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师,早。”
并不早。
相信现在还敢待在酒店的,只剩他们两人了。
苏临没想到原野云这种工作狂魔,也会踩着时间生死线出门,还被他撞见。
原野云没来得及回一声问候,后腰被坚硬的东西抵着,他薄唇颤抖,垂眸不动。
“快走!真要迟到了!”苏临用手机的顶端轻推着原野云,这人才一副如梦初醒般地往前走了几步,磨磨蹭蹭的。
“原老师,你车停在酒店门口的吗?”
“....在停车场。”语气非常的理直气壮。
那原野云不该在负二层吗?
现在怎么他从一层出来,还能遇见。
看吧。
不睡觉的弊端,此刻总算显现。
苏临只觉好笑,手上的动作没了收敛,他一晃一晃着手机,间接地拍打着原野云,漫不经心地说着请求:“原老师,请给我蹭蹭你的车。”
说是请求,其实是惯例了。
苏临多睡半个小时,正巧也能赶上原野云出门。
从对方提出做更亲密的朋友关系后,苏临索性一蹭到底。
也有不少时候,实在起得晚,原野云已经走了。
他只好去坐出租。
今天这么晚了,对方也没走,当真是幸运碰巧。
“不会迟到的。”原野云轻语。
原野云的车速一向很吓人,尽管始终保持在安全范围之内,但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宿主。出车祸的话,副驾驶死得最惨啊。男主果然还是恨你。”09智慧地道。
怎么感觉还挺有道理的。
苏临挑了挑眉。
不仅没迟到,甚至比他预计最佳的卡点时间还早。
临进片场前,苏临小幅度地勾了勾手指,见原野云朝着他靠近,他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对方外衣的口袋之中,像是托付什么宝贝,低磁的嗓音撒娇道:“原老师,保管好它。拍完戏,我来找你拿。”
苏临的指尖自然地隔着衣料,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机,他装作威胁的口吻,“别弄掉了。弄掉了..原老师,必须给我买新的。”
苏临今天的行程表是补拍一组镜头,为了好看,他所穿的制服外衣口袋并未裁开。
于是,他一早就拿着手机乱晃,准备找个托付人选。
本来可以让经纪人珊姐帮拿的,但谁叫他一早就遇见原野云了呢。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让原野云感同身受一下。
莫名其妙地拿着别人东西,有多烫手。
苏临甚至取消了锁屏密码,就像昨天对方毫无预兆地发来账号和密码。
“....”原野云下腹未降下去的火,又被苏临添柴加木,他的手伸进口袋中,触摸着那部手机,他抿唇,随后直言,“已经弄掉了。苏临。我给你买新的。”
???
??
不是。
怎么会是这反应。
什么叫已经弄掉了。
他才放进去呢?!眼都没眨过!
“等会来找你。手机不在,我就不来了。”苏临没什么理原野云的心情了,他转身朝着片场走去。
他越来越觉得09说得对。
到底还是多少有点恨的。
他们这友谊的小船一点也不稳固。
拍摄的过程中,比起被郑导喊NG,苏临更在意他的手机是否要得回来。
Y很可爱。原老师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若是Y的话,会很诚惶诚恐地答应会替他守护着手机吧。
苏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同款制服上的纽扣。
“什么意思?!”吴任兴被苏临的眼神勾得一恍,就看见对方一副看了脏东西下头的模样。
“没意思。”苏临客观地道。原野云作为男主,说不定在校友墙上挂着呢。
Y穿制服,肯定可爱死了。
一点插曲,不过就重来。
这几天,苏临的状态越来越好,甚至天然地就能带人入戏,连带着吴任兴的演技也在艰难上爬。
看见如期推动的进度,郑导感动得老泪纵横。
结束拍摄后。
苏临开始随心所欲地往工作人员扎堆的地方走,他压根不知道原野云在哪。
“原老师,在那边。”总有好心人会告诉他的,就像这样。
苏临眉眼弯弯,道了声谢,就往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
丝毫没有听见别人心被小鹿撞死的声音。
原野云平静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那人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着急地继续回到工作之中。
厚实的雪地被踩出些声响,苏临走到原野云的身旁,见周围无人在意,迅速地伸进对方的口袋之中,取回手机,他问了一句:“你要走吗?我现在走。”
随即周围的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过来,有几个面熟的半是发疯半是真心地道:“苏老师!借你家原老师的时间用一会儿。很快的。”
“我等你。”苏临蹙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怪郑导。
听闻这句话,众人才安心下来。
原野云是效率很高的工作狂,之前几乎全天都在剧组,从和苏临走近后,做完份内工作,他就等苏临结束拍摄,就真的走了。
意味着遇到瓶颈,只能自己悟了。而且,也没有人帮忙参考处理思路了。
明明工作还是一样的量,却突然像是比双倍还多。
他们都没有爱情了。还要被工作摧残。这也太惨了吧。
苏临看着几道羡慕感谢的视线落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厚实的雪地不见脚印,这条小路确实挺少有人走。
两人浅谈着过往,就像是站在第三视角,亲自参与了对方生命的每一个阶段。
“其实我太敢翻围墙。”苏临说,“我第一次旷课,因为那天是我家狗的生日。正门有门卫,只能从后门翻墙。手被铁丝网划到的时候,我觉得会得破伤风死掉。”
原野云唇边的笑意一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的狗,待遇这么好?”
苏临并不想原野云太过了解他,谈话间隐去不必要的细节,尤其是他口不能言语这件事。
也不想说什么在老巷口混战的黑历史。
“嗯。它很讨我欢心。”苏临说的是实话,他整个青春期因口不能言语,非常的极端,看谁久了都恨。别人也不敢招惹他。
只有他从小养大的狗,才会什么都不在意地亲近着他。
“讨你欢心?”原野云步调稍慢,牵着的手险些被对方甩掉,他只能默默地重新贴近。
“也不是讨我欢心。”苏临说,“比起一般人,我很难对小动物真的生气,尤其是我的宠物。”
“?”原野云眨眼,他意识到苏临的步调也放慢了些。
“它拆家咬人的前科累累。”苏临语气温柔且愉悦,“不过它的毛发很漂亮,一想到是我亲自养出来的,就会非常有成就感,它再让我生气,也很讨我欢心。”
“所以,你甚至都不给旁人讨好你的机会,是吗?”原野云心下涌动着妒意,面上格外平静,他不再跟紧苏临的步伐,手便松开了,“或者说,你只需要一条更乖巧的狗。”
苏临的眼眸闪过错愕,他停下步伐,转身正对着原野云,“原老师,你不需要讨好我,你也不会是我排除在外的一般人、旁人。”
苏临并不在黑伞之下。
纷扬飘浮的雪粒,急促依恋地落在他的头顶。
原野云握着伞柄,指骨攥得生疼,他已经朝着对方的伸过伞“那我算什么?”
“....”苏临被问住了。
这伞一移,两人的身上逐渐同等地覆盖着雪。
苏临沉默,原野云平静地凝视着他的沉默。
就像是非得等待着他回答,才肯罢休。
就像是课堂的开放性问题,只要开口回答,就能相安无事。
苏临偏偏习惯性地保持了沉默。
他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算什么。
是在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那他能说什么,才能不引爆对方的隐雷。
苏临开始思索,极快地走到原野云身前。
近得仿佛呼吸相融,心脏共鸣。
苏临抬起手,扣住他的双肩。
极快的步调,骤变停下所需的缓冲的力度,尽数分摊到他的身上。
原野云想要后退,那张相似的面庞却靠近着他,刺激得浑身的皮肤躁动难耐,渴望被触碰。
他很难拿不稳伞,也顾不得呼吸。
“....是这种关系,你知道的。”苏临抚过他的肩膀,极快地掠过他的发尾,拍落覆盖在他衣服上的雪。
这个混蛋做出一副要吻他的模样。
好在唇边并未有任何湿润的触感,哪怕再相似,他也只想被那人亲吻,原野云心口萦绕的不安却未散去。
他抬眸。
苏临的唇悬停在原野云的脸颊侧边,完全落空错开,却反倒像是....在他的灵魂周围,落下一个吻。
出于理所当然,苏临将自己也未弄清的回答,扔回给原野云。
“混蛋。”原野云耳根发烫,苏临说着不装了,却每一步都比之前更过分地踩在他的心坎之上。
如果沉默之下仍有言语,能够转译你的对象只会是我吗?
这种行为,有点浪漫过分了。
走得太慢,一路留下来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
“所以说,你家里人一直以为你在M国学金融?”苏临眉眼笑弯,他越听,越觉得Y可爱。
“刚过半年就被发现了。”原野云抿唇,“不过,没有遭到很强烈的反对。”
这有些出乎苏临的预料了,随即问了几句,便知道是他想多了。
原野云认知中,没有弄死他就算不是强烈的反对。
这人被断经济,被勒令回国,跪祠堂...的苦是一点不在意啊。
苏临的手伸到原野云的肩后,安抚地拍拍,揉揉,“不痛不痛。”
原野云眨眼,哪怕是当时的他也不觉得痛啊。这样的温柔,反倒是让他现在觉得有点可怜委屈。
“那你呢?”原野云问。
“我辍学了。”苏临实话实说。
“为什么?”名校毕业的头衔作假这事,原野云上辈子很晚才知道,见对方很在意,他也继续选择装作不知情。
“...不是读书的料。而且我妹比我更需要这条路。”苏临说。
“你什么时候有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原野云放松的状态顿时消失,语气略带嘲意。
“以前有。”苏临说。
“.....”原野云抿唇,苏临还真是有演员的信念感,撒谎说错都还接得下去。
真是危险,一不注意就容易落入对方的陷阱。又那么相像,温柔得让人眷念。
“你很有天赋,苏临。我的老师会很喜欢你的。”原野云有认真地看过苏临发来的解读,水漫金山的凑字数中也难掩才气。
有许多与他不谋而合的观点。也有触动他思绪的看法。
如果当真是苏临自称的辍学文盲,那只能说,眼前这人,确实是纯粹的天才。
“你想去进修吗?”原野云问。
这几天都被原野云折磨得倒头就睡,更别说真去男主母校读书,不得累死,苏临摇头,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很难考吧,不去。”
“只要你想,考不上也就可以读。”原野云语气平淡。
颇有一种他说想,就要去捐一栋楼的既视感。
“不想,真的,一点也不想。”苏临否定三连,深怕对方以为他有别的心思。
“?”倒也不必这么抗拒了。原野云眨眼。
“原老师,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一个非得做某种职业的追求。”苏临诚然道,“我从小就很憧憬电视上意气风发、多金年轻的企业家。”
他还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也能成为被递上话筒,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人生却挺黑色幽默的。
他变成了哑巴。
酗酒的父亲得知他的疾病不可治愈后,终于同意了离婚。
只要他的抚养权归母亲,并承诺他会在成年后定期支付赡养费。
母亲带着他改嫁,遇到了一个人很好的叔叔,在爱的期许下,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尽管是重组家庭,叔叔也并没有任何的亏待他。
只是苏临,始终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也选择少去打扰别人来之不易的幸福。
像个不付钱的租客一样,天黑回天亮走。
他尽量找到能愿意聘用学生的小时工作,甚至想翘课去打工,被当时的班主任劝说过很多次,说他很聪明,读书才有更多的选择。
他信了。就像他当时信自己一定会站在聚光灯下一样。
他以为母亲和叔叔能一直幸福下去。
叔叔因疲劳驾驶车祸身亡,他才知道对方打多份工,是为了筹集母亲的手术钱,拖了很久不能再拖的病。
还差十万块。
十万块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对于十二块一个小时的兼职来说,是天文数字。
苏临第一次翻了墙,并不像别人说的那般自由,只觉进入了真正的囚笼,崭新的铁丝划破皮肤,伤口像是被风吹起一般,露出鲜红的血肉。
他抿着手心的伤口,有点担心得破伤风。
破伤风还得花钱打针。
并不如他的愿,翻一次墙还不会被退学。
反倒叫母亲知道了他的意图。
他从来不承认的妹妹,从头到尾唾弃了他一遍。
本来关系就不好。还对他有这么多希望做什么。
辍学未遂的苏临,在放弃这个想法快半年后,迎来了最操蛋的机会。
他兼职餐厅的后门有一条小巷,苏临在处理厨余垃圾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被三个男人拖拽进后巷。
那时候的小县城很混乱,虽说经常听见这种事传来传去,但他并未亲眼看见过。
惨叫求救声太过凄厉,分明没有在看他,却能感到对方的绝望。
或许是因为口不能言,对世界的感知有些迟钝,苏临当时只是想从对方手中救出那个女人,下手却太重了,尤其是在夺走了对方掏出的刀具后。
甚至是对方的同伙报的警。
那里有监控,但失修多年。
那个女人或许是在惊慌下,仓促逃离了。
苏临也并未记住对方的脸。
还好那人皮糙肉厚,还活着,甚至还有力气来敲诈。
谅解书,明码标价三十万。
苏临手部的动作很激烈,但没人能懂,幸好没人能懂。
他的手语甚至有些变形,“谅解***,我**都没有谅解这个世界,还要别人来谅解我。”
态度实在不端。幸好没被看懂。
“怎么?”苏临的衣角被一拽,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出去,眉眼间的戾气弥散。
那抹神韵太过一致了。
“和我说说话。”原野云的态度罕见地软下来,鸦羽般的睫毛扇动,垂着的眼眸很快地染上水光。
?
“原老师,你最好别这样看我。”苏临盯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眸,很难不想到Y,顺带着想到那篇同人文。
“你是不是走神得太过分了?”这家伙还真吃这一套啊。原野云面上恢复了平静,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方才近快五分钟,苏临全程敷衍地一“嗯”到底。
完全没听他在讲什么就算了。
眼神还越来越不悦。
像是有点生气。
原野云也见过那人满是戾气的模样,分外鲜活性感,甚至诱引他到一种极致痴迷的程度,很难不幻想那人从背后掐住他的颈部,然后彻底毁灭他,彻底征服他。
本来他的一切都是以他的缪斯为启发。
向来乖巧温顺的原野云,在那些梦中,第一次那么深刻地看见了别的解法。
“原老师,你刚才在聊什么?”苏临问。
“一部情杀题材的电影。”其实并不是,方才原野云言语刻薄地锐评了一句,看来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苏临真正想要追求的只有金钱。
“情杀?”苏临挑了挑眉,出于本能预感,他可不太能喜欢这个题材。
“拍得并不好,但很有意思。”原野云语气惋惜,“你知道的吧,爱情动机与死亡动机的处理方式很类似。被他人毁灭或自我毁灭。也都是一时兴起的激情与冲动,或者是压抑之后的集中爆发。”
“出于内心的悸动,格外地渴求他者的生命。或者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原野云的短发被风吹着紊乱,他撩了撩头发,低磁的嗓音撞击着他的耳畔。
“想要暴烈地惨死在对方面前。”苏临随口道,那天在直播中玩雪舐就是这个想法,出于一种被戏耍的报复心理,他想让Y铭记住自己。
原野云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有些幸福地道,“你懂我。”
作者有话要说:宝是见义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