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无音回应,时青衍不急。他又坐回椅子中,饶有兴味地盯光圈。直到惊慌棕褐变忧思天青时,这才将目光挪移至脸庞。
刘中源气若游丝双眸无神,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他走近,用试探的语气问:“你想要什么?”
“只需要你写一封所做一切的背后都是丞相谋划即可。”
“如果一封书信能扳倒丞相,那你未免也太小儿了。”
“这个就不劳尚书操心了,到该用时自然有它的妙处。”时青衍眸中闪过一抹寒意,继续加码,“那孩子出生后我会派人小心伺候,必不会让他受苦,一封书信换血脉延续这个买卖你不亏。”
“口说无凭,如何信你?”
“你可以将我们的谈话书写下来交给高大人。”他眼神戏虐,语气却很森冷,“他现在应该是掌握了什么要和丞相分家,若能再得你书信,既威胁了我又不怕丞相,一举两便何乐不为。”
“把那女子安排到稳妥的地方。”
“可以。”
“一切所用都要最好。”
“自然。”
“孩子出生后不能和母亲分开。”
“理应如此。”
“你靠近些,我有丞相一个秘密或许能助你一臂。”
时青衍瞬起狐疑,但还是稍微靠近了些,呼吸可闻间他看见刘中源启唇:“前任刑部尚书陆世忠的死——”
“噗”地一声!
事态瞬间转变,时青衍眉尾轻挑,血腥味慢慢夺取二人嗅觉。
他垂首看了眼插在自己侧腰的匕首将其扯出:“这就是大人准备自尽的物件吗,先用我试试刃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刘中源本就是想试试时青衍会不会因此举而出手,毕竟一个死人如何能左右活人。诚如时青衍所说,可未来不确定性太多,谁能保证事物能永久不变,以己度人,何况是鬼神难测的肮脏人心。
时青衍功夫如何刘中源不知,但从小跟着平宁侯,防身手段自然不低,他这一行为,时青衍若反应定能轻松躲过,如今这般还有什么好质疑。
血珠滑过刀刃黏压微不可察的肮脏灰尘坠落于地。
时青衍在最后一滴血滑尽时抬头看人。
忧思天青已变平静赤金,眸光向下,刘中源半抬手躬身道:“如今我已无憾,你让人准备笔墨吧。”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消逝,刘中源轻吹了吹写好的供词。
他接过略看了下,问的却是刚刚被打断的事:“大人未言之语,在下洗耳恭听。”
“是在高正口里知晓,算是他醉酒吐言。”刘中源思考片刻道,“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人抓了丞相把柄被陆世忠藏起来了,高正一直在帮他找,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观他近日行为,估计是有眉目了吧。”
时青衍闻言心思几动。
高正上位确实是陆世忠死后何惟宪安排,而他也是后脚被渊帝插进刑部。最开始二人互不打扰,高正虽用刑部特权帮何惟宪处理过几个人,但因不太惹人,他也未向渊帝上报。
暗地里,他让李伯元调查高正底细,直到前几月才查出高正并不是一心为何惟宪办事,甚至在某些时刻还特意回避站队,同时也的确发现高正似是在找什么人。
时青衍不由在原地踱了几步,回顾与高正往日相处,此人处事圆滑,谦虚谨慎,基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家里母亲不管事,全由儿媳持家,儿子高景倒是个经商鬼才。
时青衍忽地将心绪转到高景身上,可转念一想高景又与许方茂在生意上是死对头,若想要高正开口必然不能动歪心思。
他叹息,这事只能等许方茂回来再做计划。
暗自下好决定后,时青衍将匕首交与刘中源:“时辰不早了,尚书该上路了。”
“你的恩,我铭记。”刘中源像是不再留恋般,接过匕首一把将其插进颈部。
鲜血应时喷涌而出,肆意流淌。
天还没有大亮,侵染的夜幕正因时间而慢慢褪色,远远望去像是笼着一片稀薄的烟雾。
文武官员有序排队进入宣政殿,站立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渊帝到来。
经过礼部一事,各部官员越发谨慎,在即将迎来的新春,谁也不想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被点名。不到巳时渊帝就宣布散朝,连日来提心吊胆的氛围随着提前结束的早朝而平稳闭幕。
“林公公,麻烦您通报一下,刑部有事向陛下禀报。”时青衍行至政德殿前刚好见林洪侯在殿外。
“侍郎稍等,陛下与大皇子在里面商谈要事,可能得…”
话还没有说完,渊帝声音忽然从里传出,“让他进来吧。”
时青衍入殿行礼,沈岱渊抬眸,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太对。
“怎么寻到这里了,可是刘中源有变动。”
“陛下,臣刚刚收到消息,刘中源划颈自尽了。”
“罢了,事情先放一放,目前也不急这一件。”
“是。”他掩饰心虚,急忙叩首领旨。
“渊儿,北边的事私下你也要多想想如何应对,再有战事就得看你和老六的的本领啦。”渊帝说着扫了眼时青衍,“子嗣的事也要放心上,莫要辜负你母妃的一片苦心。”
听见子嗣二字,时青衍没顾得上礼仪体统,猝地偏头看沈岱渊。而沈岱渊只是浅笑,不做反驳。顿时,他自觉塞在心头的闷痛冲破血管脉络,极速侵占身躯。它们在体内横冲直撞,全然不顾身体是否承受得住。
时青衍疼得不敢喘息,心脏似是被人抛走,留下一殷红血洞不顾生死疼痛。前世,他遵守礼法,克制欲念,不敢越雷池半步。那时,他只求沈岱渊能事事如意,得偿所望。
前世的沈岱渊身死时不过十五六岁,娶妻生子在此之前无人提及。他默默陪伴,偷偷暗恋,从未想过沈岱渊会与人成亲。
重活一世,他满脑子被党争、权势、夺取皇位占据。他把对沈岱渊的爱意,锁在阴暗心房,不让见日。
他爱沈岱渊,可他也清晰明了两人绝无可能,他逼迫自己认清现实,认清沈岱渊迟早要娶妻生子,与人厮守终生相爱白头。
时青衍以为经历两世,他早已看开放下,却不曾想,渊帝一句话还是打得他痛入骨髓,惊悸难忍。
思及此,他带着郁抑撤回眼神,余光却瞥见渊帝抬手对着自己笑道:“还有你,你老爹都不知道进宫哭诉多少次了,每每都向朕抱怨不知何时能抱上大胖孙。”
时青衍下意识看沈岱渊,却见沈岱渊仍如原始,淡然一笑。
“罢了罢了,缘分来了自然不必催。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闻此,时青衍心下一松,沈岱渊更是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那爹爹快休息,儿和二郎先告退了。”
“臣告——”
他音未落,肩膀被推搡。
出了殿门,沈岱渊拉着他转了几圈,发觉他脸色仍旧不对,不由皱眉疑惑问:“青衍你怎么了?”
昨夜逞强,今日得报。
腰侧的伤终于被人想起,时青衍被扯的有些站立不稳,他强忍着痛,咬牙想说无事,却见沈岱渊忽然展手。
“怎么……怎么有血……”
想到不好的事,沈岱渊寒毛卓竖,满眼都是担忧,沾染血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时青衍不想他担忧,抬手放在自己唇上,示意道:“殿下,莫声张。”
“对对,去我宫里。”
时青衍不想惹人注目,张口便要拒绝,沈岱渊却不同意。他无法,只得一路与沈岱渊拉开距离,前后向承德殿迈步。
时青衍跟在他身后,见光环在天青、棕褐间悬心吊胆。
一路上,沈岱渊的步伐忽快忽慢。走快了怕时青衍扯到伤口,跟不上;走慢了怕路上耽搁了伤势。
时青衍隐痛吞声,加快步伐。
终于到达沈岱渊寝殿,他再了忍不住,一松气倒在门边。
听见声响,沈岱渊转头探去,脸颊血色顿时消散。
“万亨!万亨!”
听见呼唤,万亨匆忙赶到,见面前情形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这是怎么了?殿下,我去叫御医。”
时青衍闻言面露难色,紧拽沈岱渊衣袖拒绝,“不行殿下,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说完,看向万亨:“烦劳翁翁去寻些止血伤药来。”
“通传下去,没有命令不得前来。”沈岱渊突然插话吩咐,语气透露浓重寒意,“若让人知,你提头来见。”
万亨离去,他便迫不及待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时青衍半坐在地,缓了口气,笑道:“被刘中源刺了一下,刚开始以为没事,估计拔的时候伤到了。”
“什么叫拔的时候伤到了?你别隐瞒,一五一十说。”
“殿下,你别着…咳,咳……”
时青衍提气不成反被呛了几下,沈岱渊以为是被自己逼急,忙将他拉到怀中倚靠,手掌不停地帮他顺心口。
“你不要着急,我没怪你。”
“不是,不是殿下的……”
又是几声咳嗽,每每一动,就有微量鲜血涌出,这更吓得沈岱渊小心力度。
“万亨是死在路上了吗,这么久了还没找到!”
时青衍半靠在他身前,看不见光环,只能凭借声音来分辨容颜。闻他盛怒,刚想开口劝阻,不料暴怒之音秒变温柔。
“你别说话了,再忍一会儿。”
被这般对待,时青衍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这伤,伤的挺是时候。他垂首,看着沈岱渊的手在胸前不停轻抚,一下一下极其认真有耐心。
时青衍看出神了,他大着胆子往沈岱渊怀里蹭了蹭,带着目的拉停身前手,“殿下,臣无事了,我缓一会就好。”
沈岱渊一心扑在伤势上,根本没有多余心思注意时青衍不同以往的举止。见人往身前移,他还很好心地换了个舒服姿势,方便时青衍稳定气息。
难得机会,能与心爱之人如此亲近,时青衍不由得松卸紧绷身躯。
若是以前,他绝不敢有此想法,可如今他也不知这是怎的越发没了规矩。他抬眸注视沈岱渊,却见对方与自己心境完全不同。
只见沈岱渊双眉紧蹙,面色沉重,头顶的天青光圈已有向玄青发展的趋势。
观此,时青衍心疼不已,他想到便做,抬起左手食指扶在沈岱渊眉心,左右轻划道:“殿下蹙眉,是臣之过。”
作者有话要说:光圈以七情为基础:喜(代指高兴喜欢等,妃红,粉色)
怒(代指生气暴怒等,朱红,红色)
忧(代指思虑忧愁等,天青,青色)
思(代指思考好奇等,鹅黄,黄色)
悲(代指悲哀悲痛,黛紫,紫色)
恐(代指惊恐害怕,玄青,黑色)
惊(代指惊讶惊慌等,棕褐,棕色)
日常心绪平静为赤金,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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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纯音乐,不要错过啊,真的真的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