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大佬这么喜欢和我独处,简直受宠若惊。”梁丘商和他并肩,毫不避讳地拉出一张无色卡牌,变戏法般递出一盒五颜六色的糖,“保持精神力的,来一颗吗?”
避开人多的安全通道,桓池踏上鲜少有人路过的野生坡路,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看着梁丘商,语气淡淡:“谈谈条件。”
梁丘商似乎听不懂:“嗯?”
“你救了我,借一张卡不足以抵我这条命,还要什么条件能一笔勾销?”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让梁丘商明说想要什么回报,然后互不相欠,一拍两散。
梁丘商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原本很亮的眼睛凝了一瞬,他半垂下头,盯着桓池脚下一颗野草沉默很久才抬头,笑着说:“我还没想好呢,大佬先欠着呗。”
桓池盯着他,梁丘商也仰头含笑看他,有那么几次,桓池甚至觉得他们俩今天就会在这块打起来,二活一的那种。
可直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以及有些哄闹的说话声,桓池转身往山上走,他们也没有动手。
梁丘商迈动双腿,毫不费力地赶上桓池,语气自然地像没听到刚才那些话:“我们徒步速度慢,要不叫他们先去玩,到了山顶再汇合?”
桓池没吭声,脚步受到坡斜度影响变慢了些,没使用卡牌的前提下,爬野生山路二十分钟,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梁丘商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力气在一个一米多高的小坎试图拉桓池一把。
站在坎底的桓池瞥了眼梁丘商手腕上缠着的浅灰色绷带,轻嗤一声:“爬普普通通的山也需要用卡牌?”
梁丘商毫不羞耻,反而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妙:“省点力气,不然怎么爬得到山顶?”
桓池避开他的手,半个手掌撑在相对干净的一处,轻松跃上坎。
没怎么停歇地爬了二十分钟,想来也差不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山脚距离半山腰直线距离差不多两千七八百米,桓池目测了一下,他们现在大概在距离山脚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桓池:“......”
他往下看,凭着记忆用视线一路走回去,短短两百多米的直线距离,桓池用眼睛画了条十七八拐的路来。
梁丘商也发现了,还很骄傲地说:“两百多米的距离我们走出一千多米的效果,还可以,锻炼效果拔群,不愧是你啊大佬,事半功倍。”
向来觉得自己方向感算得上优秀的桓池:“闭嘴。”
最终桓池沉默地摸出一张传送卡来,隐蔽地传到半山腰索道出口站旁的树林里,梁丘商紧随其后。
“这儿人挺多的。”梁丘商抬头眯眼看,“哟,看到你那两个傻子小弟了。”
桓池懒得纠正他,自然地走上铺了石板的山路,混进人群,唐缘和左立兵站在出口望眼欲穿,衡阳旦没在旁边。
梁丘商朝兴冲冲跑过来的唐缘挥挥手,顺便对着左立兵笑了笑,见左立兵眼神躲闪,他奇怪地低声问道,“大佬,他为什么这么怕我?”
“不知道。”桓池视线在唐缘脖子挂着的黑色绳上掠过,“包我背一段。”
“没事桓哥,我来背就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包挺轻的。”唐缘说着,双手反过来托了托旅行包屁股。
左立兵默默补了一句:重量在我这儿。
【四星卡牌:职业家务员——说明:我三百年保洁经验不是跟你吹的——效果:一段时间内力气和速度增长十倍】
加上
【三星卡牌:第六根手指——说明:多手多胜算——效果:窃取目标某样明确的东西】
左立兵把唐缘背包内一部分重量窃取到自己身上,配合职业家务员,一路上没怎么感觉累,就是职业家务员给他带来的强迫症副作用有点......难以忍受。
唐缘心大,左立兵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十分配合地改正。
而现在多了两个不修边幅的人。
“你,你领子歪了。”
“......你左脚迈出去的角度能不能往里扣点?很不对称。”
“笑的时候左边嘴角抬高了,能不能压下来点?”
左立兵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对梁丘商的畏惧被职业家务员的副作用踩死在脚底下后,他说话越来越利索。
梁丘商十分配合,整理领子,调整步伐,从兜里掏出一面镜子,煞有其事地对镜练习对称式微笑,还扭头问桓池:“标准吗?”
被左立兵说过一句‘头发快飞旁边人眼睛里了’的桓池右手戴上了纯白手套,走过去,从左立兵兜里摸出一张淡蓝色的工作证件,左立兵恍惚一下,被几十公斤的背包扯得一屁股坐下去,懵逼地回味自己刚才干的事。
“程哥,你怎么摔了?”唐缘急忙过来扶他。
桓池将职业家务员的工作证件放进兜里,单手取下背包,甩到自己肩上,趁转身的瞬间,从众人视觉死角拉出一张紫色卡牌,一个精致的城堡吊坠出现在他手中。
职业家务员给他带来的全世界都在恶心他的强迫症刚一出现,就消失了。
【四星卡牌:哚卡德的城堡——说明:哚卡德不喜欢入侵者——一定时间内屏蔽五星以下卡牌的副作用】
左立兵彻底回过神来了,一时不知道该赞扬自己嘴了梁丘商几句,还是该骂自己嘴了桓池几句。
“路滑,”但哚卡德的城堡副作用让桓池嘲讽了梁丘商一句,“别滚下去了。”
唐缘积极点头:“好!”
左立兵迟了一秒:“好。”
梁丘商点头:“好的!”
桓池:“……”
……
在见识过自己的方向感,并通过晚夜丧钟初步判断梁丘商没有恶意后,桓池选择一路坐缆车到山顶。
晚夜丧钟的本体给了唐缘戴,再通过几张配套的卡牌,不需要切断联系,桓池也能让唐缘身上的晚夜丧钟在感受到恶意后第一时间激活并让他感知到,而这种间接激活卡牌的方式对唐缘并没有影响。
老唐和刘师傅以及刘师傅徒弟们会去的地方就饭店、家还有附近街区,桓池都做好了充足的防范措施。
只有经常往外跑的唐缘,桓池不敢肯定地说没人会绕开他去找唐缘的麻烦。
只要没有超过传送卡范围,桓池都能通过晚夜丧钟当即传送到唐缘身边。
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果唐缘超出了我传送的范围该怎么办......那些疯子杀人可一点也不留情的......时常吐槽唐缘思维发散的桓池抱着胳膊,视线不聚焦地飘向缆车顶部。
“桓哥你怎么了?不会晕缆车了吧?”唐缘担忧地看他。
缆车也是车,为什么不能晕......桓池忍着胃部的翻涌,看向窗外:“没。”
梁丘商低头在手机上一阵操作,后恍然大悟,扭头问桓池:“大佬有心事?”
桓池看他一眼。
梁丘商指着手机屏幕:“这里说晕车可能是睡眠不足,身体疲劳,频繁用眼,衣领太紧......”
梁丘商瞄了眼桓池的脖子,“嗯,是圆领,那就不是。”
桓池:“……”
“所以就是有心事。”梁丘商一锤定音。
唐缘四处张望,皱眉思索,并大胆猜测道:“桓哥,难道是眼镜男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说着,他摘下脸上为了装酷而戴的金边眼镜。
左立兵点点头,摇摇头。
梁丘商好奇问:“什么眼镜男?”
以前桓池还看电视剧的时候,常会在心里吐槽那些人演技太差,开心悲伤愤怒一律干瞪眼,哭成痛苦面具都挤不出一滴眼泪。
现在看到梁丘商这种能进军影视圈行业的......天才,桓池觉得他可真是厉害。
唐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晚的场景,眼镜男被造谣成贴在监控上露八齿笑,还是经典反派那种猥琐又难以吐槽的笑声。
唐缘还模仿了一遍。
梁丘商被逗得哈哈大笑,左立兵觉得没眼看,干脆学了桓池,眼不见心不烦。
四人坐两段缆车上了山顶,刚下车就看到衡阳旦站在最大的一棵树下,穿着西装戴着手套和金丝眼镜的他高冷地看向四人,还没说什么,唐缘两步冲过来,伸手摘下他的眼镜。
衡阳旦强行忍住动手的冲动:“你干什么?”
唐缘把眼镜叠好放进他兜里:“我观察过了,你这个也是装酷用的。”
梁丘商噗嗤笑出声,抖着肩膀偏开头。
衡阳旦抿了抿嘴,眼神很有下一秒就会一拳把唐缘从山顶打到山脚的感觉。
唐缘认真地说:“我桓哥有眼镜恐惧症。”
衡阳旦:“关我屁......”
“嗯。”桓池很配合地接了一句。
衡阳旦:“是,我知道了。”
这段专属于他们四人的‘玩家都懂’的话听得唯一不是玩家的唐缘很开心,他桓哥头一次在开玩笑方面配合他,于是更起劲了,一边在露营区找空位,一边在衡阳旦旁边念叨。
“你不知道,我桓哥当年一脚把一个混混踹飞四五米,我看着都痛,我想想啊,应该是断了两根肋骨的,还不敢来找我桓哥要医药费哈哈哈!”
“别看我桓哥不爱说话,他人好得很......你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吧?嘘!别看我桓哥!我说的就是我桓哥!”
“......哎,你玩游戏不?我桓哥玩游戏可厉害了,不管什么游戏,他都能拿第一!正好我带了一套能联机的游戏机来,要不要见识一下?”
正在架烧烤架的左立兵猛地看向唐缘,一脸难以置信,缓慢回头看桓池:“我说为什么我背包得有四十公斤重。”
好不容易忍到唐缘凑到桓池身边去了,衡阳旦忍无可忍,他这辈子第二次碰到这么能念的人:“能禁他言吗?”
梁丘商坐在充好气的橡胶充气沙发上,交叠双腿,咬着原本打算戴着防风的墨镜的腿,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看着桓池,歪了歪头,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打得过我大佬么?”
衡阳旦:“......”
梁丘商摸着下巴:“打得过就去吧。”
衡阳旦:“我不该来。”
“你不来谁来,光常耀?”梁丘商一挑眉。
记忆里整天叽叽喳喳的身影莫名和面前的唐缘重叠在一起,衡阳旦认命,埋头收拾起来。
半小时后,三顶帐篷撑开固定好,围成一个小圈,中央是烧烤架,几个折叠小椅子,一个轻巧折叠桌,桌上铺开锡纸,摆满烤串及一箱罐装啤酒。
折叠椅和折叠桌是梁丘商带的,桓池不意外,毕竟这人短暂操控过唐缘的身体......桓池摸出打火机生好火,放好无烟碳,装上烧烤网,唐缘主动递给他一大把五花肉。
唐缘:“嘿嘿,爬山累了,要吃点肉补回来。”
左立兵:“你爬了?”
唐缘:“啊,爬了,我桓哥爬了就是我爬了!”
桓池比了个大拇指。
梁丘商听不下去了,起身挤到唐缘和桓池中间,说:“朋友,我大佬是跟我一起爬的。”
唐缘认真点头:“是啊。”
真诚永远是最有用的必杀技,梁丘商肚子里呛人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说两个‘牛’,连哄带拽地把唐缘扔到左立兵那边,他看着左立兵说:“好好玩啊,我去烤串,小孩别来。”
正在贝鸥司官网看帖子的左立兵:“?”
话还没说完的唐缘:“我也去帮我桓哥......”
“不。”梁丘商眼眸深了一下,食指轻点在唐缘颈侧,“你闻不得烤串的烟味,你不想去。”
唐缘眼神茫然,张了张嘴,还没答应,胸口处的衣服骤然亮起红光,不算强烈,但依然吸引到了梁丘商的注意。
他还没回头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心直冲脑门,笑了几声,语气轻松:“干嘛啊大佬,完全无害的催眠术,不值得你动手。”
针对唐缘的恶意,晚夜丧钟都亮了,无害?骗唐缘?桓池冷呵一声:“解开。”
“不,”梁丘商甚至往后靠,让桓池手中那把折叠小刀结实地抵在自己背心,眯了眯眼,仿佛用利刃挠痒痒的野兽,“他太碍事了。”
“是你碍事。”桓池手腕用力一甩,在刀刃收口的瞬间,用刀柄将梁丘商抵开,两步上前,双指夹着一张小纸人,一个响指解了唐缘的催眠。
唐缘打个冷颤,茫然地看向桓池:“桓哥,怎么忽然有点冷啊。”
自动识别恶意功能可以正常使用,但是万一来一个和梁丘商差不多级别的对手,我及时传送过来也没办法保证唐缘的安全......桓池抿了抿嘴,回道:“去烤串。”
“哦哦!”唐缘点头应道,跑到烧烤架旁忙得不亦乐乎。
梁丘商站在并排的两个橡胶充气沙发旁,笑眯眯地伸手:“大佬请坐。”
桓池看着他,一道屏障悄无声息撑开,淡绿色薄膜笼罩四名玩家,衡阳旦一晃,站到了梁丘商身旁,左立兵抿嘴站到桓池身边。
原本游客就不多的山顶变得更加寂静。
在愉快相处了几个小时后,气氛忽然箭弩拔张起来。
“非玩家受到卡牌的副作用影响更严重,你不可能不知道。”桓池没跟他废话,他已经彻底对这个行事莫名其妙的家伙失去耐心,“上次警告过你,没有下次。”
梁丘商没说话,向来轻佻的脸上没了表情,直勾勾盯着桓池。
“贝鸥司还是这里,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桓池一字一顿冷声道。
游戏里死亡还能复活,现实死亡没有复活的机会。
桓池不想再耗下去了。
他不敢保证梁丘商不会突然发疯,按这人的行事风格来看,不是没可能。
要么在游戏里杀他取卡,要么在现实里杀他取卡。
他本想观察一阵,毕竟是救命恩人,但梁丘商已经第二次触碰他的底线——唐缘没有登陆图腾,几次三番受到卡牌效果影响,不仅精神会变得混乱,身体也会飞速衰竭。
这是桓池亲身体验过的。
所以梁丘商这个隐患必须断掉。
相比桓池的平静,左立兵有些忐忑,他在梁丘商对唐缘使用催眠时看到了桓池沉下脸来的瞬间,就开始隐约觉得不安。
左立兵瞥了眼烧烤架旁毫无察觉的唐缘,唐缘眼中一切正常。
附近野营的人也没有异常反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突然的异常行为。
桓池开了格敏芙尔之盾。
但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的。
对视良久,梁丘商率先收回视线,他低垂眉眼立了半天,嗓音低沉地‘哦’了一声,转身拿起充气沙发上的墨镜戴上,抿抿嘴,转身走了。
衡阳旦跟在他后面,也走了。
左立兵愣了下:“走了?”
桓池右手一握,金光和紫光一闪,转身走向唐缘:“嗯。”
淡绿薄膜退去,左立兵倍感荒谬,他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低声对桓池说:“桓哥,我总觉得梁丘商,他走之前看你那一眼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桓池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左立兵‘嘶’一声,他绞尽脑汁回想以往看到过的场景,皱着眉竭力形容:“就像以前,以前我在外面跟同学打了架,我爸什么都不问,上来就给我一耳刮子,当时我的眼神应该就跟梁丘商一样。”
桓池‘哦’一声,了然道:“带一个唐缘就够了。”
左立兵:“?”
桓池把唐缘放在烤架上快烤焦的串翻一面:“不缺儿子。”
左立兵:“......”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太懂这些的左立兵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脑子里把自己绕来绕去也没想明白,最后认命地总结一句:梁丘商死心吧,桓哥不缺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