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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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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想得到,象舞四年春一开,会有如此多事接踵而来。

因各有所忙,且忙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柴睢没再过问李清赏返回学庠后如何处理那些麻烦,李清赏同样无暇打听柴睢关于太上中·毒事件后续,两人之间不知靠甚么形成无言默契,旧事不提也好好过完了短暂的二月。

仿佛那夜的飞快亲吻和深夜梦中无法言说的的场景,全只是李清赏一个人的独场幻梦。

象舞四年暮春三月的暖意来得比去年早了整旬,夜风带着融融温热吹到脸上颇为舒服,这夜,柴睢较快忙完事情,比平时回来得早大半个时辰,进屋后见南里屋开着门,李清赏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批改学生答卷。

“张重庵今个来过了罢,”柴睢解下身上披风搭在臂弯,人懒懒散散地靠在了门框上,带几分疲惫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李清赏,“叫咱瞅瞅你左胳膊来?”

面朝南的李清赏配合地搁下笔,半举过来左胳膊给门口人看,神色难掩疲惫:“张医官说板子既取下,后续要开始多多锻炼以恢复力量和灵巧。”

胳膊看也看罢,柴睢努努嘴示意不用举了,在李清赏转回去继续批改后她声音微哑问道:“怎么个锻炼法,也是先从抓握开始?”

“咦?”李清赏给笔舔墨【1】,好奇问:“你如何知道的抓握锻炼?”

柴睢下巴一抬,颇为得意:“我也摔折过胳膊,摔折过腿,下巴还摔脱臼过啊。”

小时候学骑马,扬言要教她的相父撑着手拐站在旁边,任六七岁的她野马对野马般自己摸索该如何上马、下马、起步、打浪等等,有时她摔得口鼻出血,有时摔得胳膊腿折,朝臣每每谏言不可让小东宫涉如此危险之事,相父都是置之一哂。

有回谏官在皇殿外台阶下长跪不起,力谏武相不可再使国之储君涉险,相父撑着手拐坐到谏官身边台阶上,问了他一句话,打消了满朝意见。

“你看这宫城巍峨,或有何险甚之者?”

旧事被太上说得欢快而趣味,那软糯的嘚瑟语气逗笑李清赏,她飞快看过来一眼:“摔伤又不是甚么光彩事,看你得意的。”

柴睢摸摸鼻子,眼角眉梢笑意未敛:“没有得意,算是种老来谈资嘛。”

说完,一时无话。

见李清赏手边还有厚厚两卷写满字的黄纸答卷,柴睢没再打扰她,自觉地该干嘛干嘛去。

昨日童山长到汴京布教司听议开会,领了命令要给学生加紧安排考试,闹不明白这才开学一个多月的考试算个甚么,总之上面给的时间紧,要求今日考试,考完之后明日下午把考试结果汇总到布教司去。

最近两年上面成天捣鼓些莫名其妙要求,每回任务下得急反馈要得急,底下众学庠山长压根闹不明白折腾那些有甚么意义,然而没人敢吱声,只能逐个照办,只是任务分派下去,唯苦了各位夫子们,点灯熬夜解决繁杂事宜。

直待外面更声起,亥尽,李清赏完成任务,抻个懒腰哈欠连天过来卧屋,本以为柴睢早已睡下,未曾想人家坐在罗汉塌上搭榫卯积木。

正组装小小粽角榫的人掀起眼皮看过来一下,旋即低下头去继续把粽角榫的第三个榫件,轻轻往两合的卯件上敲,软糯问:“饿不饿,整点吃的?”

稍等了片刻,停步门口之人却没说话。

柴睢抬头看过来,清澈眼睛里倒映着几角的橘色烛光,手上还拿着严丝合缝的粽角榫:“呦,咋还眼泪汪汪呢?”

她放下粽角榫下榻走过来,即便不明所以,脸上已然挂起微笑:“批改答卷批改得哭哇,那答卷得答成甚么歹样,莫是一句‘二月春风似剪刀’被对了句‘冰糖葫芦粘豆包’?”

考校学生们诗词赋,答得千奇百怪笑料频出者不胜枚举,可谓老师教得五谷丰登,学生答得颗粒无收。

“不是,”李清赏噗嗤笑出声,抬手抹眼里的湿润嘴硬道:“只是进屋看见你后,觉得有些温馨。”

深更半夜,处处人困马乏,哪里来的温馨可言?

柴睢心里登时警铃大作,噔噔噔后退两步:“你有事不妨直说,切不可再用眼泪大法逼我束手就擒。”

李清赏:“……”

世上怎么有人的脑子能如此与众不同?

“眼泪管用么?”李清赏简直被气笑,不过细细回想好像她每次哭狠时柴睢都害怕,她一哭,柴睢准腿软,说甚么都听。

太上皇王多少也是要面子的,死活不肯承认:“甭管是否有用,你且说为何眼泪汪汪?”

打哈欠打得泪眼婆娑的李清赏故作委屈,道:“五日后赴皇后宴请,你能不否借我两件首饰用?”

梁园库房里好多漂亮首饰嗷!哪有爱美女子不心动?

“废话,库房里那些玩意不给你用给谁用,留着它们又不能下崽,”柴睢盯着李清赏习惯性半屈起来的左胳膊,以为她是胳膊疼:“除去这个,还有甚么?”

李清赏用力把眼泪抹掉,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还有就是太累,要睡觉。”

“那你哭甚么?”柴睢不信。

李清赏打着哈欠,甫清晰的视线再度模糊,那阴谋得逞的笑怎么都按不下去:“困呀,打哈欠,要睡觉。”

柴睢没说话,嘴巴无声动了动,瞧嘴型似乎是句脏话。李清赏笑着主动过来拉柴睢:“你也不要玩积木了,早些睡。”

被拉着朝卧榻走,柴睢故意问:“这几日你好像格外忙碌,可曾把见皇后的礼仪规矩学熟?”

“……熟熟熟,比同你都熟,”李清赏已经睁不开眼,挨到卧榻瞬间人便倒了下去。

柴睢随后蹬掉鞋子爬上去,从李清赏身上跨过去时顺便拽起被子给她盖上,嘴里嘀咕着:“学不熟其实也没关系,打着梁园旗帜行走在外,见皇后拜一拜是给她面子。”

“该拜还得拜,做人做事不能太嚣张。”脑袋挨着枕头那瞬间李清赏已不知柴睢在唠叨甚么了,她纯属本能地应上话,话音没落人已一脚踏进黑甜乡。

因李清赏面朝自己侧身睡,柴睢凑过来仔细看那只曲放在枕头上的右手。

掌根处的擦伤已恢复得丝毫痕迹未留,只瞧得见那根在八卦周易中象征寿命的掌纹蜿蜒长长接到腕横纹,虎口处落下醒目的疤摞疤,她虎口本身有疤痕,现在又多一个。

新添的疤痕是为太上试·毒所留,祛疤的膏药也用了些日子,效果不太大,医官说大概因为李清赏本便是那种容易留疤痕体质。

柴睢指腹爱惜而轻地触摸上那道淡淡的粉色增生,心想,可真丑。

·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皇后西苑设宴日在无法忽视的小紧张中如期而至,让李清赏倍感顺畅的是学庠十旬休假,她和李昊双双不必告假。

早起来不及正经用饭,涤尘合璧发挥她们曾经在大内皇城学来的本事,领着五六人围着李清赏姑侄梳妆打扮,李清赏压在心底里的紧张更被勾起来些。

一位事中庭的圆脸小女官端着褐粉给李清赏上面妆,忍不住把梳妆台旁边的首饰盒看了又看,好奇问:“娘子打哪里得的这个首饰盒?外头各家铺子皆不曾见过此般花图,好生漂亮!”

上完面妆便要上唇脂,没经历过这般场面的李清赏正紧张地往嘴里塞东西吃,闻言抿嘴笑了笑,不好意思答话。

还好合璧言语热闹,给李清赏摆弄着头上装饰,接住话笑腔佯嗔道:“瞎了你眼睛,这是谁的手艺你瞧不出来?”

圆脸小女官再回过头细细找看了几下,“呀!”地叹笑出声:“怪我怪我,瞎了眼,不过是在前面待了两个年头,竟连这都没认出来!”

继而转头对李清赏叹:“李娘子这首饰盒可不就是独一无二么,外头找不见一样的才对着哩。”

李清赏脸上无法做出其他表情,眼睛里依旧浮出微笑回应人家,须臾,低声转问合璧:“盒子不会是柴睢做的罢?”

她怀疑过,但没深究过。

“问的都是新鲜,”说曹操曹操到,早起有事出去的柴睢恰好回来,站在卧屋门口哼哼道:“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屋里婢众无不抿嘴偷笑。

面对太上三不五时的嘴毒讨打,李清赏即便有些羞,也只能表示习惯就好,眼风扫见外屋也进来好几人,手里似乎端着衣物,她问:“你也要出门?”

柴睢已开始更换衣物,调子软糯道:“今日九边调防归来的将领入宫拜天子,朝廷要为他们开太平宴,国之大事,在祭与戎,我再怎么不招人待见,这种场合也得过去露个面。”

李清赏反应很快:“连你都要挪窝出席,那帝后不得双双在场?则西苑宴那边……”

外屋响起柴睢的咯咯笑,因在动来动去穿衣,她带了笑腔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不稳:“外臣不奉内廷令,这是接触朝臣最好的机会,内廷不会放过,至于宴请英烈遗属,不过是走走过场,你去之后,吃的开心才是正经道理。”

西苑宴是皇后迫不得已的沽名钓誉之举,只有蒙在鼓里的受邀臣属不知真相,自接到邀请懿旨起,更对君父国母之恩满怀感激。

他们感激朝廷天家没忘他们血亲之人的舍生忘死,而九边将士闻知朝廷如此善待英烈遗孤亲属,则会更加满腔热血激荡,笃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信念。【2】

李清赏没再说话,好像自蒙学时期起,在学庠和家庭双重教谕下接受的那些忠君爱国之教谕,日积月累终于在她心里长成牢不可破的堡垒后,而今被柴睢拿个小榔头轻轻一敲,咔嚓,堡垒及根部往上裂出了条长长缝隙。

她把那些细小的异样感用力捂在心底。

整整折腾整个时辰后,快要不会走路的李清赏缓步轻迈地从卧屋出来,站在架前闲翻书的太上放下了手中古籍,满脸笑意准备开口。

“你别说话——”被李清赏心虚着抢先一步打断,诚然,被她自己掐灭在嘴边的后半句是毫无疑问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约是这身珠光宝气环佩叮当的行头有甚么神奇力量,向来大喇喇的小娘子伸手制止时不由自主地捏起兰花指,努力俨肃地反把柴睢打量,那神情瞧着似乎还比较满意:“我以为正式场合你会着金冠凤袍。”

未料到太上所着乃蟠螭云纹交领朱袍,戴金色翼善冠,与上元节前夕皇帝篌来梁园所着制式颇为相似。

柴睢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遮掩的欣赏,笑吟吟道:“凤是圣太上图腾,皇后绣袍上亦不可逾制用凤。”

她在心里赞着李清赏,是好看的,橘色宝相花琵琶袖织金交领上衣,下配蓝色缠枝四季花织金裙,妆容完全压得住戴的这副头面,金饰珠宝模样造型并不夸张,放到争奇斗艳的女眷宴上不会过于出尖。

李清赏开口欲言,话到嘴边临时改了说法,略显羞赧道:“别再看我了,仔细迟到,昊儿呢?”

“他已外面等着了。”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柴睢点点头移开视线,对等候在门外的暗卫长郑芮芳道了句:“走罢。”

·

九边将领隔两年一换防,今日边将归朝拜天子事不算小,如火如荼推进的大选亦要暂置一日。

群臣卯初至宫门候,彼时天光尚未亮,数不尽的朱紫乌沙和蟒袍玉带围在紧闭的三洞宫门下窃窃交谈,香灯荧荧,照出千人千面。

候至卯时三刻,远处早市包子铺的头屉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出锅时,皇城里三响鞭声破开浓稠夜色与宵冷,宫门起钥,文武入中。

皇帝升驾进黎泰殿后,要和文武一起听调防回来的九边将帅进行简短的呈报,听听大家这几年来在边军做了甚么事,立了甚么功劳,同时皇帝要对人家进行封赏,或加官晋爵、或恩赐财帛。

当然,有将领做错事实在要挨叼的,那也是往后推一日再私下处理,照常是内阁下发道钧令,上面加着兵部、吏部等有司大印,把犯过大错之人该怎么罚怎么罚。

此举并非完全因为朝廷仁慈顾及犯错之人的面子,之所以不公开处其过,主要原因是今日皇帝要与文武同去武相祠进香火,事关重大,不可叫任何不利情况打搅。

昔日武相在世时,柴周将帅无论年纪与官阶,出征或归来皆会去见见武相,后来武相星陨,将帅出返自发拜武相祠,至象舞年启,皇帝为表敬顺正统,主动向内阁提出建议,使将领归京时,皇帝率文武拜告武相祠。

待拜罢武相祠,便是回宫在太平殿升太平宴。

苍穹之下,金乌高升,黎泰殿内,朝会正行。

眼看诸将帅述职将毕,面西而坐在班列之首的内阁首辅和光,不动声色看了斜对面陛阶旁候立的面容俊秀的华服太监——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封宝。

“敌以三五之编袭扰我部,我部本和平为上之念不欲追究,却使敌得寸进尺,屡屡进犯,本部毅然于五月决定反击……”

熊远军前军大将正站在中央,慷慨激昂地描述自己去年如何率兵解决与孤竹国的边境摩擦,七尺汉子中气十足嗓门洪亮,说话抑扬顿挫,金阶上皇帝却听得昏昏欲睡,大殿中文武听得兴致缺缺,封宝不动声色朝偏僻处摆了摆手。

候在暗处听命的小宫人悄无声息出大殿往外传消息,不多时,小宫人带来回应,封宝听后双手叠放在身前,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两下一拍有规律地敲了敲。

和光会意,面色不改,心中微焦——太上銮驾仍然未到。

待殿上将领述职罢领到封赏,皇帝便该摆驾武相祠,诸边将跟着出宫前,会要求见见旧主太上皇王,今岁太上在京,无论如何不能不见。

象舞二年夏,部分边将因平乱事调动回京,面圣后提出拜问太上安,闻知太上继闭门不出许久后又独自出门远游,一帮武将不由分说堵了内阁。

“和公不是诺过我们,保证殿下禅位后在汴京富贵安稳吗?此刻殿下人呢?!”祁东军腰杆最粗,质问底气最硬。

“西南虽远,不是耳目闭塞,元年谏事还没得个交代,我们回来一看,格老子哩,殿下不见咯,别个官拉稀摆带也就算喽,首辅公是不是得给我等一个说法!”开山军就跟柴睢亲娘舅般,看不得孩子受半点委屈。

“殿下好说话,但绝非谁都能欺负她嗷,要是谁成心不想让殿下好过,俺鸿蒙爷们儿头一个饶不了他!”鸿蒙军因着郁孤城的关系,对柴睢这个人的偏爱半点不掺假。

各军将领在内阁门口争吵不休,闹得兵部尚书亲自来训斥这帮武夫,边军将领此举给旧主撑直了腰杆子,同时也给旧主惹足了麻烦事,经那之后,皇帝对太上日益提防,甚至去冬年底才从平乱上腾出手,回过头便立马抄没了谢家鄣台。

鄣台属归谢定国,定国嗣爵忠太上,抄没鄣台之举,可以理解为皇帝笑眯眯着轮圆了胳膊一巴掌掴在太上脸上。

和光逐渐了解当今皇帝目短思浅奸诈狡猾,有小智而乏大慧,抄没鄣台牵扯巨大,虽柴篌想得出以大选许利之法作为补救来平衡世家公卿,然而九边对象舞朝堂的不满,也堪堪只是压在太上睢的面子之下。

倘今次边将再见不到太上,有些积攒已久的矛盾便到了爆发的时候。

和光了解旧主有仇必报的腹黑性格,而皇帝所作所为完全是因为有恃无恐,他拿捏住了他姐姐不想当皇帝的心思。

同时,和光不想让九边将领再惹事,也是因看透了咸亨八年夏的暴·乱,其实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样严重。在那件事里,他家旧主为能成功禅位,甚至亲自想办法对民间动乱添油加柴,比如“天狗食日是皇帝无德”的谣言,就是旧主本人散播。

咸亨八年夏国内发生民乱暴·动,内忧必然招致外患,然暴·动连年,柴周边境各方势力无有敢趁机而入者,实乃九边军伍之功劳,而更深来说,此情况反映了暴·动并未真正对咸亨朝堂产生能动摇根基的影响,可偏偏有人看不透这点。

皇帝,皇帝看不明白这些东西,反而只知道愁没借口翦除咸亨势力,和光劝告过边将归京后切不可再莽撞行事,否则他们看似在护短殿下,实则却是害了太上。

边军无弱旅,边将不是傻,不可能不知殿下在汴京所临困境,他们听皇帝和内阁命令,所以能做的不多,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关于太上的事上半步不退。

所以和光也在暗中探查,究竟是谁想借边军之手加害殿下?

满朝昏昏乌纱,淹没昭昭朱袍,文武当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此事么?非也,诸公心里如明镜般清楚,可是身在朝堂,忠臣好做,奸臣好做,权臣佞臣都不难做,唯直臣百朝难出一。

柴周百余年,君王十几位,忠奸权佞不计其数,而能出直臣如和光者领内阁之朝,迄今惟有咸亨。

“首辅,殿下驾至保常殿,诸边将已经陆续过去了。”在皇帝听罢边将述职,摆驾准备出宫拜武相祠时,受禀诸事的内阁首辅和光终于听到手下人报来此消息。

“我知道了,下去罢。”和光面色不变,心中悄悄一松,原是很怕殿下心里过不去那口气,不肯前来的。

他像个操心的老夫子,一边怕旧主吃闷亏,另边又担心旧主被惹毛了,会一把掀翻汴京而今的这张“饭桌”。

边将归京算得件大事,最不吃亏的殿下肯来露面,说明之前下·毒事件并未因下·毒之人身死而结束,有人想让殿下吃下这个哑巴亏,他家那蔫儿坏的殿下不愿意。

“首辅,”旋即,内阁文华殿大学士薄勤历再来低声耳语,神色微沉,“内廷司适才来报,公家三日后要开西苑射猎。”

文武班列尚未全部离开,大殿陷在短暂的嘈杂中,和光面色静如水:“户部何意?”

视线越向殿外,可见华盖芸芸,天子仪仗正准备出发,薄勤历极轻摇下头:“西苑麦苗逢春正青,射猎恐遭践踏。”

农耕国之本,西苑农事象征皇家对农耕之重视,不可亵渎,户部侍郎总督仓场,祭祀太仓之神,管西苑农事,皇后设宴西苑需报户部肯允,皇帝要在西苑射猎跑马同样需先报户部过批,一般需要提前半月,今朝皇帝为何忽然要开西苑射猎?

“首辅公?”嘈杂中,迎面而来者是皇帝身边宫人,与封宝在大内几乎平分秋色的太监马宝楠,笑岑岑拱手道:“皇帝起驾,左右不见您身影,特命奴来请。”

“有劳马公公,本阁这就过去。”和光应了,打发走马宝楠,转回头匆匆叮嘱:“叫户部再拒开西苑射猎,倘不成,此刻也正好有人在西苑吃宴。”

西苑稍微弄出点事情来,户部便轻易有借口将皇帝开西苑射猎事宜延后。

皇帝篌做事看似想一出是一出,缺根筋似也,然若细心观察会发现,有些时候满朝文武公卿反而是被皇帝牵着鼻子走,和光逐渐摸索出方法来,面对皇帝的突发事件,稍微往后拖延一二便会让皇帝自己暴露动机与目的。

这点上而言,象舞帝比咸亨手段狠,但却不比咸亨沉得住气。

“是,下官知道了。”薄勤历会得此意,拱了手转身去办事。

和光才朝日光大盛的殿门走去三五步,一名小宫人手捧奏书与首辅匆匆擦肩而过,嘈杂中无人听见小宫人对内阁首辅说了甚么。

不多时,和光出殿下台阶来到天子轿辇旁,皇帝篌探过身来,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朕听闻太上已在保常殿见到那些边将,和公,说实话,朕这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柴篌在汴京皇城在朝堂大殿总以孤弱之姿呈人,轻易让人觉得他是半路被拉来接烂摊子的无辜者,在汴京皇城里无依无靠,在朝堂又被咸亨旧势力包围而孤立无援,从而叫人先入为主把他放在弱势一方,以至于他做出甚么错事时,人们对他包容也很大。

近几年新入朝的士子九成如此看待这位君父,并且在无形之中仇视太上,皇帝篌此般心计不可谓不毒辣。

和光两手叠放身前,笏板靠在臂弯里,半低下头恭敬道:“自古是‘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公家光明坦荡,何惧之有。”

“和、光——”这几句话像冰溜茬子捅进皇帝肺管,搅得他五脏六腑如坠冰窟,咬牙切齿想骂和光“无君无父”。

“是公家,臣在。”首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丝毫端倪,摸不准他是偏袒梁园,还是忠于眼前君父。

不远处文武都在,柴篌保持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低声提醒辇边重臣:“你率内阁驳朕大选妃嫔位数此事尚未了结,今朝旧主一日还宫,虽好,公莫忘记朕才是当今皇帝,你头顶乌纱是否戴得下去,主意在朕。”

皇帝集权的确受内阁部分牵制,官员任免虽受皇权、内阁及吏部三方牵扯,可若皇帝执意要罢黜谁人时,诚也没人拦得住,聪明人这时候不会选择与和光为敌,奈何大选之事和光早已得罪了皇帝。

皇帝要面子,又在气头上,怎么骂都不解气。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面对皇帝的威胁,和光把身体欠下去更深些。

这般挨骂场景对他而言恍惚如旧日重演,不过昔日坐在辇驾上鼓着腮帮子骂他的人,是旧主咸亨。

“满朝文武,惟公一人悍臣也。”皇帝篌深深看他一眼,撂下这句话缩回轿辇中。

悍臣,悍臣么?和光不由思绪飘远。

十年之前,咸亨二年,他因尖锐的政令而把咸亨皇帝气到骂他悍臣,甚至过放出罢官言论,咸亨皇帝还说罢官之后必对他永不起复,但到最后,皇帝同他吵也吵了,气也气了,他的革改政令仍旧顺利推行了下去。

明君在位,方有悍臣登朝。他最忠咸亨的,是柴睢分得清政令之争和私人之争,故他在前面为国家百姓而争,身后是皇帝柴睢给他坐镇,他从无后顾之忧。

政令之别关乎国本,不得不争,不能不争,所争者政也,非私人也,而私人之争,个人得利,大可相让,咸亨帝在政令上选择让步,和光内阁便最大限度保障皇帝其他利益,君臣互惠互利,治国互相配合。

而今风云变化,咸亨旧朝一去不返,象舞皇帝既厌内阁左右其权,又嫌内阁妨碍他利,故而欲兼得熊掌与鱼,此乃和光与本朝皇帝之争所在。

当罢乌纱不再只是君主之气话,则私人之争成教夺乎性命之重事矣,和光抬眼望向皇城上方湛蓝明媚的天穹,心曰岂能不备。

岂能不备?

作者有话要说:【1】舔墨:蘸墨之后为了使毛笔均匀蘸墨的补充动作,不是用舌头去舔墨汁0 . 0

【2】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i 6瓶;你再呵呵 1瓶;

世上恐怖的事并不多,辅导小孩姐写作业绝对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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