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又哭了。”
“我、没有!。”但已经是酿着哭腔了,声线一颤一颤,豆大的泪花几乎就要从眼角滑落,“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又在问这个问题了。”
戚夕哑口,只是笨拙地伸手拭去梅洵雪眼角莹莹的泪光,“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梅洵雪嗫嚅这嘴唇,咬着唇肉一字一顿道:“戚夕,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是你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知道。”
戚夕像是哄孩子那般,也不知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敷衍他。
梅洵雪:“……”
他最好是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他装着又啜泣了两下,看着有几分的楚楚可怜。
“戚夕,你可是,想家了?”梅洵雪趴在戚夕的肩头,鼻尖几乎就要碰上戚夕的唇瓣,只看见戚夕略微舔了舔嘴唇,那是戚夕思索时候最惯有的动作。
“快不想了。”
“那你家里还有何人吗?”
戚夕勾了勾唇角,眼里是梅洵雪之前从未见过的神情,仿佛是怀念、又像是在吊唁什么,透着朦胧的悲伤和超脱。
“曾经还是有的,不过如今回去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
“哦。”
“可你现在有我。”
啊。
连梅洵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吐出这句话,他这是在安慰戚夕吗?可那句话明摆着酸溜溜的,难听死了。
戚夕翻身揉了揉梅洵雪的脑袋,也并未说话了。
独留梅洵雪一人脑内天旋地转,他方才是嫉妒别人在戚夕心中的分量吗?
他,很在乎戚夕吗?
*
梅洵雪如此纠结了好几日,屋檐上垂落的迎春花都被他扯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在光秃秃的藤蔓,绿的碍眼。
“哎。”梅洵雪又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叹的气似乎比以往百余年更多。
楼下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像是为什么事情争执起来。
戚夕性子老实,这家店开在酒楼附近生意算不上好,不过都是些过路人想要换换口味才会过来,时间长了才有了些老主顾,但肯定是入不了同行的眼的。
什么事情,竟然能吵得那么厉害?
等会戚夕上来的时候问问看吧。
他、他干嘛关心戚夕!
半柱香的功夫,梅洵雪便听得楼下的声音淡去,他才下楼去瞧,桌椅板凳都乱糟糟,碗碟也碎了一地,狼狈极了,戚夕伏身在地一点点的收拾着。
“呲——”
闷呼声如针刺在梅洵雪的心头,他快走下去,担忧道:“怎么回事。”低头一瞥,戚夕的手掌被瓷碗的碎片割手,正淌着血。
红得刺目。
戚夕压着手掌轻松道:“没事,小伤而已。我却包扎一下,你不要动,我会收拾的。”声音却是有些嘶哑,连身子都缩了起来。
傻子戚夕,真是什么都藏不住。
梅洵雪的脚踏过满地的瓦砾碎瓷,他从角落里找出扫帚,很不熟练地打扫着,脚腕上什么时候被划起了一道血痕都没察觉到。
他没成为魔尊之前好歹也是仙门世家,这些琐事哪里需要他亲自动手。
堕魔之后更是指使惯了别人,现如今竟在这儿干起这等粗活来了。
实在可恨。
实在可悲。
实在可气。
寄人篱下罢了。
梅洵雪扫得费劲,气得干脆吧扫帚丢了,戚夕包扎完见状又把扫把捡起倚在门框上,“不是说让你别收拾吗,别等会把自己也弄脏了。”
“……”梅洵雪试探着牵住了戚夕的一根手指,抬眸问,“疼不疼。”
戚夕也愣了一下,而后才说:“刚才是有些疼的,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梅洵雪摩挲着戚夕的指节,又看着不停洇出鲜血的伤口蹙了蹙眉头,“你惹了什么人嘛?”
戚夕摇了摇头,“是之前那户人欠下的债,如今却转嫁到了我身上来了。就知道这种便宜不会落在我头上。”
梅洵雪:“那不是应该去找他们吗?为何要来找你。”
戚夕无奈:“就是因为找不到人,所以才会找到我们。如今店也被他们砸了,恐怕得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开业了,正好休息休息。”
“他们真坏。”
世间第一恶人.魔尊如是评。
“没错!”戚夕也义愤填膺,真坏啊,谢长荔。
这件事情,必定和谢长荔有关,这间铺子就是谢长荔给他找的,如今闹成这一出,他怎会不知。
他这是在逼自己去找他吗?
真不甘心。
两人一起将店面重新扫洗干净,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那般,梅洵雪搬了一把板凳坐在门口,天边斜阳软,柳絮轻飘飘地落在头顶。
戚夕端出一碗莲子百合羹,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喏。”
梅洵雪接过,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了戚夕嘴边,“……”
戚夕疑惑地看向梅洵雪。
“你吃。”梅洵雪将勺子又递了半分过去,就差直接送到戚夕的嘴边了,“我不饿。”
——咕噜咕噜。
“不吃算了。”见戚夕没有反应,梅洵雪侧过脸只露着红的滴血的耳朵,“……”但手还是没有伸回去。
手腕有了轻微的晃动,虎口处有温热的鼻息洒下。
戚夕咀嚼着粥,夸赞自己的手艺:“不错,好吃。”
“……不要脸。”
天色忽暗,晚风吹起两人衣袂,布片摩擦出声,梅洵雪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湿润戚夕,又要下雨了。
春雨连绵,他并不喜欢,但时节如此。
次日,和煦春光照拂在他脸上,梅洵雪羽睫微动,低喃:“唔,戚、戚夕。”
他困乏地睁开眼,揪了一缕戚夕的头发:“起来了。”
“别闹,再睡一会儿。”戚夕似是没醒,拍了怕梅洵雪的背。
梅洵雪百无聊赖看向外头,这窗边飞过两只鸟儿,叽叽喳喳摇头晃脑,一只大些,一只小些,大的想飞,小的就在那儿跳脚不让大鸟飞。
真是无趣。
……
“戚夕!”他数鸟都数累了,戚夕还赖着不醒。
戚夕被梅洵雪一喝惊得直直坐了起来,迷蒙地看向梅洵雪,“吓死我了。”
“我饿了。”
“嗯、嗯。”戚夕揉了揉眼,将睡意驱散。
两人吃过午饭,戚夕便拉着梅洵雪上街采买,铺子被砸了,但日子还是得过。
街上人头熙攘,挤得二人差点就分开,戚夕不由地握紧梅洵雪的手,“今日人怎么那么多。”
这小小的嘟囔却是落在了旁人耳朵里。
“诶,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不知道,这花朝节终于要举办了,这新帝继位后还是头一糟了,我们永州这次可是承办了大头的,前头的告示就是在说这儿事的。”
“可不是嘛,瞧你们应该也是从乡下来的,应该不知道这其中的好处了,这花朝节啊,其实就是变相的选秀了,哎,你瞧那些未出阁的姑娘都迫不及待了。”
他们看着很穷酸吗?梅洵雪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不对不对,今年适逢年龄的男女都可参加……”
这皇帝真是不挑啊,梅洵雪腹诽。
戚夕带着梅洵雪挤到人群前头,对着告示仔仔细细地瞧了瞧。
“……适龄女子皆可参加。同时设幼童组,男女均可参加,观形表、察德行……拔得头筹者,赏白银百两。”
梅洵雪只听见戚夕嘟囔着,但在说什么并未听清,人流很快就将他们挤了出去。
“戚夕,我们快走吧,这儿太闷了。”
“先不着急,我们也去报个名。”
梅洵雪顿时瞪大了眼,这、这、这戚夕哪里有色相可言!
他也太不要脸了!
报名的人排了长长的一队,等排到两人的时候天已黑了,官差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说:“最后一张报名表了,姓名。”
“戚小宝。”
“年龄。”
“七岁,家住清河坊……”
官差将信息填录后,就将表递交给戚夕,“三日后准时来参加。”
戚夕笑呵呵地接过,全然没注意到梅洵雪的脸色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好样的,戚夕。
竟敢让他堂堂一代魔尊出卖色相!本还以为、还以为是戚夕他自己……
“咦,阿雪,你的手怎么如此之冰?”两人离开后,戚夕牵住梅洵雪的手,发觉他的体温似是比往日更低。
“我不会参加这个选举的。”
“就当玩玩呗,而且要是前几名的话,还有奖金……”戚夕话音未落就被梅洵雪打断——
“我说,我不参加。”
梅洵雪甩开戚夕的手,独自向前走。
无边无际的漆黑像是能把人吞没那般,戚夕一晃神的功夫,梅洵雪就融在无边夜色之中。
……
梅洵雪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戚夕都还没找到他,他拢了拢衣裳,哈了口气,眼前闪过一盏灯。
“戚夕。”
“怎么是你?”
抬头,入目却是许久未见的谢长荔,而他似也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戚夕不在你身边吗?”
梅洵雪并未答话。
“吵架了?”
连那股圣母的说话语调都和瑺毓一模一样。
“也是,戚夕最近应该是碰上了点麻烦事,我也正是去找他的呢。”
“他能自己解决。”梅洵雪闷声说,似乎多说一句话就是要了他的命。
谢长荔执灯,正好照亮前面的路,他像是笑了一声,“他是那么和你说的吗?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呢,都够平常百姓活十年了,既然如此看来他是想出了别的法子了呢。”
“小宝,我送你回家吧。”
谢长荔欲牵梅洵雪的手,但却被他不漏声色的躲开了。
“……”
“其实你不必怕我,我与戚夕交好,不会害你。初见你第一面,我觉得分外熟悉,像是故人那般。”谢长荔自己也很难解释其中缘由,但梅洵雪的确是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庞。
故人。
呵。
……
“阿雪!”戚夕循着光亮,终于找到了梅洵雪,扭过头才看见了谢长荔,“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长荔:“本来是想过去找你的,结果在路上遇见了小宝。”
“谢谢你了。”
“不谢,一路小心。”谢长荔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戚夕,你很缺钱?”梅洵雪皱眉。
“有一点点。”
“好吧,只此一次。”
“你同意了。”
“没有,报名的是戚小宝。”
戚夕:“好、好好,和梅洵雪没有一分关系。”
当戚夕回去仔细看了看那张报名表,发现那瞎眼官兵竟将梅洵雪认成了女孩。
他扭过头看趴在床上翘腿吃着蜜饯的梅洵雪。
“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完,明天一定。
小宝真是口是心非,怪不得之前屡屡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