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裂隙中部，黑色的岩石被白色的建筑完美切分开，呈现出分明界限。

一座由三根斜撑，三根立柱支撑起的的高塔被一群低矮的白色建筑围绕着。

建筑白的程度与那些建筑不同，只一眼就能看到它轻盈又凌厉的造型，各个角度上看过去都美的让人心惊。

轻巧灵动的外壳像纸一样薄，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空隙。

白衣新军不断穿梭在空隙中，如同白色的蜂群。

总控室说是“室”，实际占去了白塔地下区域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幽暗房间内，一口几十米高的巨缸隐没在黑暗中，一个微微泛黄的大脑漂浮在缸里，沟壑上满是细小触须。

在巨缸对面，是另一口只有十米左右的缸，周围被临时接来的线缆围绕，缸里同样有着一个漂亮的大脑。

它的褶皱上，静静盘绕着一条绿色的青藤，根须扎进了脂质之中。每当它微微闪烁银光时，青藤就会一点点收紧触须，彻底修改电信号。

青藤微微抖动着，将讯息传给了自己的主人。

“什么？”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走到了总控室的监控前面：“她没死，还往这里过来了？”

闪着光的监控大屏照亮了他的脸。一头黑到几乎吸光的长发，被一根绿色的骨簪松松挽着，狭长微微上挑的眼睛里一片深黑，没有一点白色。

过于宽松的长袍露出了他半个上身，从肋骨间伸出了一条带着绿芽的青藤。

他双手撑在桌上，看到了监控里姜溯一闪而过的微笑。

下一秒，所有注视着姜溯的监控一黑，出现一片斑驳花斑。

其他角度的监控纷纷扭转视线，在空中巡逻的新军也立刻按照玉兔的命令落地开始搜寻姜溯踪迹。

她却犹如游鱼入海，时不时在各个路口留下那么一点蛛丝马迹，遛的新军满地跑。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不用追她，她的目标是总控室…在这里杀了她就行。驻军那边怎么样了？”空无一人的总控室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回应他的只有巨缸里上下浮动的大脑。微微泛黄的大脑上，一条带着吸盘的触须讨好地摇了摇，声音谄媚：“仙长，驻军那边已经杀了一半……”

“太慢了。”

白色的吸盘触须一滞，摇得更欢了一些：“我会命令他们更快！”

被称为仙长的人翻了个白眼，没有一点神仙姿态，懒散的靠在台面上。胸口的青藤缓慢生发，一根纤细的触须如蛇一般，在空中游走而上，很快翻进了缸中，裹住了那个泛黄的大脑。

“张居安，你到底是怎么考进蟾宫的？为什么能这么蠢？”

青藤毫不客气地把白色触须从缸中之脑上撕了下来，柔软的叶间裹住白色触须，一点点咬蚀。

“渡你入仙，你也没那个天资呢。”青藤咬下了一半触须，颇有些嫌弃的感慨，“要不是只剩你一个，我早就该吃了你。”

张居安疯狂扭动着触须，吸盘扒住了缸壁，试图逃离这场一面倒的猎食：“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控制蟾宫，你助我长生——别吃了！”

“霍小鸦！你、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别吃了啊啊啊！”

缸前的人仰头，看着几十米高的巨缸，语气柔和又带着古怪的阴森感，带着些回音：“哦，所以呢？”

张居安只这片刻功夫，就被青藤吃去了大半。

“废物。”

霍小鸦没再看巨缸里被扯碎吃净的白色触须，夺走了金乌的控制权限。没有犹豫，他直接将防卫改成了自主防卫，只要判定人员出没，就可以立刻击毙。

做完这件事后，看着一片飘红的监控与不停闪烁的火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真麻烦啊。”

“明明就一个人，怎么所有的计划都得改了…希望神尊别责怪我。”

他的肋骨间生出了第三条青藤，向房门外爬去。

青藤蜿蜒着，攀过了写着“总控室”的牌子。

……

姜溯靠着一柄含光剑，和一身从新军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一路连滚带爬，从通风管到下水道，就差没挤老鼠洞，总算是在两小时后来到了监管中心白塔的边缘。

只一仰头的功夫，白塔尖端上的装饰球就变成了红色。

下一秒，无数闪耀的光斑在空中炸裂，白色的衣物包裹着鲜红色的血雾，解体坠落。

红光映照着白塔，热烈之余，多了几分邪异。

她眯起眼，从建筑的隔间窗口往白塔望去，看到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塔周边围绕着如同小行星带一样的光环，每一粒都是一个炮台。而枪口对准的方向，竟然是那群正在白塔孔隙里穿梭巡逻的白衣新军。

什么情况？白塔又反水了？揭竿而起抗争新军？

姜溯没有冲出去，而是蹲在了原地，借着一片碎玻璃的反光观察着。

白衣新军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落下了飞行器，血液瞬时被汽化，残渣焦黑，碎片飘落。

密集的枪声已经不像是放鞭炮，更像是水开时连续不断的嗡鸣声。

“姜姐？”

姜溯循声，微微扬头，从建筑空隙里看到了一个被血糊了一脸的人。她试探性地问：“……姚灵？”

姚灵随手抹了下脸上的血，额头上的伤口却还是在汩汩流血：“还有林归。”

“这里。”爽利的女声从姜溯另一个方向上传了过来，姜溯下意识要抬头，发顶就被一枚流弹擦过。

林归连忙阻止：“别抬头，监管中心把防御模式改成了自动触发——呸！等老娘找到是谁在背后捣鬼，我非得把它剁碎了喂颤蚓！”

姜溯的心头一松：“好。”

“你看到队长了吗？”林归随即问了一声，“我听他们说，早上队长和你一起走了。”

“妈的，还好队长没留在驻地里，那群白皮耗子真是够狠，直接冲进食堂扫射……”

“死了。”姜溯声音压得很低，“刚出门，我们就碰到了新军。没反应过来，对面直接开枪了。”

“……”林归和姚灵都陷入了沉默。

姜溯继续说：“我只来得及抢下队长的名牌…”

“这也不错了。”姚灵先开了口，“你能活着就很好了，很多人都…总之，活着就好。”

“名牌上有微型记录装置，能够录下七天的对话内容。”林归的声音有些压抑，带着些哭腔，“都是铁证。你收好。”

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怀念，姜溯立刻将裴玉说的内容告知了姚灵与林归二人。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姚灵又抹了把脸上的血，“来的时候还有几百人，现在就剩几个了。”

林归：“盲目靠近死路一条，我们得想点办法。”

涉及到这个问题，姜溯心里忽的一动。

在实验室里的饲喂间，她和裴玉用污染物把自己裹了起来，用污染物隔离了穿墙雷达……如果用在这里？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两人，得到了林归惊愕的目光，和姚灵盲目信任的目光。

“没问题，现在路上没几个新军，都被监管中心突突了。”姚灵立刻从建筑空隙爬了出去，“我记得下边就是收容管理中心的22号实验室，我去他们安全笼里薅几个。”

十五分钟后，三人身上一人裹着一个污染物，在地上蠕动翻滚着，慢慢摸向了监管中心的白塔。

污染物厚重黏腻的触须在她们身上拂动，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林归小声说：“这招还真好使……雷达真的看不见。”

“就是污染值提升的有点快…就这几分钟，我感觉我至少提升了10点。”姚灵匍匐在地，很快爬过了满是焦黑碎肢的区域，来到了白塔的边缘，很快找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姜溯，你还行吗？”林归偏头看向没经过军事化训练的少女，有些焦虑，“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们……”

“没事。”姜溯喘了口气，不顾被磨破的手肘膝盖，抱着含光剑一点点往前爬去。

等最慢的姜溯也爬到了白塔边缘，姚灵和林归一起伸出手将姜溯从地上拖了过来。

“清点一下装备，我这里有四个弹匣，一挺56式，还有两个应急包。”林归抄出了一个轻巧的小型手/枪，“这个还有两枚子弹，杀伤力一般。”

“我还有两个弹匣，电浆弹匣两个，枪械56式一挺，47式一挺——就是你那个反物质折叠枪。”姚灵简单解释了下，“我早上正练枪呢，新军就冲过来了。”

难怪。

姜溯点了点头：“剑，一柄。”

“……没了？”

她又点了点头。

林归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下姜溯，这才长叹了一声：“我现在信了，你确实能。只靠一个冷兵器就从驻地杀到这里，你真的是……”她语塞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命大。”

她将手里只有两枚的手/枪塞入姜溯手中：“以防万一，你还是站在我们身后。”

姚灵将折叠反物质枪同样交给了姜溯，同时递过去的还有装着十枚电浆子弹的弹匣：“其他人也去整污染物当掩体了，一会就会过来，我们先给他们开路。”

姜溯也不客气，一手一个，将反物质枪在十五秒内就组装成整体。能用枪解决的问题，她并不是很想上前搏命。

林归比划了一下，姚灵点头。

姜溯看着同样一身灰土的短发女性猫着腰，一手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贴在了白塔的墙壁上。

“卧倒——”

林归就势一滚，回到了掩体后。两秒后，一声闷响带着热浪冲破了白塔，轻盈灵动的白色墙壁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洞。

炸响后，一时竟悄无声息。

林归犹豫了片刻，和姚灵交换了下视线，弯着腰溜到了洞口边缘，却没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新军。

“没人？”

姚灵和姜溯端着枪，跟在了林归身后。

白塔中心，一个从几百米高处垂吊下来的丝状装置散发着温柔微弱的光芒，将内部照的明彻。几百平的区域内，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先去总控室，这边。”林归贴着墙边，带着两人一点点下楼，手指至始自终都放在扳机上。

没有人提出乘坐电梯，三人沿着狭窄的安全楼梯一点点下行。然而直到他们抵达总控室所在的楼层，依然一个白衣新军都没有看见。

这虽然是件好事，但发生在这种时候，只让人觉得心都要吊起来，更加忧虑之后会遇到怎样的危机。

姚灵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眼珠子瞪的溜圆，枪口一时朝左，一时又朝右。

“怪了，外边那么多新军，怎么这里一点人都没有——上面！！！”姚灵头皮一炸，立刻将枪口举向头顶。

“砰！”

林归一把扑倒姜溯，还没回击，很快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砰！”

姜溯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颤了一下，一股热流就撒在了身上。

林归的表情一霎惨白，浅棕色的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光彩。

姜溯透过林归的发丝，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几千个白衣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吊在了空中，微微摇晃着。

他们脸上都带着同样的铁灰色的面罩，颈间同样被绿色的藤蔓绞进骨肉。

仰躺在地上的姜溯瞳孔紧缩。

她清晰的看见，几千柄同时瞄准了空地上的三人。

握住扳机的，并不是手指，而是一条条青绿色的藤蔓。

作者有话要说：虚弱的躺在地上，没有小天使亲亲抱抱我就起不来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