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池不用问，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是‘没钱’。
‘没钱’的气质很独特，用左立兵的话来说就是，在黑暗中看浑身涂满荧光的人。
何况这张脸和游戏内一模一样......谁会把游戏内的角色脸捏成自己的脸啊？
“大佬离我有点远，我找了好久，”‘没钱’起身往他这边走两步。
‘没钱’的身体挪开，桓池才看到屋内还有两男一女，全都静静看着他。
桓池抬手指着他身后：“进去说。”
‘没钱’惊讶地眨眨眼，很快笑出声：“好，大佬挺善解人意的。”
桓池前脚进去，‘没钱’后脚就锁了门，咔哒一声，桓池就知道，今天这关比‘三环蛇’那次还难过。
“来，正好多一副碗筷，总不能耽搁大佬吃火锅的时间。”‘没钱’贴心地拆开碗筷，摆放整齐，给他夹了块煮熟的排骨，“上次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候大佬，最近过得如何？”
桓池注意到，‘没钱’转身时，房间里的两男一女就埋头吃火锅了，直到现在都没抬过头。
在害怕？
桓池往后靠上椅背，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表情没有异常，情绪也没有明显波动，不是强行控制，但四肢肌肉有些不正常的抖动……
桓池随口回道：“还行。”
“奥。”‘没钱’放下筷子，那三个人也忙不迭放下筷子，坐姿端正，一副陪顶头上司吃饭的下属模样，‘没钱’说，“大佬喜欢吃排骨吗？”
“还行。”
‘没钱’摊手：“好吧，其实，我是来给大佬送一份礼的。”
“大佬问过我怎么激活背包对吧，你身边那个玩家懂得不多，不过也足够了。”
‘没钱’指着另外三个人，“大佬知道他们吗？”
“左边这个没头发的，叫一号，家境贫寒，爹妈死了后到处偷东西，有一天偷到我家来了，我本着放人一命的原则教训了他一顿，费口水念半天，劝他回头是岸，最后他被感化，选择留在我家打扫天花板。”
“中间这个叫二号，是个小混混，抢劫的，我在街上走得好好的，他突然把我拖巷子里，差点捅我一刀，后来友好交流过，他求我别把他交给警察，我说可以，就让他在我家打扫地板。”
“旁边这位，嗯，演技很好的三号，她说她被迫给一伙边境器官贩子当诱饵，终于找到机会逃脱，正被追杀呢，碰到我，觉得我人好，让我收留她，嗯，如果不是我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佬你就看不到我了。”
‘没钱’掰着手指头说，讲完后看着残贝，笑眯眯的，“都是小菜，你的礼物就是他们。”
提到了激活背包，送礼物送人……桓池保持沉默。
‘没钱’见他不吭声，哎一声：“大佬，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嗯，礼物太丑了？”
他摩挲下巴，陷入思考，“那我换一个？”
桓池尖锐的那颗牙齿咬了咬嘴唇内侧。
虽然‘没钱’语气轻松，好朋友似的跟他商量选礼物的事，可如果这个礼物换成即将让他亲手杀掉的人，气氛瞬间就诡异了起来。
“可是激活背包不能拖了……这样吧，大佬，我替你想个办法，”‘没钱’站起身，那三个人同时抖了抖，然而他只是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坐回来，“抓阄，抓到谁算谁。”
“不。”桓池忽然心中一动，抱着胳膊靠上椅背，“我选你。”
‘没钱’一怔：“选我？”
桓池定定看着他：“对，你。”
‘没钱’张了张嘴，一脸的兴奋瞬间焉了下来，看了看桓池，他手中甩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插。
没有血。
果然如此，帑斯特林之书的虚假造物......幼稚的恶作剧。桓池看着身边的‘没钱’无力倒下，漏气的气球人一般焉成一坨。
“没意思。”三号啧了一声，用力靠上椅背，“演得真没劲。”
一号摸摸自己的光头，呵呵笑道：“我就说残贝不会这么容易被骗。”
二号摘下眼镜，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拭镜片：“有加成的演技是不可能露出破绽的，所以说，还是老大你太浮夸了，什么人能一口气碰上三个犯罪分子？”
咔嗒。
门开了，‘没钱’走进房间，这回他没有锁门，一脚踢开干瘪气球人，拉开椅子在桓池身边坐下，十分不理解地转头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虚假造物从外表看和本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卡牌造物始终是卡牌造物，周围的‘气息’是掩盖不了的，只不过这种‘气息’很弱，就算开了新手卡组中的五感卡也不一定能觉察到。
桓池夹起排骨啃一口，还没说话，就被辛辣刺痛的感觉激得双眼模糊。
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隔着眼泪看向火锅，桓池觉得这口红澄澄的锅里没有油没有汤，全他妈的是辣椒！！
‘没钱’问了一句后就不再纠结，注意力被桓池瞬间涨红的脸吸引过去，他带着笑意，语气天真地问道：“大佬喝热水还是凉水？”
桓池突然扭身扣住‘没钱’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拿起排骨直接塞进他嘴里。
一号二号三号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发展？
桓池力气真的很大。
‘没钱’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像被两根钢筋夹在中间，毫不夸张地说，单轮本身力量，就这毫无防备的一下，桓池完全能卸了他的下巴。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没钱’猛地抬手挥开桓池，踢倒了椅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水！！”
三秒后，一号用瞬移卡牌提上来一箱罐装冰啤酒，两人一口气解决了一半。
“你怎么拿啤酒啊？”二号拍了他一下。
一号摸摸头：“啤酒解辣呀。”
桓池恢复了理智，被辣地耳鸣不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口水洗脸了，扯一把纸捂着嘴，踉跄着走前顺脚把‘没钱’踹地上。
一二三号看着‘残贝’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想道：不愧是大佬啊。
“操……”‘没钱’甩甩头，撑着椅子爬起来坐下，“谁加的辣椒？”
“……你。”
‘没钱’：“光常耀？嗯，回去收拾他。”
三号撑着脑袋：“可怜的小阿耀。”
……
几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桓池在厕所里漱几十次口，勉强压下发痛的辣感，嘴不能闭上，一闭上嘴里就辣得又痒又痛。
拿出手机看时间，距离他走出房间刚过十分钟，还好，能解释。
他撑着洗脸池缓了会儿，才起身回到包间。
左立兵立马扭头看他，桓池拉开椅子坐下，端起冰可乐灌一大口：“没事了。”
“但他们还没离开。”左立兵皱着眉。
“没恶意。”桓池说。
左立兵没再说什么。
据桓池所知，帑斯特林之书造物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刚才的，和游戏内被他杀掉的第一个‘没钱’一样——虚假造物。
这种造物没有血肉，只是一个外表和本人没区别的气球，一戳就破。
还有另一种就是去年湖立市出现的那些不存在的人，有血有肉，没有原型，独立于这个世界而存在——真实造物。
虚假造物无法触发死亡激活，但没法肯定真实造物满不满足条件……桓池摩挲可乐杯，缓慢想道。
七人喝趴了两个，唐齐义和李伦，这两人是标准的微醺话多，上头直接睡觉的类型，比起他们，唐缘就难搞多了。
唐缘一抬头看到他桓哥，立马哼哼唧唧地靠过来，但他不是走过来，而是坐在椅子上，抓着椅子两边，用腿蹬着移动，把地砸得咚咚响。
再不摁住他，楼下得冲上来投诉。
桓池起身，两步走过去踩着椅子的横杠，闭着眼挪椅子的唐缘发现动不了，又挪了两下，还是不动，直接一仰头，慌张撞在他桓哥的肚子上大喊：“桓哥——！桓哥我被鬼打墙了！！”
桓池：“……”
这和鬼打墙有什么关系？
左立兵噗呲一声笑出来，悄悄摸出一张昏睡卡：“要不要用？”
桓池摇头：“不用。”
一顿火锅全是波折地吃完，桓池架着唐缘，赵东吉架着李伦，左立兵背着唐齐义，一行七人磕磕绊绊地下楼。
桓池一手控制着唐缘一个劲往下滑的身体，一手掏出手机，还没扫码，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挡开他的手机：“大佬，这顿我请了，别客气。”
‘没钱’结完账，往店外看了眼，“大佬这是要回去了吗？”
桓池‘嗯’一声，托着试图往他身上爬的唐缘走出火锅店。
‘没钱’跟了上来：“大佬，既然咱们有缘相见了，我送你们一程啊。”
桓池：“不用。”
“不用担心，不是我开车，喝酒不开车嘛，”‘没钱’仿佛知道桓池在想什么，指指身后的一二三号，“李亚开，哦，就是二号。”
二号李亚抬了抬手：“我开。”
“不用，我们人多。”
“没事儿，我车大。”
两分钟后。
一辆加长礼宾车停在火锅店门口，惹来不少人侧目，‘没钱’打开车门，对着被灯光照得五光十色的车内一指：“大佬请进。”
桓池：“……”头号股东。
左立兵：“……”有钱人。
……
到了地方，左立兵和赵东吉跑两趟把喝醉的人搬下去，赵东吉和刘师傅带着李伦走了，左立兵安顿好唐齐义和唐缘，不敢耽搁，连忙下来等桓池。
这位有钱人玩家从始至终表现得很友好，行车过程中还和撒酒疯的唐缘十分聊得来，虽然基本鸡同鸭讲。
有钱人玩家对唐缘吐了他一车这件事浑不在意，显得友善又乐于交际。
可左立兵没忘记在火锅店近距离感受到的强烈恶寒，这和面对‘三环蛇’四人围攻时的困兽挣扎不一样，那天晚上的惊心动魄甚至比不上那一瞬间的一半。
而整栋楼只有他和桓池，以及面前这堆人是玩家。
左立兵紧张地站在打开的车门对面，手中握着神之妄，一个盘旋着黑蛇的十字架，等到车内人影晃动，桓池走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冷汗，一松懈下来，深夜的风灌进衣服里，一身冰凉。
他看到那位有钱人玩家在桓池身旁有说有笑，桓池抱着胳膊，垂着眼皮听他讲。
好和谐……左立兵脑子里跳出诡异的想法。
“大佬，真不去？”自称梁丘商的‘没钱’可惜地挽留。
桓池挑眼看他：“我不开背包。”
“可你前几天还问过我怎么激活。”梁丘商低下眼睛和脑袋，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现在我来了，想帮你，你却不需要我了。”
那你那会儿为什么装傻……桓池看着他说：“不需要。”
梁丘商扭过头，静了两秒，仿佛在收敛难过情绪，收好后回头看着桓池，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那我走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突然需要了，记得打我电话。”
他说完，毅然决然扭头上车，砰地关上车门，加长礼宾车一启动就冲了出去，仿佛不想在这个伤心之地多待一秒。
桓池：“……”真是戏精。
左立兵懵头：“你们，原来认识啊？”
“不认识。”桓池走进饭店拿锁关门，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醒左立兵一下，“他是众济会会长。”
咚！
左立兵手中的锁落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没钱来找我？”
不懂这种喊不出口的名字……桓池点头：“嗯，离他远点。”
左立兵立马点头，笑话，‘没钱来找我’可是三大不能招惹的人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存在，让‘残贝’当他后盾他也不敢招惹！
左立兵弯下腰。
等等，‘残贝’，不，桓哥当后盾的话……左立兵捡起锁，在卷帘门把手上扣下，迟疑地想道，也许，可能，也不是不能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