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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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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瑧装作不经意地嗅了嗅自己的领口,刚才和钟翊待在一起太久,他身上好像也染了一点香水味。

嘉宾席左右两边都是和林董差不多年纪的老板,林瑧一个年轻帅哥坐在那一排还挺显眼的,官方摄影师的镜头总是有意无意往这边滑,林瑧每次看见镜头转过来都想下意识地躲,但堪堪忍住了。

林瑧安慰自己现场明星多,即便被拍到了导播也不一定会切,可惜这个幻想很快就被戳破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瑧掏出来看,发现是杨贺程发来的:

——我在VTEL开业的现场直播里看见你了

——【截图】

——还挺帅

杨贺程家里的公司没能成功中标,VTEL的团队最终还是选了一家外企,不过杨贺程上班摸鱼还是直播间看了一眼,毕竟今天整个申州没有比VTEL开业更热闹的事儿了。

更何况还有惊喜,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好朋友。

林瑧见到截图两眼一黑,恨不得现场离席。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是因为其他事情。

钟翊从舞台旁边下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花篮阴影处的尤小芸,后者一脸要昏过去的崩溃表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钟翊脚步一滞,尤小芸用眼神狠狠剜了老板一眼,问老板:“怎么没按稿子念?”

连敬语都省掉,看来是气疯了。

钟翊提了提眉,实话实说:“没背下来,就自由发挥了一段,我刚才的演讲有什么问题吗?”

尤小芸虚弱一笑,“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发挥得比原稿还好一点,给你写稿子的那个公关部员工已经偷偷跑去哭了。”

钟翊一哂,道了个歉后没再接话,走去台下自己的位置坐了。

CEO的位置在第一排最中间靠走廊,和运营部给林氏安排的座位有点距离,钟翊坐下后朝林瑧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找到人。

合作商老板席一整排就那一个座位空着,钟翊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问问,刚好看见了5分钟前林瑧的留言:

——外婆急病,我得去一趟医院

钟翊直接起身往外走,给林瑧去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安静,有轻微的引擎声,听起来已经在车里了。

“你演讲结束了?”林瑧声音轻快,听得钟翊稍稍放下心,问:“怎么不多等两分钟,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林瑧轻轻笑了一声,“今天这么重要,你一个老板溜号也太离谱了。应该不太严重,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家里那边紧张一点。”

“在哪个医院,需要我等下结束去看看吗?”钟翊站在空荡荡的后台走廊,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用,你又不认识我外婆,而且她有点严肃,还是别认识了。”林瑧打了个转向,信号跳动的声音一如他也暗自不甚平稳的心跳,“好了,你回现场吧,我待会儿再联系你,开车呢。”

外婆住在仁安,就是严博清家里开的那家高端私立医院,薛家倒是不认识严家,选这里只是碰巧家里住得近罢了。

林瑧不是第一次来了,他驾轻就熟地停好车,找到心外科的住院病房,薛承飞恰好站在护士台登记病人信息,一眼便看到了他。

“林瑧!”舅舅面色有些憔悴,依旧强打起精神高昂地唤了林瑧一声,林瑧走过来,问:“什么情况,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住在外科?”

薛承飞笔尖一顿,半晌后说:“要先做检查。”

林瑧点点头,不再多问,“走吧,带我去看看外婆。”

外婆住在单人VIP病房,林瑧对病房的格局很熟悉,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后果然看见了已经站在门内的薛承雪。

比起半个月前,薛承雪如今看起来很不精致。她没化妆,嘴唇苍白脸颊也没什么血色,显得气色一般,一头长发也只是松松挽着,穿着普通素麻料的长袖长裤,但因为出色的容貌与气质,反而显出一些病美人的风情。

倒是病床上的外婆,看起来倒还比她精神点。

外婆见了林瑧,招招手让他过去。林瑧刻意站在薛承雪的对面,俯身同外婆问好,“抱歉,今天在忙,来的有点晚了。”

外婆拍拍他的手,“不晚,是我没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瑧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都不确定薛家人嘴里有几句实话。

不愿多说,医生开的检验单子都放在床边柜子上,林瑧走过去翻了翻,项目还不少。他走去器械站借了一个轮椅,和薛承飞一起把老人扶到轮椅上,推着去做检查。

老人检查最是麻烦,所幸仁安私立的性质在,病人不如公立那么多,不用一直死等。老人做很多检查都不方便,需要有家属陪同,林瑧和薛承飞不合适,便只能薛承雪去。

林瑧从前和舅舅关系不错,如今两人并排坐着,竟也说不出话了。薛承飞不主动挑起话题,林瑧也不愿意开口,便一直并排沉默着。

中午四个人随意在医院吃了点,大家好像都没胃口,都只浅浅动了一点便停了筷。

所有检查做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薛承飞和薛承雪把外婆送回病房,林瑧先去还了轮椅才回去。

林瑧回病房的时候原以为外婆会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老太太精神依旧不错。

好像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林瑧问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外婆说:“您找我有事儿?”

外婆当了一辈子的大学老师,身处高位惯了,说话多多少少会带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假以辞色。她斜倚在病床上,银灰色的卷发端庄秀雅,面色和蔼,但眼神里有几许冷肃,慢慢开口问:“瑧儿,我听说,你上月去启东见过你妈妈,是吗?”

林瑧点点头,“是。”

外婆看着他笑了笑,“那你也见到你弟弟了?”

林瑧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薛承雪表情疲惫又气恼地急叫了一声“妈!”,被老太太严辞打断,“林瑧薛昭都是你生的,昭儿怎么不是他弟弟?”

林瑧静看着这母女俩演戏,薛承飞独自坐在墙边的沙发上,离战场远远的,不参与也不说话。

“外婆,还是别这么论了吧,再说多了我以后过年岂不是还要给薛昭包红包,没这个规矩。”林瑧站累了,找了把椅子坐下,轻轻柔柔地回话。

老太太毕竟比薛承雪多吃二十年的饭,听了林瑧的话还能生生把脾气压下来,她让林瑧再坐过来些,“小孩子有脾气我能理解,我们先不聊昭儿。妈妈总是你亲生的妈妈,外婆和舅舅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亲外婆亲舅舅。瑧儿,有时候做事不要做这么绝,像你爸一样,不好。”

林瑧只象征性地挪了挪椅子,其实在原地没动。可能是早上没睡够,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也朝外婆勉强笑笑,“外婆,您有话明说吧,特地来医院折腾一趟,总不能是为了让我和我妈认亲吧。”

外婆因为他的直白默了半刻,这个外孙从小在自己面前便腼腆听话,少有展现出攻击性这么强的模样。此刻说话时露出直白又漫不经心的表情,还当真有点像林褚垣。

但老太太又深知,林褚垣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林瑧还不算。这件事若是被林褚垣知道了,不会给薛承雪和薛家任何转圜的余地,至少林瑧目前为止还瞒着他爸。

“这件事,确实是你妈妈做错了,她对不起你。我教女无方,也应该向你道歉。”老太太破天荒地向小辈低了头,“但我作为一个母亲,希望你能理解她。没有一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她做得不够好,只是你当年来的太意外了。

“我不知道林褚垣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到来是你父亲一手谋划的。承雪年轻的时候激素不稳定,本来就在长期服用避孕药物,你父亲每每去纽约找她,都以此为理由不做避孕措施。但他却悄悄更换了承雪的长效避孕药,等到你妈妈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有胎心了!”

字字句句犹如生锈的钉子一般从头皮往里钉,林瑧头痛欲裂,他躬下身去勉力揉着眉骨,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片。林瑧隔着一张病床,像个小孩般仰着脸问对面依然保持站姿的薛承雪,“既然不想要,为什么不打掉呢?你有机会的。”

他的语气太过于痛苦,犹如一只濒临窒息的小羊羔,连一旁的薛承飞都快听不下去了,想要站起身结束这场闹剧。

但薛承雪仅用一句话毫不留情地割开了这只羊羔的喉咙,“因为我以为我能爱你,因为我以为你的到来不会让我的人生变得一片狼藉。”

林瑧连鼻尖都红了,他无奈一笑,“不会还因为林褚垣给了你一笔钱吧。”

薛承雪也笑了一下,母子俩相对而视,笑容如同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嘲讽意味,“确实,他给我在纽约大学旁边买了一套房子。”

“哦。”林瑧晃神,他长叹一口气低低嗤笑了起来,“我说10年前你的800万刀是怎么凑齐的,原来是卖了房子。”

薛承雪不再接话,外婆见林瑧似乎有所动摇,赶忙接话:“瑧儿,有些事外婆事先不清楚,你妈妈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一直也没跟家里说过。就连你妈和你爸离婚,我跟你外公和舅舅也没比你提前知道多少。你应该清楚,林褚垣做得绝,你妈妈是净身出户,你们林家的财产她一分钱都没要。这次飞雪国际的问题她也是瞒着家里才决定出此下策,如果外婆事先知道了,就是把棺材本掏出来,把申州的房子卖了,也不会让她动你的钱的!”

林瑧起身,给外婆倒了杯水递给她,“您别急,先喝口水,还是注意身体。我这次主要是来陪您看病,这个点主治医生应该还在办公室,我还是趁医生下班之前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病房门被带上,林瑧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靠了一会儿,等急性的偏头痛缓解一些后才动身。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护士台对面,林瑧走过去,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推开门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严博清,你怎么在这儿?”

门内的严博清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林瑧,他怀里还抱着一盒蓝莓在吃,嘴唇被果汁染得泛紫,显然把这里当家一样自在。

心外科的方主任看着很年轻,实际年龄应该在35岁上下,算是十分年轻有为。长相也英俊,只是表情气质过于冷酷,坐在离严博清一臂远的办公桌前,正在写手术报告。

见到林瑧进来,他抬眼问:“病人家属?”

林瑧点点头,尽量忽略存在感极强的严博清,“我是VIP7病人陈稼禾的家属,我向来问问病人情况。”

方主任听完立刻低下头去,敲键盘的手没停,“陈稼禾病人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小问题,70岁左右的老人常见的冠状动脉轻度硬化,目前还不需要手术。如果家里不放心想要住院观察治疗,可以转去心内。”

检查结果在林瑧意料之中,他放下心来,不再打扰医生,转身出了门。

严博清也跟着林瑧出来了,他手里蓝莓还没放下,两个人靠在一处僻静的走廊,窗外是艳阳高中的六月正午,窗内是两个面色忧郁的帅哥。

严博清率先开口问:“你家里人住院了啊?”

林瑧点头,“我外婆。”

“噢。刚才方裁秋说不严重,你别担心了。”

林瑧从他怀中的盒子里摸了两颗蓝莓吃,“我没担心这个……怎么,你跟方主任很熟吗?都直呼其名了。”

严博清表情更忧郁了,“挺熟的吧,他是和我大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竹马。”

“这样啊。”林瑧想给自己转移点注意力,于是八卦起严博清的感情生活,“你喜欢他?”

严博清苦笑,“喜欢,怎么不喜欢啊,喜欢死了。从16岁追到26岁还没追到。”他说着夸张地要去抱林瑧,哀叹:“宝贝儿,我命好苦啊!”

林瑧往后躲了躲,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蓝莓盒子,一手推开他的肩,示意他保持距离,“你孤家寡人一个,我可有男朋友,男男授受不亲,别来贴贴。”

严博清看着快哭了,他最近又换了个发色,一种林瑧说不上来的紫不紫蓝不蓝的色,跟个大蓝莓似的,和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很不搭。

“林瑧,你可真不是人!”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林瑧心情变好了,他故意逗严博清,“方主任看着不像gay啊。”

严博清愤怒,“他还不gay?他gay的要死好不好!男朋友都特么换了一沓了。”

“那你为什么不色//诱?”林瑧伸手掐了一把严博清的脸,“别浪费资源啊,你这么年轻漂亮,我和你去一趟夜店都能被你招来的那群公孔雀熏晕过去。”

严博清忽然正色,“宝贝,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不会也是靠你色//诱吧?”

林瑧一顿,想起自己20岁生日那晚,虽然当时钟翊没有做到最后,但是好像也差不多了。严博清一看林瑧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鄙夷地说:“你可真下流。”

“靠!”林瑧被气得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什么下流啊,我们很纯爱的好不好。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回病房,你继续当小学生追人去吧。”

“诶。”严博清拉了一把他的胳膊,“什么时候有空让我再见见嫂子,前两次见面都太尴尬了,一点都不正式,我得挽回一下我的形象。”

林瑧挥挥手敷衍,“他太忙了,有空再说吧。”

“切……”严博清呲了他一声,也转身走了。

林瑧再度回到病房的时候,房间内的三个人齐齐朝他看过来。他在薛家还少有得到这种待遇,不由得为自己好笑,但面上表情依然绷着,如实把方主任的话转达了一遍。

薛承雪受不了房间里的冷气,把窗子打开在吹风,听完便扭过了脸去。只有薛承飞应了声,说明天再去心内那边观察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出院了。

外婆的脸肃着,想来是对两个孩子的反应都不满意,她也不再对林瑧强打起慈爱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林瑧:“你怎么样才肯放过你妈妈,放过薛家?”

林瑧无奈,“我从来就没有想和整个薛家为难,但是外婆,你公平一点吧,我妈妈犯的错,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买单呢?更何况,是为了薛昭的爸爸,来牺牲我的利益。薛昭是爱情结晶,难道我就十恶不赦吗?”

“没有人说你十恶不赦!”

薛承飞过来抢白了一句,直接被林瑧打断:“舅舅,你就别装了吧,你都为了我妈骗我多久了,现在开始同情我了,不可笑吗。”

“林瑧!”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怒了,纤细枯瘦的手重重拍了一下床头柜,像是警告课上不安分的学生,“你怎么和舅舅说话呢,太过分了!”

林瑧一哂,转头看着外婆,“您还是叫我林瑧我比较习惯,瑧儿这个称呼应该跟着昭儿来的吧,我觉得恶心。今天我在这里说的话,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转告外公,薛家所有的继承权,我都放弃,到时候遗嘱不必带我的名字,但是飞雪国际,我追究到底。”

林瑧把车开出医院的时候,夕阳将柏油马路烤得发软,路面看起来都金灿灿的。钟翊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林瑧不太想接,任由铃声自动挂断,但紧跟着第二通就进来了。林瑧无奈,戴上蓝牙耳机,清了清嗓子后接通,“怎么了?”

钟翊那头呼吸一滞,紧跟着低声问:“你哭了吗?”

林瑧默了一下,回答:“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感觉,你声音不对劲。”

“嗯,好像是,刚才说太多话了,嗓子有点痛。”林瑧咳了一声,车往VTEL的方向开,问:“你那边结束了吗?”

“差不多,公司内部有个晚餐会,吃完饭就可以结束。”钟翊没心情吃饭,他独自坐电梯往下走,听见电话那头林瑧说:“那我在VTEL楼下等你,我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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