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阴天，终于换来一个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空气里带着一丝热意，温从嘉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最近用了花山学宫派人送来的丹药，稳固修为的那种，温从嘉觉得很好，就是药力过于强大，稍微有点副作用。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嘉，颐仙子吩咐，要我们在天黑前过去一趟。”

君岚舟缓缓走到温从嘉身边，人少的时候，她已经改口称呼名字，而不是之前的“温道友”，这个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已经忘了，反正彼此都很愉快地接受了。

“好。”

温从嘉应了一声，牵着君岚舟的手，站在田埂上，一起看瓶湖川的太阳。

太阳偏西，距离瓶湖川魔气封印之地非常近的一处庭院，这里禁制重重，虽无守卫，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地方。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俞人迩站在台阶下，望着迎面走来的源实毓、明非菁二人，没好气地说道：“二位道友真是腻歪，在我面前也要如此吗？”

明非菁原本挽着源实毓手臂，闻言立刻回敬道：“俞道友不是一向爱成人之美吗？这话听起来酸酸的，把优良品德都丢了，一点儿也不像是你啊。”

嘴上不饶人，这是明非菁的毛病，也是某些人喜欢她的原因。

俞人迩挑眉，并非不悦，实际上她非常喜欢这样能够跟朋友斗嘴的日子，尤其是在意识到这样的生活很可能变成美好的回忆后。

谁也不想提前这个话题，但不说，并不代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源实毓放开明非菁的手，问：“其他人呢？”

俞人迩道：“还没到，你们是最积极的，就请里面坐吧。”

以女主人的姿态，俞人迩作出“请”的姿势，将二人迎进客厅，那里没有旁人，是俞人迩亲自倒茶端到客人面前。

明非菁大感新奇，就连茶也多喝了几口，同时获得了身心满足。

方瓷彦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小白，这猫很喜欢明非菁，也很欢喜方瓷彦，一只猫学会了争宠，于是明非菁就把猫给了自己的直系师妹。

“俞师姐，明师姐，源师姐。”

方瓷彦按照见面的先后顺序向三位师姐问好，若是温从嘉，肯定是要被调侃几句，但是这话从温温柔柔的方瓷彦口中说出，大家只能表示满意。

小白见了人，高兴地落在地上，拿头去蹭明非菁的同时，尾巴有意无意甩在源实毓身上，一对漂亮的猫眼悄悄对俞人迩眨了眨。

“坏猫，你还懂得雨露均沾啊？”

明非菁直接把小白抱起来，放在腿上一阵搓揉，小白喵喵叫着，不忘讨好身边之人。

俞人迩只觉得没眼看，就问方瓷彦：“最近流言满天飞，方师妹可有听到什么？”

方瓷彦道：“俞师姐您都说是流言了，那自然是什么样的话都没有，不知道师姐想知道哪一些流言呢？”

俞人迩微微一笑，“倒是我的提问不够明确。”

说话间，温从嘉、君岚舟二人也踏着夕阳余晖走进这间客厅，众人一一问候寒暄。

明非菁道：“小从嘉现在给人的感觉好冷淡，看来以后不能用这种亲切的称呼了，该改口叫一声温师妹。”

温从嘉白了这位师姐一眼，“称呼什么的，最能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明师姐要是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

明非菁朗声笑道：“还是炸毛的小从嘉好啊，冷冰冰的样子，搞得好像我们又多了一个像君师妹一样的人。”

这话把温从嘉、君岚舟两个人都说了进去，君岚舟若有所思，温从嘉倒是立刻生气地说道：“明师姐，你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已经是气呼呼了。

明非菁继续笑道：“果然是炸毛的小猫。”她抱起小白对着温从嘉“喵喵”两声，小白像是得了命令，也随即对着温从嘉“嗷呜”一声。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温从嘉初时涨红了脸，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样的和谐欢快的场景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旋即展颜微笑。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还在花山学宫朝阳院的时候，耳边传来欢声笑语，那样可以因为一件小事而烦恼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而已。

以历练之名离开花山学宫，又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已经面部全非。

太阳完全落下，这次聚会的实际发起人，颐仙子也就登场了，此外，还有另外几位元婴期大能，包括明非菁的父母，也包括花山学宫的大长老。

禁制落下，这里的任何一丝声音都无法传出去。

颐仙子一脸严肃地说道：“多谢各位百忙之中抽身赶来，为了节省时间，由我来说明如今的形势，有什么不明白的，可稍候提问。”

接着，颐仙子便简要说明情况，跟流言差不多，元婴期大能也是根据各方面的信息得出结论：又一个末法时代即将到来。

“根据流传下来的古籍记载，不同世界之间，有强大的界面壁垒作为阻隔，在界面壁垒之上，生出界面之力，有二者作为约束，任何人想要跨界而行都必须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所谓飞升，也就是修为强大到足以无视这一界的界面之力，必须前往灵力更为充沛的仙界。”

这部分属于常识，颐仙子还是重新强调了一遍。

“已经飞升仙界的修士不能以本体重新返回原来的世界，这当然是秩序的一部分，但是，仙界之人过于强大，如果硬是要干涉像我们这样的下界，比如抽走灵气，我们还是无可奈何。”

温从嘉睁大了眼睛，大脑一下子运转不过来，如同天灾一般的末法时代，竟然是人为的吗？

现场气氛到了这里为之凝重。

颐仙子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接着说道：“不久之前，或者说很久以前，我们这个世界曾经得到过来自仙界之人的示警，那人自称是从这个世界飞升的仙人，因为心存怜悯，所以设法告知我们这件事。”

根据几位元婴期大能的表现可以断定，这些消息前辈们已然知晓，此次会面，不过是告知在场几位后辈而已。

温从嘉忍不住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下界之人？这是几个后辈的疑问。

“这样的问题，我们也提过，说来可笑。”颐仙子苦笑一声，环顾众人，语气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抽取下界灵气，只是为了炼制法宝而已。”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温从嘉一时难以接受，她知道魔族血祭凡人炼制魔器是不可接受的残忍手段，因为这个过程会导致数不清的无辜之人丧命，但是抽取下界灵气炼制法宝，不也是会导致同样的后果吗？

当下界灵气被抽走的一瞬间，高阶修士会因此直接爆体而亡，中低阶修士若是幸运的，还能苟活，若是不幸损毁道基，余生只能在痛苦中度过，而因为抽走灵气造成的天灾人祸，因此而死去的凡人更是数不胜数。

多少代人的命运因此彻底改变。

难道仙界之人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难道就一定要用这样的修炼手段吗？这跟魔族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疑问或许在场的元婴期大能也曾经有过，沉默的表现，说明这些前辈或多或少都已经感到无力与失望。

俞人迩喃喃道：“所以，这次轮到我们了。”

颐仙子的沉默是无声的回答。

俞人迩像是想到了什么，稍显激动地问道：“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防范？把人迁往其他世界，或者强化界面壁垒，阻止外力入侵，就算放弃飞升也没什么，再者，难道不可以将整个世界迁往别处吗？抽取灵气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断了那些人的念想，不就可以了吗？”

苍奚原明氏的现任当家、明非菁的生母明觉斟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俞人迩一眼，“不错，只是可惜了。你说的三个办法，并非天方夜谭，都是可行的，只可惜我们知道的太晚，区区元婴期，连飞升仙界都是奢望，又如何能够再做这些惊天动地的事？”

后面的话，语气颇为自嘲。

俞人迩道：“所以，如果在第一次末法时代降临之前就做好准备，这样的事完全可以避免。不，不会的——”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时间，如果仙界的目的是要抽取灵气炼制法宝，不会给下界之人任何准备的时间，那位传递消息的前辈，恐怕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所以我们只是徒劳罢了。”

思绪飞转，俞人迩又道：“这一次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过度抽取灵气，以至于界面壁垒不再稳固，我们等不到灵气复苏的时代重新降临？那么——”

温从嘉抢着道：“可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逃往其他世界？”

花山学宫大长老用充满怜惜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两个符修后辈，“可惜了，你们的猜想没错，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这些元婴老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

颐仙子则从旁解释道：“是先抽取灵气，才能让界面壁垒不稳乃至于崩溃，当界面壁垒崩溃，整个世界都会崩溃消散，到时候，是进入其他世界，还是坠入无尽深渊，都不是我们能够看到的。”

因为在抽取灵气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高阶修士，元婴期和金丹期就会率先承受不住，而不得不面对爆体而亡的命运，至于在这之下的筑基期和练气期又当如何，那并不是可以预测的未来。

在沉重的气氛中，明非菁突然问道：“所以，这就是把我们叫过来的理由？”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温从嘉突然意识到，话题到了这里，其实还没有进入主题，前面的都只是铺垫而已。

颐仙子这才说道：“当然不是这样，事实上面对这样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甘心，总想着做点什么，只是一直忽略了，还有一个大家伙同样不甘心。”

说着，颐仙子视线上移，似乎透过了屋顶与重重禁制，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明非菁拿出那一粒金色丹丸，“难道这真是天道给我们的？”

颐仙子看到那粒丹丸的反应很平静，因为她早已见过，倒是另外几位元婴期大能有露出诧异表情的。

“不错，这是天道意志，也是芸芸众生的愿望。”

根据远古时期留下的记载，所谓“天道”，其实是一个世界所有意志在冥冥之中的总和，这个世界的“天道意志”，就是这个世界自从诞生以来一切过往生灵、一切意识的混合体，代表这个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

如果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被仙界抽取灵气，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灭亡的命运，作为这个世界的声音，“天道意志”若是表达自己的愤怒与不甘，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