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奈何桥边只有孟婆，血黄色的河水在桥底翻涌，河中传来一阵一阵的悲悯声。

孟婆见了李发财，递上了一碗孟婆汤，“公子，咱地府可没有那么多人间杂事，喝了这碗孟婆汤，助你忘记这前尘往事，来世投个好胎。”

李发财不言，径直踏上了奈何桥。如玉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公子，到了奈何桥头，也该解蛊了。”

李发财散落的发丝随风舞动，居高临下地望着如玉。

堂堂地府监司，被一个外来者，用视蝼蚁的眼光看着。

上次也是这样，这个葫芦到底是何方神器……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救活一个死人。

如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桥上的栏杆，李发财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只见他点了身上的几个穴位，有一只母虫从耳内爬出。

母虫乖乖停在了李发财的掌心，顺着他的手掌爬到了翁中，李发财拧紧盖子，随即将它丢到了翻涌的河水中，消失不见。

如玉屏息感受了一下，颅内的子虫随母虫的消失而消失。再次抬眼，奈何桥上已没了人，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李发财……葫芦…….真是有趣。

*

虚无之境中。

李发财在虚无湖旁打坐，小葫芦则蹲在一旁，望着虚无湖里的倒影，里面正清晰地播放着李发财逃出地府后的事情。

小葫芦时不时就要发出几句点评：“这可是地府啊，你怎么说来就来，真是年轻不懂事！哎呦，你当时那口血可把我呛个半死，还好本大人大发慈悲把你从鬼门关拉扯了回来。你那魂魄，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小白脸手里抢过来放到了虚无湖中。结果倒好，怎么你就成我主人了，恩将仇报！

小葫芦蹲在地上画圈圈，脸颊上的婴儿肥因为生气鼓得更加明显。

“多谢了。”李发财睁开了眼睛，转移了话题：“你既然知道怎么救我，为何不知如何认主。”

“哎……按理说应该需要我们双方同一时刻产生认主与被认主意识才行，那时候你我皆无此想法，可真是奇了怪了。”

李发财想到如玉之前对他说的话，问道：“你以前还有其他主人？”

小葫芦思索了片刻，答道：“我醒来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问我也没用。”

李发财的眸子转向虚无湖的上空，一团飘渺的灵魂在游荡，那是阿清仅存的一点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黯淡，这也说明了两个时空的葫芦已合二为一。

“你已与我缔结契约，此时虽在梦中，但真实世界的你已能被调动。那么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不可以突破相思镜的控制，把他带进来？”

小葫芦皱起眉头，“理论上我与相思镜皆是灵器，我们虽处他的梦境中，但凭我的能力，即便是刚苏醒，做些小手脚也是没有问题的，为何会被他发现？”

“我这段时间翻阅了《通灵宝物集》和一些杂书，上面关于相思镜的记载倒是不少，皆说它只具备幻化梦境能力，连人型都无法拥有，属于一个低级器灵。”李发财的面前堆满了书册，他淡淡说道：“而在我能搜集到的所有书册中，却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载。”

小葫芦的眼神游离，避开了李发财的目光：“灵器的出现能追溯到上万年前，我虽不知我的身世和来历，但我的能力永远与我相伴相生，不会因为记忆的缺失而减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能通过虚无湖让你起死回生，那么也一定能把他救回来。”

李发财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他低声道：“我害怕……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的……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小葫芦因为幻形时间太长已经消失了，李发财盯着湖面的倒影，少年还在拼命奔跑，逃出了暗无天日的地府，来到了灿烂的阳间。他等不及，快马加鞭地驶向京城。

旖旎梦。

李发财离开皇宫，已过了一月有余。他找了家客栈歇脚，刚一放下行囊，便收到了上清派的信笺。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中汇报了这一月以来宫里与江湖发生的大事，以及阿清的近况。

龙体不佳，速归。

六个大字映入李发财的眼中，虽早已料到，但看到此言，心中仍旧是止不住的绞痛。

李发财数着日子，再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宫里应早已置备好熬腊八粥所需的食材。到了一年之末，宫里繁杂的事情不少，阿清忙得经常忽略了这不大不小的节日，但李发财觉得腊八粥含感恩与美好的意思，是非喝不可的。

于是，在一天的劳碌后，李发财亲自将熬好的热粥端到阿清面前，君在上，臣在下，两人隔空举杯对饮。每年的腊八皆是如此，若不能及时赶回去，那便又少了一个与他共度的节日了。

冬日的风吹得生冷，今年的雪下得也怪早。正月未到，光秃秃的枝丫上已覆盖了一层薄雪。家家户户存好了冬粮，田野之间，作物已收，少见劳动的百姓。

临近京城，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入了城门，街坊中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李发财这才松了口气——他终于感受到生的气息了。

沿着主道行驰，马蹄踩踏在未化的积雪上，印下一路梅花。卷起的风带着寒意，惹得路边的人一阵大骂，抬眼望去，飞驰的少年只留下一抹红色的身影。

迎着将要西斜的暖阳，少年抵达了宫门。

宫内不得疾驰，李发财下了马，按照正常速度行走。越是临近养心殿，便越发紧张，最后竟变成了同手同脚。

等到了殿门前，又要由侍女先行传话，方可进入。李发财焦急地踱步，只盼着阿清此时还未睡着。

“宣李发财进谏～！”公公的一声叫唤，令李发财神色定了定，他恢复到淡然的神态，右手却紧紧地抓着放于袖中的锦盒。

他目不斜视，眼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阿清此时状态看起来不错，脸上出现了一点血色，说起话来，倒也不显得那么无力。

阿清倚靠在床头，望见来人的眼中充满了欣喜，他招呼着李发财上前，说道：“你独自走了那么些时日，只留下那封摸不着脑子的信，害得朕日日担心。”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虽有不满，但藏在句尾的是愉快的上扬语调，他继续道：“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朕，朕会安排人手来帮助你。”

上官清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李发财，李发财也不反驳，他朝思暮想的声音此刻萦萦绕在他的耳畔，如涓涓细水，润了他路途中的躁动与恐惧。自从阿清生病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了，一时不忍心打断。

床头的花还是上次离去时，李发财亲手插在花瓶中的，此时花已凋败，阿清见他望着，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宫人日日采的花，都无你的新鲜，后来想想也罢了，留着最后一朵，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点念想。”阿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又沉叹一声。

李发财明了他的意思，原来阿清这些天，一直在担心自己又像那年一样，突然离开了他。

李发财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清冷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微光，抱歉道：“这次事发紧急，陛下当时尚在昏迷中，无法及时告知您，遂自作主张，先行出发了。陛下不必担心，我只是出门采些草药，并无大碍。”

眼里的微光蓄积成了晶莹剔透的眼泪，悄悄滚落下一滴。李发财心下一惊，立马憋了回去，借着拿出盒子的时机悄悄抹了把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脸上扬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