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生要的祭祀，他们完成了。
窦章迈出一步挡在范书遇面前问：“你的海神呢？”
鼓生眼眸一眯，嘴角上扬：“别急。”
“把他们带走，先关着。”鼓生转身抬手。
范书遇偶然间回头，看到背后祭祀台的那些石柱上，机械铁链就像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腾在空中。
而带着纹路的防护层外是深蓝的海，海里面什么都没有。
范书遇以为祭祀结束后就会出现所谓的海神，可是.......
他又想起自己听到的声音。
咚...
咚咚...
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祭祀台下来后，范书遇就一直没说话。
鼓生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范书遇这么一号人物，他走过来，笑意盈盈地问：“感觉如何？”
范书遇别开脸。
见他一副很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鼓生轻声地哼着歌，意味深长地看了范书遇一眼，走了。
窦章跟在鼓生身边，似乎小声地问了鼓生什么，他们对话范书遇听不见，也没有心思去听。
此刻范书遇双手都被小丑用手铐绑着了，他喉咙轻轻滚动一下。
嗓子很干。但是范书遇不敢咽口水。
他怕自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
窦章刚才用那个吻渡给他的东西。
—
范书遇不知道鼓生在搞什么，他又被丢在了黑漆漆的房间里等了一会儿。
外面有小丑在看守，范书遇低着脑袋。
他眼皮一掀，知道看守的注意力溜号了，于是他张嘴一吐，嘴里的东西就滑进了他的裙子里。
范书遇拧着手，歪了歪身子，比较艰难地从腰间掏到了那粒东西。
他侧眸，发现指腹捏着的是个看起来像芯片的东西。
他见过这东西。
当时在菜市场，窦章手腕投射出屏幕，他注意到窦章的手腕有储备式的义体。
这芯片当时就插在里头。
范书遇观察了一下他被鼓生强行安装上的手环，他用芯片轻轻碰了碰手环，一道很轻微的滋滋声传来！
他一愣。
消磁？
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技术？
总之范书遇觉得那个手环好像废了。但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不同。
他默默地把芯片塞回了衣服里。
外头的小丑在这时走了进来，他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范书遇，确认没什么异常后又走了出去。
再过了会儿，鼓生来了。
“跟我走吧。”鼓生蹲在范书遇身边，他的长发垂在胸前，“带你们去见海神。”
什么？
范书遇闻言眉心一跳。
—
范书遇和窦章面面相觑。
两人站在鼓生家的客厅里。
不管在这呆了多久，来回经过客厅多少次，范书遇都觉得这个空间实在是太小了。
这栋球居的外表非常庞大，可是里面居然就这么一小点能落脚的地方。
“不是说要见海神吗？”窦章问。
鼓生打了个响指，笑得阴森森：“别着急。”
“去打开。”鼓生侧头对黑暗里的小丑吩咐。
小丑挪动脚步慢腾腾地来到操控台前，他只不过是摁了一个按钮，紧接着，范书遇和窦章的视线骤然间开阔起来，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圣光笼罩。
亚特兰蒂斯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包裹着球居，外层白色的挡光材料全部消失。
范书遇瞳孔一缩，他嘴唇一抖，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看到了海。
这栋球形建筑被填满了海水。在消失的空间里。
范书遇终于明白为什么客厅和房间都很狭小了。
鼓生把剩下的空间做成了水族馆。
海神.....
范书遇突然抬头。
他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凉意从心底跃到喉间，手臂上寒毛竖起。
头顶也是海，他们现在就像置身在海底隧道，抬头就能看到深蓝。
而正中央有一道巨大的黑影.......
范书遇和那头鲨鱼对视了。
它的眼睛死气沉沉，但它轻微地摇摆着尾巴，正慢慢地游动着。
“....你在这里养着一头鲨鱼？”范书遇声音有些紧。
“这是海神！”鼓生激动地反驳，“它不仅仅是一条鲨鱼！”
“你看，你们看。”鼓生眼中流露出赞叹和惊奇，“它听到了祭祀的音乐，听到了大海的呼唤，它还看到了你们的舞蹈！它的病好了，它一定会渐渐康复的.......”
鼓生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追随着鲨鱼的踪迹，它游到哪儿鼓生就看到哪儿。
突然地，小丑推了范书遇和窦章一把！
两人均是一个趔趄。
范书遇皱着眉看着头顶那个庞大的身影，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头鲨鱼的眼睛开始泛红，游动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海水被他搅动着，它从他们的头顶游到了水平线上，正对着两人，死鱼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方向。
它开始用头撞玻璃！
咚...
咚咚.....
范书遇的手攥成拳。
他似乎能听懂这头鲨鱼在表达什么。它好像越来越着急，它好像......是饿了。
鼓生开怀地笑起来：“它好像很喜欢你们。”
鼓生走到那玻璃旁边，他垫着脚，伸出手，眼神充满爱怜，他轻柔地抚摸着玻璃，好像要把不存在的雾气都擦干净一样。
“别着急，别着急....他们跑不掉的，我马上给你投喂祭品。”
鼓生感受着玻璃的震动，那鲨鱼不停地撞着，鼓生却觉得它是想撞进自己怀里和他紧紧相拥。
“好疯。”窦章勾唇。
范书遇看他。
窦章嘴角弧度更甚：“但是疯得很格式化。”
“你在说什么？”范书遇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范书遇懒得搭理他。
但是范书遇的目光也紧紧地跟随着那头鲨鱼，它的牙齿很锋利。
因为装了义眼，范书遇的视力异于常人，他还能用义眼分析各种各样的表层数据。
这头鲸鲨有13米长，可想而知要给它创造一个合适的生活环境，这栋球居腾出来的空间究竟有多大。
范书遇想起自己没有到达的球居的背面，或许......那里就有着和亚特兰蒂斯之外的海水相连的设备，可以定期换水？
所以鼓生真的豢养着他所信奉的海神。
给它吃什么？
范书遇的脸色很复杂。
鼓生终于和鲨鱼缱绻完，他回过头，眼神狂热又赤诚，“快把他们带进食物舱！”
小丑行动如风，扣押着范书遇和窦章，一旁的墙壁上，一道暗门被打开，两人被关了进去，很快就有蒸汽轰隆轰隆的声音，他们透过玻璃看到自己已经被海水包围。
此刻的窦章和范书遇被关在食物仓内，从通道口向上，逐渐升入了海水中。
那头鲨鱼注意到动静，正在缓缓地朝着他们游过来。
“快打开舱门！！”鼓生的声音又尖又颤抖，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兴奋到眼睛撑大，不停地在原地跺脚。
小丑照做。
舱门一开，汹涌澎湃的，潮湿的，咸腥的海水就迅速灌入食物舱，范书遇的手死死地扒拉着门框，他不想被冲刷出去。
那头鲨鱼无限地逼近......
锋利如刀刃的牙就在他们眼前，明晃晃。
一股神秘又沉重的压迫感从头顶袭来，鲨鱼近在咫尺，范书遇甚至觉得他能感受到鲨鱼的呼吸和雄风。
但是那头鲨鱼突然停住了。
范书遇甚至伸手就能摸到它。
它却在舱门口停住。范书遇注意到窦章半个身子都被汹涌的海水挤到外面，他抓着窦章的衣服尾巴，给他猛地拽了回来。
“抓着。”范书遇抬了抬下巴。
窦章搭上了范书遇的手，两人一起扒拉着舱门门框。
鲨鱼停止了一秒，两秒，足足半分钟，它都没有任何动作。
它似乎是对这次的食物不太感兴趣，竟然开始绕着食物舱游动。
绕了一圈两圈，最后它背离食物舱，往更深的海里游去。
鼓生仿佛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冷水，他瞪大眼：“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不喜欢？”
“这不可能。”鼓生不信，“我明明已经饿了它两天了，现在见到什么它都应该会吃才对。”
“难道海神真的不肯原谅我，它想要真正的女人？”
鼓生额头上开始冒出汗，他着急得来回踱步，不停地用手抓着脸，原本才刚结痂的伤口又被他抓出血，一旁的小丑们面色平静，见到这副场景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没有收到鼓生的命令——
让他们去给鼓生擦药，或是制止鼓生如同病发一样的疯狂行为。
鼓生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给我调整食物舱的角度，把他两给我倒到海里！！海神可能只是...只是不想接近食物舱！”
闻言，操控台的小丑又面无表情地摁了个按钮。
此刻的范书遇快撑不住了。
他感受到海水正在往他的耳鼻喉里钻，他的胸腔无法呼吸，他憋气已经憋了一分钟。
即使脊背处的义体能让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可是范书遇也撑不了多久了。
窦章用脚勾着范书遇的膝盖，范书遇快要掉了出去。
然而......
那头鲨鱼还是没有回来。它晃晃悠悠地又来到水平线处，死鱼眼在看着操纵台旁边的人。
它在看鼓生。
鼓生意识到这点后，一股激灵窜上脑门，他茅塞顿开，呢喃着用手继续摸玻璃，就好像在透过玻璃抚摸那头鲨鱼：
“你.....想要我？”鼓生问。
鲨鱼不会说话回答他，但是鼓生就跟真的听见了似的。
他又命令：“把食物舱收回来，我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小丑照做，从不质疑。
—
范书遇终于得以大口喘息，他的手扒拉在墙壁上，膝盖弯着，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咳出来一口咸的海水。
鼓生进来了。
窦章靠在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他的目光从范书遇身上移开，看向鼓生。
“嗨。”鼓生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
紧接着他吩咐小丑带上舱门。
范书遇咳完。他抬眸，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充满冷意：“那头鲨鱼，就是你之前用祭祀引出的？活的，不是仿生鲨鱼。”
鼓生扬眉：“你怎么知道的？”
范书遇当然知道。
他看到那头鲨鱼的鱼鳍处有一个疤痕。
十字架形状的疤痕。
当年鼓生看到这头鲨鱼，明明已经知道它不是曾经救了他性命的鲨鱼，因为它的背上没有疤痕。
可是鼓生用一样的办法在这头鲨鱼身上留了个疤。
甚至还是一模一样地，挖出了一个十字架。
*
范书遇在这一刻意识到，鼓生不是在找那头被他视作海神的鲨鱼。
他现在........
是在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