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电梯的规律，新的一天解锁的应该是四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电梯停在了五层。

门开的一瞬间，漫天风雪刮了进来，熟悉的寒冷席卷众人，等再抬头的时候，又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远处的冰晶森林一如初遇。

【司南】今天状态终于好了一点，她是第一次见到冰湖，被眼前纯白的世界惊了一下，唯唯诺诺地退到了梁越年身后。

梁越年：“怎么跟第三层一样？”

白棘眺望远处的冰晶森林，片刻，他说：“不一样，我感受不到眼树。”

第三层，眼树献祭，白棘确认它已经全然死去，这个空间里没有它的气息。

“……什么意思？”【司南】的尾音有些发抖，什么叫，跟第三层一样？

梁越年解释了一下大概情况，然后问郁扶桑：“那还继续朝森林去吗？”

郁扶桑插兜站在一旁，眉目有些倦怠，寄生物不喜欢寒冷，他弹指把眼角探出的细丝压回去，示意白棘决定。

郁扶桑没再进行无用的遮掩，湖底对鹿南栀出手的时候眸色纯白，该暴露的早就暴露了。白棘对此心照不宣，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两个人都没有挑明。

3层的规则有三条：1.神树禁止直视；2.沾雪不入冰湖；3.窒息而死即活。

但是现在，他摸了下天上落下的雪，沾指即成灰，在指腹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他们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雪。

第三层时，白色的粒子飘带，进入冰湖开始就浮在身侧，眼树直截了当的献祭让它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只有白棘知道，“雪”是巨树的种子，沾水开始生长，发芽的瞬间就会植入人体，以此作为蕴养自己的温床。

这是第二条规则背后的杀机。

但是现在，这条规则失去了效果。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白棘沉吟道，“还是先过去，小心冰湖碎裂。”

梁越年颔首。

【司南】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跟着过来，她昨天在7层焦虑地待了一天，但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早知如此，从第一天就躺平了。

亦步亦趋地跟着大佬，不还是尸骨无存？

她想起死去的同僚，开始小声啜泣，眼泪坠入雪原，灼烧出一个漆黑的小洞，无人知晓。

越靠近冰晶森林，异化物污染指数越高，连梁越年都感受到细微的不适，【司南】已经面色青紫，几乎窒息。

天眼警告：“污染物指数73%，请A级以下使者止步。”

一阵突如其来的烦躁，梁越年憋不住吐槽了一句：“破烂系统，光警告有个锤子用？”

白棘被这一句叫停了，他转过身，本来想脱口而出的话突然哽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来时的脚印，其他人跟他一起回头。

“为什么我们走过的冰面正在融化？”他说。

远处的脚印已经化成水道，近处的脚印也在缓慢融化。

或许，不是脚印。

【司南】通红的双眼还挂着泪珠，脚下的冰面已经被焦黑腐蚀。

白棘立马拽了她一把，下一秒，她刚才站的地方就变成了水面。

“情绪不对。”白棘说出了他刚才被打断的话，他从进来开始就感觉心跳过速，越靠近中心，他越能鲜明地感知到跳跃的兴奋。

梁越年刚才不同以往的烦躁，也是受到了这里的影响。

这方空间能扩大情绪感知。

下一秒，白棘感觉手臂一阵刺痛，他拉开袖子，只见小臂上豁然出现了一行红字。

5层：1.有情不入冰湖。

这本该是写在邀请函上的规则，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白棘试图打开天眼，却发现系统毫无反应。

“我也打不开。”郁扶桑疲惫更甚，他的眼眸有些无神，看起来空洞不似真人。

梁越年直接被气笑了，“我就说，什么破烂系统。”

梁越年脚下的冰面也开始融化。

越靠近，情绪失控越快。

这里离冰晶森林还有不小一段距离，白棘当机立断：“下水。”

“可是规则不是说……”【司南】的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空，掉进了冰窟，白棘跟着跳了下去。

湖底不是白色的细沙，而是冰层融化的焦黑物质，眼树不成树形，枝杈的残骸和黑灰混在一起。

一进入湖底，那些暴涨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冻住了。

S001的空间壁障平稳托住众人。

白棘想到什么，掏出了那张照片。

旧照片接触到水，却泛起火烧似的焦黑，笑脸模糊不清了。

“这些灰的材质……”梁越年若有所思地说，“似乎来自于某种木头。”

“是眼树的种子。”白棘看了一眼梁越年指尖的黑灰，“它已经死了。”

【司南】不关心什么种子，她透支一样瘫在S001的空间壁障里，与情绪一同被抽离的仿佛还有她的灵魂。

“没有死!”【司南】突然跳起来大声反驳，她呆愣地望向眼树的地方，说：“它不就在那里吗？你们看啊。”

女人癫狂地搂着一根枯藤，又哭又笑地说“找到了，没有死。”

梁越年看不懂这个发展，白棘伸手摸了摸那根枯藤，掌心却径直穿了过去，但是【司南】明明真实触摸到了它……

“她违反规则了？”白棘问，然后又说：“昨天只有她留在了7层，她做了什么？”

郁扶桑整个人都低温待机了，他插兜贴墙站着，神色恹恹。

梁越年余光瞥了他一眼，撇嘴道：“说不准什么也没做呢，异化物怎么可能好心给你留一个安全层，让你待着睡觉就能通关？”

话音未落，梁越年突然感到小臂一阵刺痛，他掀开衣袖，上面豁然是一条新增的规则。

7层：1.白日不回房；

这也能行？

他跟白棘对视了一眼，白棘伸手去抓【司南】，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女人的身体，她与死去的眼树一样，仿佛和白棘所在的空间产生了隔阂。

眼树化作的相片，违背规则的下场，死亡之后的隔阂……

他试探地拨动相片的时间，纸张表面的焦黑飞速褪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一男一女相拥的笑，而是【司南】濒死的景象。

女人的半边身体化作焦黑的灰，萎缩成一个蜷曲的人形，她怀里还搂着一截枯枝，面容却在诡异的微笑。

这不是过去和未来，就在这一幕呈现出来的时候，【司南】的身体开始焦黑化，她两颊的红晕还未褪去，整个人就变成一捧离散的黑灰，簌簌落下。

白棘的时间异能倒转不了生死。

在她进入五层的那一刻，规则就已经窃笑着落下铡刀。

【司南】死了。

白棘的小臂一阵刺痛，鲜血写就一行新的规则。

5层：1.有情不入冰湖；2.亡灵禁入。

亡灵，生灵。

白棘喃喃自语：“我们是生灵？活着的灵魂。”

灵魂。

对了，他终于知道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3层的时候，白棘曾经疑惑过，如果眼树曾经也是异化物，那么他的碎片去哪里了？

异化物之间的斗争关系超乎想象，目前现存的所有静默区，即便只是C级，场域内也只容许一个异化物存在。

但是郁扶桑之前就说过，A063-海景房里不止一个异化物。

失去碎片的眼树之所以没有死亡，是因为他跟童年一样，碎片没有真正消亡。

它就在这里，灵魂才能抵达的对岸。

第三层是躯体，第五层是碎片。

如果所料不错，第六层和第七层，分别是第二层和第一层的倒影。

神秘消失的第四层，才是真正的核心。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郁扶桑突然开口说：“他来了。”

“什么？”白棘回头的瞬间，一阵水波突袭而至，但还未近身，就被S001的壁障挡了回去。

鹿南栀摆动长尾，薄薄的耳鳍向后弯折，他锋利的指尖在壁障上留下一道鲜明的刮擦，与鹿南熏一模一样的脸上点缀了漆黑的鳞片，而显得冷漠妖异。

鹿南栀当然不只是来吓人一跳的，他发出一串人耳听不见的音波，湖底应声震动起来。

焦黑的灰烬重新聚集成粗糙的形状，扭动起身躯，铺天盖地朝白棘而来，这些焦黑怪物居然能无视S001的空间障壁，径直包裹上来。

鹿南栀冷冷一笑，直接原地消失，无人可见。

灰烬有自己的情绪，它们在白棘耳边喋喋不休地嘶叫：“还我母亲！还我母亲！”

它们贴在皮肤上，无火自焚，留下烙印似的焦痕。

它们在试图把白棘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就像【司南】那样。

焦灰聚集成一张属于【司南】的脸，唇口大张着要咬掉白棘的脑袋。

白棘锁骨处的深蓝微光刺破黑雾，周遭半米方圆内的怪物全部被破倒流回去，变成一滩死物，坠落回深海。

但是很快，这些灰烬又重新聚集成形，源源不断地包裹上来。

梁越年不是它们的目标，他贴着S001站，悄声问：“不管他了？”

郁扶桑没甚表情地说：“自取灭亡。”

这是在说那些黑灰还是鹿南栀？梁越年琢磨了一下，感觉二者皆有。

“这层通关规则是什么？”梁越年问。

郁扶桑不屑道：“要什么规则？都杀死就行。”

梁越年：……

大佬果真不走寻常路，但是暴力输出这种事情，刚刚B级的白棘小同学能应付得来吗？

白棘被缠住，无暇分神去想鹿南栀的问题。

眼下就算是要拖住他，让他分身乏术去思考核心规则，鹿南栀的目的也达到了。

解题方法有很多，如果实力强大，完全可以打破规则。

白棘有自己的通关宝典。

找到它，吃掉它。

空空荡荡的湖底，四处都有零星飘散的气味。

碎片，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