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学生们随着老师一声令下涌出教室门，许乐尧走的时候拍了拍宁鸣肩膀：“走啊，吃饭去。”

宁鸣拒绝了：“你先去吧，我有点事。”

“又要和你那个邻居一起吃吗？”许乐尧随口一问。

宁鸣摇头。

“行吧那我走了。”

班上还有些同学为了错开用餐高峰暂时留在教室里做题的，也有干脆只喝营养液的，还有些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儿的，杨新霁也在此列。

宁鸣能感觉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身上，此时他没有太多心力和对方交际。

但诚如许乐尧所言，这几天他都是带着杨新霁一起吃饭一起行动的，也不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人扔下，他于是走到杨新霁座位前，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和许乐尧说过的话：“你先自己去吃吧，我有点事。”

杨新霁轻轻点头，也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宁鸣走到教室门口去，估摸下楼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拎着书包去楼梯间，逆行而上，去了顶楼。

顶楼有几个机动教室，这会儿都空着没人，宁鸣随意拐进其中一间，找了个位置，很讲究地用纸巾先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的桌椅擦拭干净。

然后他从书包夹层里翻出一对杯筊来——不是平时他打架时用的那副，就是一对寻常的木制杯筊，是一面平一面凸的蚌壳状器具，或许因为年岁久远，上面刷的红漆已经不再鲜艳，有些许斑驳，露出一点木头的颜色。

这副杯筊是他已经没什么印象的母亲留下来的，父母去世时他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孩，但他脑海深处还有一点记忆残影。在很久以前，他们家里是供奉着神像的，他的妈妈应当是个传统的信徒，宁鸣还能回想起她带着自己跪在神像前掷杯筊问神的模样。

当时他在母亲怀里，母亲笑眯眯地引导他：“问问神明，能不能让你吃供桌上的糖呢？”

小宁鸣有样学样，慢悠悠地把这句长长的话说完：“神明大人，你好，请问你能不能允许我吃供桌上的糖呢？”

尔后母亲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带着他把手松开，这对杯筊被掷到地面上，一个平面朝上，一个凸面朝上，呈现一阴一阳的状态。

“神明答应了。”母亲笑着说，“宝宝，向神明道谢。”

宁鸣双手合十：“谢谢神明大人。”

说完他站起来，踮着脚去拿供桌上的糖，只拿了一颗薄荷糖，拆开塞到嘴里。

后来父母都走了，家也早没了，这对杯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拆成了两个，他和秦希声兄弟俩人一人身上带着一个，秦希声说把它当作护身符。

再后来连秦希声也不在了，宁鸣重新把杯筊凑成了对，自己随身带着。

当然他自己是没用过这传说中能和神灵沟通的工具的，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是个无神论者。但考入特武部，带教老师让他们自己挑武器或是自行设计武器时，他交了一张图纸上去，可延展的长刀收回去的时候，正是一对杯筊的形状。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想要这样的武器，可能就是觉得这样有点特别。

除了不怎么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之外，他也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可是今天狮子王问他“你愿意救他吗”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说实话在被问到这个问题之前，他还真的没认真想过这件事，他以为狮子王是有自己的立场的，会像之前强迫他加入特武部又强硬要求他去调查一样，会要求他必须去救。

然而狮子王却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毕竟是人，宁鸣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要救的，假如他有这个能力的话。

可是偏偏这个人大概率能导致污泥产生。

其实这和电车难题无异，如果何喻是个抱着恶念制造污泥的人，也许不去救他或是救不成他，对更多的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但如果他就像狮子王假定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呢？

救他，没有人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污泥又会被制造出来，前两次的污泥危害等级都很高，那么之后的呢？万一他搞出来的污泥没有被控制住，伤害了更多的人呢？

但是如果不救他，他又有何辜？

是以在狮子王向宁鸣提问的时候，宁鸣没有直接回答它，反过来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说不救会怎么样，你会真的让我不去救吗？”

狮子王说：“决定权在你。”

宁鸣：“那如果我说救，你会给我提供线索吗？”

狮子王没出声。

宁鸣又问：“我有多长时间可以考虑？”

狮子王：“两个小时吧。”

“行。”

于是宁鸣揣着他的杯筊去了楼上的空教室。

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想问问神明……但与其说是问神明，不如说就像摇骰子一样，想把决定权交给一些随机的外力。

宁鸣在心里默念问题，掷出了第一次杯筊。

一对杯筊均是平面朝上。

掷杯结果如果是一平一凸，则为圣杯，表示神明认为可以。

如果是为两凸面，则为阴杯，表示神明认为不行。

如果是为两平面，称为笑杯……说明神明也拿不定主意。

宁鸣看着结果，又扔了一次。

还是笑杯。

最后再扔一次。

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宁鸣叹了口气，把杯筊收了起来。也许是他心不诚。

又或许这世界上若是真的有神明，神明也想让他自己下决断。

宁鸣抬起头，忽然看见门边靠着个杨新霁。他微微蹙眉，惊觉于自己警惕性之低，也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看了多久。

显然杨新霁是看到宁鸣掷杯了，因为他问：“你有什么难解的疑问吗？”

宁鸣反问他：“你知道我在干嘛？”

杨新霁：“知道，掷杯。”

宁鸣的确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现在的人都不太知道这个。”毕竟现代社会科技发达，神学和民俗式微，特别是像掷杯这样小众的迷信民俗活动，应该是很少人对其有了解的。

杨新霁走了进来，但没坐到宁鸣旁边，而是在和他隔了一条走道的另一边的座位坐下，他看着宁鸣，问：“可以告诉我……你在烦什么吗？”

宁鸣也和他对视，两人视线交会，宁鸣并不能从杨新霁眼里看出什么来。

能信他吗？能跟他多说吗？

在宁鸣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之前，杨新霁先开口了：“是早上去特武部遇到什么事了吗？”

宁鸣眯了眯眼：“你为什么知道我去了特武部？”

为什么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宁和妈妈问杯的部分参考了以前刷到过的台湾妈妈教小孩子问杯的视频，关于掷杯结果的描述引自网络。

今天好像昏迷了一样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