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格堡帝国中心实验室位于帝国国都凌其城外，与使者团总部隔城相望，城中心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

白棘一出门就被远处漆黑的塔吸引了视线，那座塔抬头望不见尽头，从下至上塔身渐瘦，没入洁白的云消失不见。

“那是天塔，”郁扶桑站在他身后，低声解释，“是天眼系统的栖身之处。”男人的目光一同落在那座塔身上，藏着捉摸不透的深思。

白棘：“智能系统也有住所？”

“越是庞大的数据库，本体的占地面积越大，皇室专门修了一座塔来安置。”郁扶桑似乎回忆起什么，笑意不达眼底，“‘住所’，倒是个很贴切的形容。”

白棘不再给那座黑漆漆的天塔视线，他慢慢走出犹格堡的范围，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却没有任何暖意。

刚才街道上传来的嘈杂人声仿佛是他的错觉，一眼望去，两侧只有双目亮着红光的智能器械，各司其职地扮演着人类。所谓的采买选购，所有一切属于“人”的正常交易，都在冰冷的机器之间进行。

这颠覆概念的一幕让人分外不适。白棘走进“人群”，偶尔有行色匆匆的黑袍人径直从他的身体穿过，那些由光粒子组成的投影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热闹”的街道尽头。

白棘沉默地穿行其间，他的视线时而落在具有21世纪建筑风情的牌匾上，继而转向橱窗里全自动的餐品制作流水线，餐馆里冒着热气的饭菜被装进打包盒里，由金属构成的顾客带走。没有桌椅用具，白棘不无讽刺地想，所幸这些机器人不需要坐下来喝一碗热汤。

这就是世界之外，他曾经向往的世界吗？

那个沉默的背影几乎有种快要消失的错觉，郁扶桑没有放任白棘被巨大的倒错感吞噬，他拍了拍白棘的肩膀。白棘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眼睛折射不进一点光芒，他懒于开口，用眼神示意：干嘛？

郁扶桑浅棕色的眸子里仿佛酝酿着一汪平静的湖水：“这里不是安全区，没有人类才是正常的，要不然你看到的恐怕就不是‘岁月静好’，而是四处迸溅的血肉碎块了。”

“或许，你比较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他低下身，嘴唇贴在白棘耳边悄声说，“个人喜好自由，虽然独特了点，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歧视你的。”

白棘：……

这就是人人追捧的S001？使者团要是这种风尚，白棘觉得这个官方组织恐怕要在反社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犹格堡虽然紧邻帝都凌其，却坐落于静默区A034-失乐园，被天眼系统判定为永久沉眠的异化物就收容在犹格堡地下33层的尽头，作为异化研究的珍惜素材。

犹格堡有关于异化的多种猜想，都基于对失乐园的实验。

“包括人类进化成神的猜想？”白棘盯着郁扶桑的眼睛，试图看破他对自己的企图，“我是你成神路上的工具吗？”

郁扶桑设定好飞行器路线，从驾驶舱走出来。这间私人飞行器不大，只有两个座位，白棘没有更好的选择，挑了靠窗的位子坐着，他问话时还盯着舷窗外反光的底板，眼睛有几分湿润。

白棘真的像某种冬眠刚醒的小动物，有着天性里的警惕，但是……郁扶桑在他旁边坐下来，胳膊越过他把窗户的隔板关上了，白棘只好转过来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但是他不知道看起来善良可亲的救助，恰恰是猎人狡猾的伪装。

郁扶桑：“现在才想起来问？”他伸手按了一个按钮，一道光带从座椅后侧伸出，一下把白棘捆在了椅子上。交叉式的捆带把他的双手压在了下面，产生轻微的束缚感，白棘没有贸然碰触那道光。

“你的血，让我很舒服。”白棘沉吟道，“我猜测这种关系是双向的，我的血对你也有用处。而且……”白棘眸光里带着了然：“对S001-使者来说，如果真的想杀人取血，我根本没机会在这跟你说话吧。”

“噢，我明白了。”

白棘感觉郁扶桑又要说一些令人接受无能的话了。

“原来是对我的实力太有自信了。”郁扶桑颇为遗憾地摇头，“居然不是因为相信我的人品，这太令人伤心了。”

白棘：哦，没发现你脸皮也挺厚。

郁扶桑身侧同样伸出两道光带，他的双手径直穿过光带，交叉放在胸前，白棘照做。

一阵轻微的擦地感之后，飞行器迅速浮空。

“别急。”郁扶桑说，“保持你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别太轻易失望。”他转头看着白棘的发旋，神情有些怪异。

郁扶桑没对这话做出解释，他好像很期望白棘尽快成长起来，他的话听起来是忠告，却又像饱含深意：“这个世界很坏，平安中学是一面虚假的墙，你推倒了它，也是打碎了你的避风港。”

“作为S001，使者的世界，欢迎你的到来，白棘。”

白棘和他四目相对，郁扶桑浅棕色的眸子似乎和初见时一样，平静而温柔，他的神情没有躲闪，似乎发自内心。

“什么叫虚假的墙，为什么说是避风港？”白棘几乎疑心他看出了自己的来历，但是这可能吗？一个来自异化物场域的虚拟世界里真实的生命？有着跟C253-荆棘一样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异能。

郁扶桑：“嗯，通过使者团考核了，怎么不算是走入使者的世界了呢？”

白棘：……啊？

哦。

是个比喻句。

是吗？

郁扶桑没再做出解释，目的地很快到达，飞行器悬停在半空，熟悉的透明楼梯浮现在脚下，白棘真诚发问：“为什么不能停在地面上？这样是会显得很有格调吗？”

郁扶桑还没说话，一道粗犷的笑声响彻在耳边。

“这位就是使者团的新人？真是个有趣的小朋友。”

白棘震惊地看着眼前金色大波浪，身穿黑色皮裙，脚踩恨天高的美女发出这样粗粝的男声。

“不能停在地面上，当然因为高贵的S001没交管理费。”

鹿南熏千娇百媚地撩了一下头发，说：“S039-海妖，向你问好。”

白棘回过头问身后的男人：“你们使者，是怎么取代号的？”

“随便取的。”郁扶桑从悬梯上下来，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按在鹿南熏的肩膀上，“好好说话。”

鹿南熏讪笑了声：“你好荆棘，我是鹿南熏，代号【海妖】。取这个代号当然是因为我的声音和海妖一样蛊惑人心。”他朝白棘wink了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如果静音去看这副画面无疑是美的，但是……

白棘咳嗽了一声，低头看地。

本来是转移注意力，白棘却一下被地面上圆弧形的红色暗纹吸引了视线，他站远了些踮脚去看，依稀辨别出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红色眼睛……

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平安中学外的飞行器上，莫非，这里是使者团？

以地面上巨大的眼睛为中心，四周一圈是林立的弧形高楼，沉默地盯着中央小小的白棘。上方是本来晴好的天空，此时却暗沉沉地压在头顶。

白棘脸色难看地转过身，伸手拉下了郁扶桑的衣领，迫使男人低头看他。

他望进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说不来使者团。”白棘冷冷撒开手，“天眼排行第一的【使者】也是说话不算数的小人吗？”

鹿南熏瞪大美目看着小小新人胆大包天揪老大衣领的传奇画面，偷偷打开了录像。

郁扶桑也不恼，他漫不经心地拉好褶皱，供认不讳：“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小可怜，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郁扶桑站着没动，任由白棘倒退到理他三米远的安全距离。

“不是对你表现得没有恶意就不会坑害你，你在平安中学因为那两个异化物幻化的假人，不仅浪费了很多次求生的机会，甚至差点被一个低级的异化物同化。”郁扶桑淡淡道，“很诧异？以为天眼失联了你的愚蠢表现就没人看到了？”

白棘突然不说话了，他对杜小雯和秦筱一直有所怀疑，但是……郁扶桑说的没错，他甚至对无脸的“母亲”还残存有不忍，这些都是异化物的把戏，它远比白棘自己更了解他的弱点。

他对平安中学只要尚存眷恋，就会变成被动的一方。

鹿南熏见状似有不忍，想劝两句，却被郁扶桑轻描淡写的一眼钉在原地。

郁扶桑难得没有什么表情，他总是披着温柔的皮逗着白棘玩，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是S001，是整个使者团的统领者。

白棘奇异地从他的话里感受到期待。

“你的血是很特殊，但这不是你对异化物软弱的借口。”郁扶桑最后说，“我不希望我看中的人，最后因为莫须有的怜悯，死在一个C级的静默区。”

红色的巨眼沉默地注视着天空。

鹿南熏说：“先去做一下检测吧，C015的死因还在调查中，它在成为考场前就已经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变异，甚至瞒过了天眼的监测。这件事情上面很重视，在调查清楚之前，荆棘你都不能离开使者团。”

白棘：“是为了排除我的嫌疑吗？”

“准确说是为了保护你，”鹿南熏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是C级的异化物，要想彻底杀死，也需要至少S级以上的使者。以目前的技术来说，销毁异化物已经极其困难，何况从中提炼古神碎片。这也是为什么使者团只负责收容，而不是销毁。”

郁扶桑的手环一直散发着亮光，他沉浸在虚拟屏里，偶尔进行两声指导。声音温和，如沐春风，没有刚才对白棘讲话时那么严厉而不可亲近。

白棘还没有脸大到认为郁扶桑对自己特殊所以才会冷脸，像他这样被S001选定的血包不知道有多少。

他似乎很顺从地跟着两人的脚步，心里一直暗中记录着地形。

他没忘记【医生】语焉不详的话，进入使者团暴露自己的秘密，然后成为研究对象，这不是白棘能接受的结果。

但是眼前一个S001，一个S039，白棘眯起眼，他的筹码只有他的异能和他的血。

实力太过悬殊，没人会对一个小小的C253警惕太过，示弱然后把握机会，白棘暗自筹谋。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你家攻怎么可能是这么靠谱的大佬人设呢，他对你就是图谋不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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