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问句,但左立兵的语气已经有盖棺定论的肯定。
我脑门上有‘贝鸥司玩家’五个大字吗……桓池:“啊。”
左立兵像是确认了什么,收敛眼神,自我挣扎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又皱眉,然后叹气。
你短短十几秒的表情变化是我这半年多以来看到过最丰富的……桓池随意问了句:“你也玩?”
左立兵下意识嗯了一下,他下定决心,认真地看着桓池:“小心陌生人。”
桓池:“……”
或许是桓池无语的表情太明显,左立兵露出了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反正,呃,你知道最近洞洋区不太平,老左说指不定那些恐怖分子就窜到我们市来了,就,就提醒你一下。”
“哦,谢谢。”桓池没多问。
但是,玩贝鸥司和小心恐怖分子有什么联系?
左立兵没再说什么了,桓池跑了几趟把货装车,掉头回来跟正在忙碌的左邱打了招呼,走了。
无意回头看了眼,发现左立兵正站在屋子里盯着自己,桓池回过头,眉头不明显地皱起。
左立兵太反常了。
贝鸥司,恐怖分子?有什么联系?桓池一边注意车四周的情况,一边思考着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根本没有。
难道在成年后,左立兵终于解放了天性,变成疯子了?桓池随意地想道。
路过一条十字路口时,桓池在路边停下,走进一家超市。
超市收银柜后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撑着脸庞,滑动手机,听到有人进来,懒懒地探头看,见是桓池,她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冲出来扑到他怀里:“池哥哥!”
“佳佳,你爸爸呢?”桓池摸摸她的头。
“爸爸出门了,池哥哥这次要什么东西?佳佳给你搬!”尚枣佳仰起脸笑嘻嘻地说。
桓池每次来这里买东西,小姑娘总以一副‘我送给你’的腔调说话,桓池感觉就算他把超市搬空,她也能说一句‘池哥哥路上小心’来。
桓池指指饮品区:“啤酒十箱,一箱五十,哥哥要给多少?”
“不给!”尚枣佳说。
“考你的。”桓池拿出钱包。
尚枣佳手指戳着下嘴唇,眼睛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会儿后说:“五百!”
“答对了。”桓池从柜台上的旋转小货架上拿出一盒烟,“这盒烟四十二,哥哥现在给你六百,你要找哥哥多少?”
尚枣佳傻乎乎地顺着桓池的思路,接过六百现金,拉开柜子分类夹进去,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挑出一张五十,一张五块以及三张一块的现金出来摆在柜台上,仔细数一遍:“找五十八!”
“对了,真聪明。”桓池收好现金,转身去饮品区搬东西。
前两趟三箱叠在一起,最后一趟叠四箱,桓池跑三趟就把东西搬完了。
“池哥哥要走了呀?”小姑娘肉眼可见地皱起眉头,嘟着嘴,拉着桓池的胳膊不放。
“要走了。”桓池蹲下,他很高,蹲下后略微垫起脚跟几乎和小姑娘一样高,摸摸她的辫子,问,“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嗯……他说那根短短的针走到十的位置就回来。”尚枣佳指着超市内的挂钟说。
十点,还有十几分钟。
桓池琢磨了一会儿,起身往超市里走:“哥哥陪你到爸爸回来,好不好?”
小姑娘开心地蹦了起来:“好!”
桓池捞过一把椅子,在收银台后坐下,小姑娘兴奋地从房间里拿出一本画册,一桶蜡笔,往他旁边一坐,画册推到他面前,期待地说:“池哥哥,你看看佳佳画得怎么样!”
“好。”桓池翻开画册第一页,是个五颜六色的,呃,大花狗?大花猪?看不太出来,尚枣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嗯,好看。”
“真的吗?哼,我就知道爸爸是故意的,一会儿说这个是小狗,一会儿说是小猪,明明是老虎,你看这里还有个‘王’字!”尚枣佳指着小花……小老虎说。
“啊。”桓池哽了一下,翻到第二页,这一页很好认,是一片青青草地,点缀着红色橙色的花朵,一棵涂成全绿的树在纸中央,“这棵树很有特点。”
这如果不是树他就把这本画册吃了!
“嗯嗯!这是佳佳梦里的树,好看吧?”小姑娘得意地主动翻到第三页,“池哥哥看这个!”
桓池扫了一眼,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这是什么?人类脑袋和兔子的身体,粉红的肤色,长耳兔似的耳朵拖到地上,圆溜溜的没眼皮的粉色眼睛,两只爪子以曲折的角度在胸前比了个交叉的心。
“可爱。”桓池说。
“爸爸也这么说!”尚枣佳开心地拍手,致力于介绍画册上各种作品,直到门口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
先进来的是浓烈的调料味,随后是个穿着冲锋衣的泡面头男子,叼着烟,看了眼尚枣佳后看向桓池。
“蒋叔。”桓池起身打招呼,走出收银台,“我先走了。”
蒋良舒看到了柜台上可爱的小兔人,眼角抽了抽,拍了下桓池的肩膀,没说什么,带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进厨房了。
……
叼着棒棒糖的唐缘蹲在路边,身旁停着两装货小推车,他正百无聊赖地拨弄夹缝中长出来的野草,抬头看到桓池的车,立马就跳起来迎了过去:“桓哥!”
桓池点头,和唐缘一块把货放在推车上,菜由大纸箱装着,重的放下边,轻的在上边,啤酒单独放一车。
唐齐义每次采购的东西总能恰好装满两推车,桓池觉得,这人指不定有什么特异功能。
两人从后门推着车到库房,清点检查着把菜入库,确定无误无损伤后,通过厨房回到餐厅。
“小池来帮忙收拾一下!”唐齐义回头喊。
十一点正是用餐高峰期,两边共十七张桌子都坐了人,刘师傅和他两个徒弟在厨房戴着面罩,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唐缘递完东西后就匆匆点单去了。
活动过后有些热,桓池拉开链子,立起来的衣领往两边耷拉下去,他顺手抄起小菜桌上的菜单,向正在点单的客人桌走去。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收拾完大部分餐具,桓池才有时间喘口气。
见只剩三桌人在说说笑笑,短时间没有要走的打算,桓池摸到衣服兜里的正方形硬质物品,顺走唐齐义兜里的打火机,走后门出了饭店。
深吸了口气,桓池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他不爱抽烟,但在精神或是身体过于疲惫的时候,会抽一根来放松,频率接近两周一根。
当然,他更乐意吃硬糖来缓解,只不过等会儿还得迎接第二波用餐高峰期,没时间去超市买糖。
几分钟后,桓池再次一头扎进餐厅,给一桌客人点餐时余光暗了一下,他下意识扭头看去。
四个看起来就在脸上写着‘很不好惹’的人站在门口,左边第一个起码一米九,体型夸张,面容严肃的男性,看不出年龄,桓池眼睛里大半的光都是他给遮住的。
第二个是扎马尾,戴着两个长耳环的女性,应该有二十几岁,她进来时视线就落到了桓池身上,桓池这会儿扭头看过来,她依然直勾勾盯着他。
再旁边是一个十几度天气下穿着短袖加七分裤的年轻男子,脖子上挂着双层银链,吊着黑色的不规则长条饰品,二十岁左右,是这四人中最年轻的,嘴里吹着口香糖泡泡,漫不经心地扫视这块地方。
最右边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他是看上去最没攻击性的,桓池视线扫过去,他还笑着点头回应。
都是生面孔,
唐缘看到他们,立马热情地迎上去招待:“四位请坐,要吃点什么?这是菜单,需要的话就在后边画勾就行!”
“我们说你记就行。”坐下后,年轻男子开口道,“土豆烧排骨、番茄鸡蛋汤、回锅肉、焖茄子、炒豇豆,各一份,加饭。”
“好嘞,请稍等一会儿,那边桌上有泡菜腐乳豆豉和开水饮料,碟子在桌下边,拉开就能看到,需要的话请自取!”唐缘熟练地勾出菜品,把单子交到厨房。
桓池点完单后往空桌一坐。
谁头一次到某个饭店里不看菜单直接点菜?点的还都是他们店里有的。
他有种这些人是来找茬的直觉。
唐齐义在厨房洗碗,无意间看到桓池在餐桌旁坐下了,就多看了几眼,尤其是人高马大的那个。
这要是动起手来,损失可就大了。唐齐义熟练地想道。
唐缘没察觉到这点小气氛,给四人上完菜后揉着胳膊在桓池旁边坐下,伸直双腿:“人太多了,我都怀疑今天是周六或者周末了,哎,桓哥,晚上要不要去隔壁小区玩玩健身器材?有个器材用来拉伸还不错。”
桓池随意滑动手机屏幕:“嗯。”
“行,晚上闭店后把刘叔唐叔一起拉上。”
店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唐齐义预支了唐缘两个月的工资,让他去最近一家空房出租的人家住着,因为是唐齐义的熟人,两室一厅,房东都只收唐缘六百一个月,已经是骨折价了。
距离饭店不远,走路七八分钟就能到。
坐了会儿,唐缘忽然有感而发:“桓哥我跟你说,我昨晚梦到了过年那会儿,万家灯火,就我孤零零地蹲在路边,有时候我就想,要是唐叔没丢钥匙回来找,要是这人不是唐叔,我孤家寡人在异乡……”
“停。”桓池关掉手机,唐缘是个泪腺发达体,再说下去他得给他自己说哭了,“留着给老唐说。”
唐缘识趣地一收:“行!”
直到那四个人吃完饭走了,几人想象中的找茬架都没打起来,收拾好碗筷,只留老唐和刘师傅守着店,唐缘去隔壁小区和大爷大妈聊天去了,刘师傅两个徒弟瘫在折叠床上打盹,桓池上了二楼。
现在一点半,四点之前下线就行。桓池琢磨着时间,进入贝鸥司专属游戏房,转身锁门,扣上游戏设备。
寂静的游戏房瞬间活跃起来,天花板轻微振动闪烁荧光,黑线飘飘忽忽地‘抓’住桓池的脚踝往上攀升。
视线先是变暗,再缓慢亮起来,耳边蒙蒙的声音变得清晰。
——不管上次是在哪儿下的线,只要没花能量值特殊标记,都默认从登录区上线。
能量值可以理解为‘电量’,上限为十点,游戏内死亡一次扣除一点,低于一点不可上线,一天不登陆就会自动回复一点,也可以用特殊道具主动回复。
桓池这次上线的目的地是锻造台,用昨天取得的几样材料给衡蝶玉淚之弓附魔。
他拔出梦魇之树来是为了让树根处于‘活性’状态,这是他研究出的附魔配方的材料之一。
而通过药剂让树根透气再趁机剪断所得到的材料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昨天拿到梦魇树根后顺便去了一趟殁神海和沙漠地区,拿到了所需的剩余材料。
殁神海也是六大高危地区之一。
这处地区很神奇,浮空之后,能看到贴着海面的巨大的鱼或是什么奇形怪状的物种,清澈见底,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块逼真的LED屏。
但一旦进入海里,不说进去,就只是触碰到海面,也会被瞬间吞进去。
是的,吞进去。
无论是谁,无论使用什么卡牌,碰到海水的瞬间都得被迫下线,海里的稀有材料至今只有那些自己扑到海岸上来的傻冒物种,和被海水冲上来的无生命材料。
桓池觉得比鸥时代纯粹有毛病,在一个以自由探索自由发展为核心的游戏世界里,设定六个有区域无法进入的高危地区,有什么意思吗?就为了激发人的探索欲,然后花钱买能量值?
桓池想不通。
贝鸥司的锻造台共有十一处,最近的一处在市场附近,所以,当‘残贝’大摇大摆进入有‘残贝’的玩家悬赏市场时,周围人仿佛受到惊吓,一哄而散。
桓池往锻造台一走,原本正在使用锻造台以及排队打算使用锻造台的人都跑了,甚至留了张四星卡牌在卡槽里。
挺好,队也不用排了……桓池抽出卡槽中的卡牌,看也没看倒扣在桌面上,取出衡蝶玉淚之弓插入卡槽,有条不紊地按顺序加入附魔材料,完毕后坐在一边等待附魔。
“那个是……又是谁的五星卡牌被抢走了?”
“什么抢?要死吗,不怕被听到?......你没看官网的残贝信息?浮世会的衡蝶玉淚之弓被他当成战利品了!”
“卧槽?衡蝶玉淚之弓?他们才到手没多久就被下战帖了啊。”
“对啊,不然怎么说残贝跑得比狗快?每次都是没到手多久,还没捂热就飞了!”
“别说了别说了,他出来了!”
锻造屋外窃窃私语的人群,在桓池起身抽卡的瞬间安静下来,交易的交易、看货的看货,各干各的,仿佛刚才就差拿喇叭在他耳边讲的话是他的错觉。
如果眼睛没往这边瞥的话。
附魔后有金黄光芒波动的卡牌在指间翻飞,桓池忽然想试一下衡蝶玉淚之弓对玩家的杀伤力。
于是,用余光看‘残贝’大佬的人们惊悚发现,那张卡金光一闪,一把晶莹剔透的漂亮弓就被大佬握在了手里,随后,大佬抬手随意拉弦,一松,漂亮弓消失。
速度快得仿佛是他们眼花。
咻!
尖锐细小的破风声响起,眨眼间就冲进一个背对着桓池,但脑袋后面靠卡牌开了视野的人心口,那人连反应都没有,就拆成积木化光了。
一张紫色卡牌悠悠飘落到地上。
全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