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漆黑如夜,蓝紫色的劫云遮蔽天空。雷鸣落下,万钧之势似要把青阳山砸烂。
狂风骤雨将木窗敲的吱呀作响。屋内温暖宁静,谢昭衍坐在床上打坐,萧轻白在窗户上贴了符纸,他掐诀念咒木窗隐去将青阳山的变化展露无疑。
“你若担忧可去看看。”谢昭衍闭着眼睛,冲在窗边望眼欲穿的萧轻白说道。
“不了。”萧轻白坐在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开始念修炼法诀。
青阳妖祸除尽也到了讨要报酬的时候。
谢昭衍凝冰为台,在镇中西侧广场绘声绘色讲长碧剑宗的招生手册。灵寂山等人也不甘示弱,在东边布置好了道场宣传灵寂山福利。
修仙大宗迭代更新很快,天才不多,夭亡的修士不少。各宗门为了防御魔族,繁衍生息,延续传承,每隔五年会开山门纳新,称升仙会。
长碧剑宗为筹备升仙会,放筑基与练气弟子下山历练。弟子历练同时在各地进行招生宣讲,将有意者带回宗门参加试炼。
萧轻白在广场一角摆了笔墨纸砚,正忙着登记。他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点点头,将人名写在玉牌之上,再三叮嘱后给了女孩一个锦囊。
“下一位。”萧轻白有条不紊的走流程,身旁的锦囊堆便被人摸了一个。萧轻白反手扣住那人手腕。
微生晏将锦囊扔到左手,愁了一眼便尖叫道:“萧师弟,别这么小气!”
“长碧剑宗可真是大方,路费都要给一锭金子。”微生晏将锦囊扔给萧轻白,“我都想去长碧剑宗了。”
萧轻白不理睬他轻佻的样子,边低头写记录册,边问坐在身前的少年道:“姓名。”
“陈和月。”
“八千里路尘和月?”萧轻白暗自感叹还有如此特别的姓氏。
“是耳东陈。”少年声音清脆,他坐的端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提笔写字萧轻白突然抬头端详陈和月,惊讶道“是你!”
陈和月是当日在客栈前求他们放过杨意的少年,也是被钟听绑走五个孩子之一。他当时目睹葬妖窟的尸山血海还能镇定自若,倒是个有仙缘的。
萧轻白不由称赞道:“你倒是勇气可嘉,几岁了?”
“今年刚满十六。”
“为什么想修仙?”
“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做他人的鱼肉。”陈和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先是哀伤,随后他的眼神变的愈发坚定。
萧轻白点点头,将锦囊递给他,叮嘱道:“后日清晨,镇西集合。”
历来修士选拔,第一项就是要测灵根,长碧剑宗居然只问询意愿和年岁。微生晏敲着怀中的剑,好奇问道:“你们不测灵根?怕不是要将钱财白白送人,当真是长碧剑宗富有才能如此挥霍。”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呐。”萧轻白摆手将微生晏赶走。
微生晏迈出两步反应过来,指着萧轻白大喊:“萧轻白,你骂谁?你再说一遍!”
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见面必得撕扯一番。谢昭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念他那本厚厚的招生指南。
旁观的人不少,但有胆量上前登记的还是少数。日落西山时,萧轻白捶捶腿招呼谢昭衍回客栈。他刚起身便见一大一小身影走来。
“仙家可还收人。”钟听牵着九畹,他面色苍白,但已有了几丝人气,想来是九畹雷劫渡的还算顺利。
萧轻白皱着眉瞅着谢昭衍,他迟疑的说:“我们只收十八岁以下的孩子。九畹他……”怕是六十多了吧。
“我今年十四!”九畹叉着腰,他的狐狸耳朵不见了,黑色衣衫衬红色外袍马尾束发,活脱脱是副人类少年模样。
不远处的谢昭衍挥手将冰台融化,慢条斯理的收整物品,悠闲的好似根本没关注这边的动向。
萧轻白秒懂了他的意思,执笔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修仙?”
“为了长生!为了去看更多有趣好玩的事情!”九畹笑着朝萧轻白比划他的伟大梦想。
萧轻白嘴角抽搐,他不顾钟听在场敲了九畹一个栗子,冷声问道:“姓名!”
“程九畹,我叫程九畹。”九畹捂着头往钟听身后躲,不忘给萧轻白摆鬼脸。
萧轻白同钟听对视一眼,狐狸还算得上深情。他偷瞄了眼谢昭衍,心中腹诽道:“比某人杀夫证道好多了!”
赶走歪七扭八的念头,萧轻白摆出了专业笑容,在玉牌上写下九畹的名字。他把锦囊递给钟听说:“后日清晨,镇西集合。”
萧轻白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声威胁道:“记得藏好你的狐狸尾巴,被发现可是要剥皮抽筋的。”
“大骗子!”九畹现在可是摸清了萧轻白黑切白的花架子。他抢过锦囊,高兴的朝远处的谢昭衍挥手示意,才拉着父亲离开了。
夜幕低垂,两青年并肩而行。
“师兄,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萧轻白试探的问。
谢昭衍明明表现得对狐狸父子莫不关心,却冒着风险要将九畹带回宗门。他无时无刻都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冷若冰霜的施以恩泽。他从不应承信徒的祈愿,却降下一缕转机叫人拼命的抓住。躲在幕后观察着人世百态,神的衣角却不染纤尘。
做好事不留名的谢昭衍,仿佛没想那么多,他瞅着夕阳渐渐下沉出神。美好从容的面孔,让萧轻白想要撕碎,看看神明的心会不会跳动。
“不是师弟你同意的吗?自然是你来负责喽。”谢昭衍回首笑的狡黠,不等萧轻白跟上,便轻快的往客栈走去。
萧轻白摸了摸额间铺好的细粉,感叹道:“好黑心的一个人,好大一口锅!”
翌日清晨,萧轻白还在昏睡,谢昭衍便跟着传信的松鼠往后山去了。
灵巧的风穿过青翠的树梢,露珠摇曳在妍丽的花朵上将落未落。
谢昭衍御剑随风而至,如九天仙人降临凡尘。
红衣狐耳的青年抱着一捧盛放的雪影兰,站在一处打理整齐的墓前。钟听眼角眉梢挂满了笑,衬得他原本妖娆邪魅的脸都变得阳光。
钟听歪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拂过墓前凋零兰花,雪白的花瓣散作飞灰,他又郑重的将今日新剪下的雪影兰放在碑前。
谢昭衍到了,钟听却没抬头。他仿佛陷在了温柔馨香的回忆里。
“阿音,没了妖丹我倒真的像个人了。我打算搬到镇上去,听着书院的读书声仿佛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阿音,你别生气,我会每天都来看你。你要走慢点,等我垂垂老矣的时候,你要记得来奈何桥接我。”
谢昭衍没有打扰,他摆弄着花草上的露珠听狐狸倾诉,心中默默哀叹。
十二神祇这方虚假的世界,压根不会有奈何桥和孟婆汤。如果任务失败,所有生灵都会沦为木偶,不再有任何自我意识。
狐狸絮絮叨叨,谢昭衍就安静等在他身后坐下静静听着。
“阿音,你说过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我们永不分离。”钟听抹净了面庞上的泪水,眼瞳中还带着温柔的光,像是终于醒了过来。
他摩梭着洁白的花瓣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兰花是程音最爱的花,她也如兰花般高洁。我想九畹的名字她一定会喜欢。”
“仙君,失礼了。”钟听转过身朝谢昭衍郑重跪下,“我与程音不过是孽缘一段,难作天合,落得个天人永隔。”
谢昭衍没有起身,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应道:“未经他人事,无言是与非。终究是程音和你自己的选择,无悔便好。”
“可是稚子无辜。”钟听叹息,他向谢昭衍叩首道:“我不知仙君是何方神圣,但总归不是我等肉体凡胎。但求仙君庇护九畹,去往人间走上一遭,生死不论。”
“九畹自出生起便孱弱,我用了三百年修为才勉强吊住他的性命。”
九畹被钟听封在底下洞窟六十年,他唯一能窥得外界的只有手中书册。钟听为保全九畹性命,四处猎杀为非作歹的妖兽和奸人,虽替天行道但依旧手染鲜血无数。如今钟听修为已废,就算有血灵芝续命,撑得几年光景亦不可推算。
钟听把血灵芝炼化丹药骗九畹服下才在杨意的帮助下撑过雷劫。钟听自知寿命将尽,更不能护住九畹,小狐狸如白纸不谙世事,他唯一能托付的也只有谢昭衍。
“我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但求仙君百年内不要让九畹再回青阳。”钟听俯首扣下,他日前将两人置于死地,如今苦求亦是无理。但为了九畹,他还是要试上一试。
“只要写了玉牌发过锦囊,皆可来我长碧剑宗参与入门试炼,九畹又有什么例外呢?”谢昭衍扶起钟听,“九畹如何是他的命数,你不可能一世做他的伞,便放手由他去吧。”
神明依旧没有同意,却默默给了钟听生机。
痴情不负究竟是福缘还是孽障,谢昭衍说不清。十载光阴困住了百年寿命的狐狸,从前修行路漫漫以天地为家,如今一人仗剑也会觉天地寂寥。
谢昭衍的沧海巫山已经逝去,而如今怀着这份执念穿书救人的六出仙君,又何尝不是自困青阳的狐狸。
日升月沉,刚睡醒的青阳带着树叶和雨露的芬芳。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时间。镇西处聚集了一小队人,正相互交谈。
“师兄?想什么这么出神。”萧轻白的声音将谢昭衍从思绪中拉回,“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出发吧。”
灵寂山的飞舟缓缓启动,微生宴朝萧轻白比了个手势,传音道:“十三号,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萧轻白把传音拍回去,无情道:“快走吧,下次别暗箭伤我,就感谢您老大恩大德了。”
谢昭衍双手捏诀,灵力催动将掌心的小船化作巨大画舫。
随着萧轻白的安排,少年少女们怀着激动忐忑的心踏上了修仙第一步。
萧轻白同谢昭衍站在夹板掌舵,说些没有营养的陈词滥调。九畹和陈和月站在船侧好奇的打量飞过的山川。
爱恨嗔痴,皆为虚妄。只有活着,在这场与诅咒无边无际的抗争中活下来。十二神祇的厮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停灯:青阳篇结束啦,准备回家~
萧轻白:出门一趟受伤无数,我得躺上两个月。
谢昭衍:主线任务即将开始
微生宴:咱们有缘再见
九畹:再见啦青阳~
停灯:最近浏览前文发现一些虫,应该会在最近捉一下,但内容不会有大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