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生的神色很复杂。

他看了范书遇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那你挺厉害的。”鼓生低喃，“挺好的。”

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些过往，或者是别的什么，目光放空，呆呆地看着那一面墙，一动不动。

范书遇：“阿如说你是被鲨鱼救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鼓生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露出怜惜的表情，微微弯腰和范书遇对视，“贫民窟很苦啊...对吧？你真可怜。我先前对你太粗鲁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鼓生松开了范书遇手上的束缚，给他套上了一个手环。

“什么？”范书遇皱眉。

“我自制的装置。不能强行摘，也不能对我动手，这东西有感应单元，能感受到你的情绪波动和动作意图，一旦你对宿主造成威胁或者起了杀心，都会‘砰’地一下......”

鼓生笑：“把你炸尸块。”

“我给你自由，你可以在我的住宅的管辖范围内随意活动。”鼓生坐在木凳上，又充满怜爱地看向那面墙的眼睛，“但是不要忘记舞蹈，乖乖配合我，我不会为难你的。”

范书遇不理解鼓生的态度为什么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能不能给我点药？”

鼓生目光看过来，随后又转开。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小丑就送来了药。

范书遇又开始包扎，他站在墙角，低头捣鼓着，鼓生声音缓缓：

“你是怎么从贫民窟逃出来的？你说你是赏金猎人，现在应该混得不错吧。”

“好奇？”范书遇眼皮都没掀，问。

“特别好奇。”鼓生后脑勺抵在墙壁上，仰着身子，优哉游哉，“大不了交换嘛。我告诉你你感兴趣的。”

范书遇不由自主地就回忆起了那段屎一样的日子，他面色一沉，不耐烦：“没什么好说的，我杀光了所有要欺负我的人，然后花钱找人帮我撤销了黑户信息，办了新的身份做赏金猎人赚钱，并且尽可能地攒人脉。就这么简单。”

“噢。”鼓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怎么欺负你？”

范书遇反问：“他们又怎么欺负你？”

鼓生抬手，门口的小丑就走过来跪在他身边，鼓生把小丑的脑袋当扶手，懒洋洋地搭着，“扒我裤子把我当泄欲工具，喂我吃排遗物，拿火烧我的眼睛。”

“..........”

他说得云淡风轻，范书遇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因为我是异类，在贫民窟特别显眼，毕竟......我可是有两个瞳孔诶！”鼓生兴奋地直起身，他翘着二郎腿，“多么新鲜的玩物，而且我又瘦又矮，这不是就等于在脸上写着‘我很好欺负’，然后等着别人来凌/辱我吗？”

“在贫民窟见怪不怪，你明白的吧。”鼓生看过来。

范书遇看了看这个房间，发现确实没别的地方可以腾屁股，他干脆盘腿坐下来，靠着墙角闭目养神，“我的眼睛也是义眼。”

“什么？”鼓生整个人都僵了僵。

“你要用火烧试试真假吗？”范书遇抬眸。

他的义眼不怕火，估计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鼓生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对峙的时候空气仿佛都凝固着，最后鼓生开口：“不用了，你瞳孔的颜色本来也就少见，是义眼才合理。”

“可惜了，如果早点遇见，我们可能会是朋友。”鼓生嘲讽地勾起唇角，“但你现在是我的祭品。”

范书遇又闭上眼睛打坐，“我不交朋友，我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鼓生瞧了他一会儿，“所以我的威胁不起效果。”鼓生想起他用蓝胖鱼威胁范书遇，对方开枪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但是你别忘了，窦章还被我关着。你的同伴。”鼓生冷笑提醒。

“你别误会了，我跟他关系一般。”范书遇澄清。

鼓生见范书遇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跑不掉。”

两人各自陷入沉默，范书遇身体有点虚弱，他发现自己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回响着风浪声，还会浮现出祭祀舞蹈。

鼓生给他播放的录像造成了一种精神污染，范书遇后背渗出冷汗，他抿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范书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鼓生手里有一本书。

看模样像是书。

“你在看什么？”范书遇问。

鼓生闻言朝他看过来，并且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画册。”

“里面是我画的结构图。”鼓生翻阅着，“你知道我是怎么夺权的吗？亚特兰蒂斯原本不属于我，而是哥哥在管理。”

“因为我有帮手。这些小丑都是我自己做的。”鼓生手搭在小丑的脑袋上，摸了摸，“它们是机器，但是是我的士兵，整个亚特兰蒂斯有几万个这样的东西驻守在四周。我用中枢控制器掌握着它们的行踪和行动，每一个小丑都有编号。他们只听我的。”

范书遇问：“你是黑客？”

“可以这么说吧。我没学过，但是一接触这些我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好像天生就会。”鼓生的紫色眼睛里浮现出精光，他自豪又得意，看着自己身边的作品，抬起手，让小丑离开了房间。

鼓生换了换姿势，仍然翘着二郎腿，他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范书遇：

“你待在这也挺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聊过天了。”

鼓生的目光凉嗖嗖的，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范书遇看过去，他觉得那是孤独。

面前的这个人，有只手通天的权，也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可是他看起来很孤独。

从范书遇进入这个房间开始，鼓生絮絮叨叨地在说着话，甚至妄想着和范书遇成为朋友。

“你识字吗？”范书遇突然问。

鼓生怔住，“不。怎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两人又陷入沉默。

“那你或许确实是个天才。”范书遇开口。

鼓生低低地笑了下，喉结滚动，“谢谢你的夸奖。我很庆幸自己是个天才，不然我现在应该还活在黑暗里。”

“喂，范书遇。”鼓生走过来，蹲下，和范书遇平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从来没有给人讲过故事。”

“反正你做了祭品，最后也是要死的，不如......让你带着我的秘密一起下地狱吧？”

鼓生看着范书遇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