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到的措施，而且这种设身处地，发自内心为那个实验体考虑的体贴——波德莱尔仍维持着异能，皱着眉头说道：

“我怀疑“回鹘”汇报中你在见到黑之十二号时受到的异能影响没有完全驱逐，保尔。”

恶之花仍使用着，但是纯黑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到的不再是学生空洞的本质，而是纯白到没有任何杂质的保护欲和关心。

波德莱尔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思维被操纵的痕迹，伪物无法胜过真情，哪怕被操控者发自内心相信着被置换的虚假，也绝不可能瞒过自己的异能。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波德莱尔的决策有时候饱经争议，但是到最后所有人的默认下全票通过：

一定是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所有人都相信着。

而他也用一次次结果证明了自己的正确：自他上任以来，只有法国给别人派间谍的份，而但凡能活动在他眼皮底下的，只有还另有用处的“明牌”罢了。

他确信自己的学生，真的没有受到任何异能的影响。

但是怎么可能？！

波德莱尔的心情很糟糕：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已经出现了连我都能完全欺骗的能力了吗？！

完全发现不了残存的异能影响，而且这表现是直接对人格认知进行了扭曲重塑？！可是确实没有任何迹象，开什么玩笑？！

看着自己满意的学生，波德莱尔攥紧了手杖：无法发现问题所在，那恐怕无法逆转这影响。

……那样的话——

唉——总是会有这样两难的选择……

但是，一切为了法兰西。

“还有一些事情，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仍坐在一边的学生脱离刚刚那种激动的恍惚，这个时候他终于是一个少年了，烦恼着，不知所措着，吞吞吐吐的。

看着这样的学生，波德莱尔松开了手：

姑且一听吧。

……

“就这样办吧。”波德莱尔端起了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站了起来。“后天上午9点去巴士底狱领取你的搭档。”

「兰波」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送了。还有——下次汇报情况要有重点，不要分不清主次。”

利落的一声门的开闭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壁炉噼啪的燃烧声。

靠坐在椅子上，兰波长舒了一口气，差一点就要被作为被洗脑的叛国分子处理了，不过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师这么吃惊的样子。

已经是深夜了，「兰波」坐在重新点燃的壁炉旁，达成目的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松一口气。

好的开始来临了，可是他只是沉默着给正旺的炉火塞入更多的柴，然后久久的注视着这在这小小空间中燃烧着的火苗。

第二天。

巴黎繁华的道路人来人往，穿着暖和到让行人纷纷侧目的黑发少年将车子停好，然后目标明确地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伴随着轻灵的风铃声，「兰波」推开了为了迎接复活节到来而打扮的色彩缤纷的店门。

早在大街上就能闻到的醇厚巧克力味，在推开门后愈发浓郁，让味蕾都仿佛已经品尝到那无形的甜蜜。

孩子们快乐的笑闹声从左侧的室内游乐区传来，开始为一年一度的复活节彩蛋寻找游戏做准备的父母三三两两地站在货架前，在低声的讨论中拿起心仪的巧克力彩蛋和兔子。

有的人怀里的纸袋还露出这段时间特供的“十字面包”，策划着如何在那一天和孩子共同创造美好的回忆。

已经完成了基本生活用品采购的谍报员，大步绕过孩子们渴望的视线，目标明确地走向目标货架。

在它的顶层，精美的花篮中狡黠的“小黑兔”抱着彩蛋正在坏笑，花篮上金色的凯旋门在暖色的灯光下熠熠闪耀。

Lindt香榭丽舍巧克力，华美的包装，丝滑香浓的口感，让它一直是作为礼物的首选。

更重要的是，保尔确实也很喜欢它。

轻巧地提起巧克力花篮，又挑拣着将十多个绚烂的彩蛋扫入购物篮，上午10点35分，「兰波」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今天的最后一站采购。

在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结好账的谍报员一手拎起篮子，又将装满彩蛋的纸袋抱起走出商店。

距离复活节就剩九天了，距离西班牙开始内战，欧洲矛盾进一步被激化还有快半个月……

在完成对保尔的基本培训前我们应该不会被派出去，到时候就和保尔还有老师一起庆祝好了。

想到这里，把手中的东西放回车厢后，「兰波」又转步走到另一个商店，他要再采购一些诸如彩带等装饰品，到时候和亲友一起装饰家里。

回到家后，首先给烧得正旺的壁炉又添了不少炭，「兰波」将巧克力一股脑的塞到冰箱不常用的冷藏层中，防止巧克力还没有作为惊喜登场，就在格外温暖的房间里变得黏糊起来。

然后开始着手将为即将到来的亲友准备的生活物品拆洗摆放，昨晚既然波德莱尔老师已经做出承诺，那么自己就只需要按时去领取搭档就好了，不用再对亲友会被如何处置而担心了。

尽管未来仍不确定，自恢复记忆就一直在奔波的谍报员也终于感到松了口气。

又是一阵忙碌，终于将没用过的客房收拾出来的「兰波」坐在沙发上决定歇一歇。

而他的异能傀儡，那个被“回鹘”干掉的倒霉德国接头人，还在尽职尽责地收尾，将拖好地的客房轻轻关上后提起满载的垃圾袋准备出门。

无视了对方意识中极力求死的悲哀和恶毒的诅咒，终于闲下来的谍报员控制着亚空间方块在掌心无序转动，静心感受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一直让自己感觉不太对劲的异能。

直至完成丢垃圾任务的傀儡进门，他才重新睁开眼。抬手收起僵立在客厅中的傀儡，继续紧盯着手中的亚空间方块的「兰波」身上金光猛地亮起：

这是他全力发动异能征兆。

他开始对自己使用异能，读取作为活人的自己。

而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只能对尸体才有效果的异能却在此刻生效了。

与沙发上的黑发少年无二的傀儡出现在了「兰波」的眼前，伴随着身体的完全显现，傀儡睁开眼，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和本体无二的思索。

短暂的沉吟后，沙发上的谍报员和异能体同时摇了摇头：

同时有两个视角果然好奇怪。

不过这个情况……看来与其说是十六岁的我得到了未来的记忆，不如说是未来已经死去的我回到了过去，真不可思议啊。

而且……

随着异能傀儡适时的几步后退，「兰波」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可以同时让傀儡和自己活动，并不互相干涉……

在他的操纵下，僵立着的异能体抬起手挥了挥——嗯，就是两个视角和同时进行不同的动作还是需要进行一定的针对性练习。

还有——

随着刚刚还站立着的谍报员脱力地倒回沙发中，完全将意识转入异能体中的「兰波」看着下方自己眼神空洞的躯体，尝试性的握了握手。

恐怕身体对于我来讲也不是必须的了。

这样的话，未来的谍报工作就有了更多的施展策略和容错了，真方便。

不过说回来，这样的我大概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关于异能的改变，收起金色光辉后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异能体漂浮在半空，尝试性的飞了几圈。

「兰波」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异能体的状态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简单来讲，完全不会感到冷！！！

稍微，有点不想回到身体里去了……

原地摇了摇头，谍报员止住了自己开始滑坡的想法，继续闭目感受着处于纯异能体状态的自己。

隔了好一会后，「兰波」睁开眼，他再次确认了前后紧拉的窗帘，然后又不放心地展开了亚空间，才终于抬手伸向左胸腔。

随着手指没入拟态为衣服的外壳接近心脏的位置，金色涟漪规律地在体表漾出，直到接触到了目标的内核，已经猜到了是什么的「兰波」一鼓作气将那小小的方块取出：

那是一个比心脏略小一点的亚空间方块：

不同于平日「兰波」释放出来的异能，它瑰丽的色泽足以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幻视下一秒就会有半融的黄金从其上滴落。

然而比这胜过黄金的光芒更夺目的是在这个层层嵌套亚空间的中心始终存在的“漆黑”，即便是如此璀璨的金黄都无法掩盖它的存在——

特异点，牧神是这样称呼它的。它是制造人造超越者实验的第一步，也是重中之重的关键：

一个能够自行稳定不断再演矛盾，制造无无限能量的“理论奇点”。

如果现在解除包裹的外壳的话，下一秒这个可以像保尔体内的“吉维尔”一样逼近无限的高能反应应该立刻就能让巴黎发动最高敌袭警报吧。

这样想着，半空中的异能体维持着刚刚掏出的动作，长久地注视着手中这个因为自己而产生的特异点，好半响才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回荡在客厅中：

“如今我也姑且能算你的‘同类’了呢，保尔。”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学生被自己也发现不了的方式洗脑了，波德莱尔：心痛但是为了法兰西！哪怕要手刃爱徒我也……

关于自己有未来的记忆这件事，「兰波」给波德莱尔交底了，受到剧烈冲击的波德莱尔还没有意识到，重点不是什么未来的种种发展，而是——刚被带回来的黑之十二号。

这一章的重点其实是兰波的真实想法，他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人这回事，也其实在相处中根本不在乎魏尔伦到底是不是人；一直说你是人，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察觉魏尔伦很在意这件事，只是想着肯定他罢了。

而这个奇点其实也是一个答案，关于兰波在化为特异点的最后答案，他是否心怀憎恨，以及他的祝福和期待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

答案就是：当他回到过去，不再继续对自己使用异能向特异点投入精力的此时，残留下的情感足够让特异点稳定不断地重复矛盾，他的爱如同特异点“吉维尔”中的憎恨一样不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