱斯来说是存在的……”
“你是想说，这个家伙也什么牺牲都不要吗？”
“不，不是。”
我又把艾伦往身后轻轻拽了一下。
“疼痛确实有，但只要下手够快……”
我也怕疼。
“！真的吗？爱斯！我很怕不小心就把你弄死了。”
她说的话有点无情，又莫名的喜感。
还有股毛骨悚然。
她果然…早就计划好了吧？
韩吉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块偏僻宽阔的草地，聚集利威尔班和她自己的手下，实际上她早有预谋。
无所谓，但他们也别试太多次。
虽然调查兵团总部的位置本来就很偏僻。
我也很好奇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来对我做实验？
像对待巨人那样，用铁棍戳眼睛？
胡思乱想间，我不耐烦地在膝盖上拍死了一只蚊子。
“爱斯，你真的不会死吗！复活是无限的还是只有一次呢？”
她不禁兴奋起来，脸颊上染上莫名的绯红色。
“啊…是啊，我想大概是无限的吧。”
“这家伙我就交给我，艾伦那里准备好了吗？”
利威尔拉着脸走上前，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啊？我想亲自来的嘛。”
“不行，她不是巨人，省的你玩出别的花样。”
他倪了一眼韩吉，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她不甘心的哀嚎。
“愣着干什么，想被当成烤鱼叉起来吗？”
他在前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是。”
不过也确实…不太妙啊。
我卸去所有装备，佩特拉和欧鲁分别按住我，利威尔捏着刀刃，找角度似的瞄准。
“……”
佩特拉低声问道：“爱斯，真的没问题吗？”
倒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没关系。”
毕竟早有准备的死亡，总会带来不一样的恐惧。
不过无所谓了。
“你最好…确定。”
我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他暗下眸光，撇撇嘴，牙缝中挤出一句“很好。”
“……”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雪白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进心脏的位置，撕裂般的疼痛持续几秒便消失殆尽。
来真的啊？
灵魂拽出体外，沉入黑暗的深海，伸手不见五指。
残缺却又完整的心脏，以及一道嵌入血肉…与衬衫糊在一起的伤口，我仿佛与它贴近，逐渐听见它死命的鼓动。
像被困在黏腻的蛛网，深海的潮湿兀自发慌。
我猛然回过神，奋力找到身体的重心，抬手触碰到炽热潮湿的空气。
那些丝线轻轻挠着脸颊，手臂青筋暴起，我撕开它们，它们恋恋不舍地纠缠又分开，露出的刺眼光亮让我一时睁不开眼。
“！爱斯！”
是佩特拉的声音，脚步声靠近，是她搀住我。
视线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度，我看到自己倒下的尸体正在化作淡蓝色的粉尘分散进空气，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经过数十秒，只留下沾染在泥土里的一片暗红色液体。
利威尔不慌不忙甩掉刀片上的血，将它插回立体机动装置里，眼里闪过短暂的不可思议。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佩特拉：“爱斯，感觉怎么样？”
我直起身板道：“还不错。”
她扶我我坐在石头上，我不禁朝远处望去，思绪飘向另一个实验。
莫布里特捏着报告的手渗出几滴汗，韩吉双目放光，紧紧凝视着那个深深的坑洞。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可以得到一个没有意识且受束缚的巨人。
绿色信号弹“咻”的一下冲向天空。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艾伦！发生什么事了？”
她终于坐不住了，咋咋唬唬地上前去，朝坑洞上方探出头。
利威尔班都过去帮忙，我也挪到韩吉身边看下去。
第一幕还是吓到了。
双手全是鲜血和牙印，连嘴角边还残留着血迹。
“韩吉队长…爱斯，我……”
他有些颤抖开口。
“我变不成巨人。”
韩吉有些沮丧，将他拉上来后就和莫布里特讨论起来，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
我抱着绷带酒精过来时，无意间望见他眼中全是不自信和难以理解，满眼怅然，低头正盯着血迹斑斑的双手发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变得这么安静。
当时立在城墙上说要驱逐所有巨人时肆意，他就像个被现实浇灭的火苗。
他轻蹙起眉，不信邪似的，抬手放在嘴边想再试一次。
“不要勉强自己，先疗伤。”
我捉住他的手腕，暗红色液体顺着小臂落下避开了咬痕。
艾伦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爱斯，他们没有对你太过分吧？”
…为什么搞得我好像受刑了似的。
不过有点像吧。
“很成功，利威尔兵长下手特别快，基本感觉不到痛。”
纸巾擦去血渍，棉花沾上酒精，小心放在他的伤口上。
“忍着点。”
他明显瑟缩了一下，咬咬牙伸了回来，硬是一声不吭。
“爱斯，我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他突然失落开口，令我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禁抬起眼看他。
“为什么这么说？你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我这个能力早就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今天只是演示一遍嘛。”
他压下唇角，眼里蓄着泪光，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救命，莫名很喜欢看他这么委屈的表情。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表现得太变态，慢慢帮他缠好绷带。
“我刚开始得到这身能力的时候，也很不习惯，经常传送错地方。”
甚至被那个女人笑话。
“但是，我可以学。”
作者有话要说：爱斯前期对于利威尔的印象大概是：凶巴巴、不好讲话、毒舌、不高、很牛、洁癖、可恶（因为老是叫她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