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墨之与纪之郇趁着管家走后立马齐聚到穆云铮房中。
方才的声响并不算大，除了铜镜落地的声音之外，其余声音听不真切。
沈员外虽说是在叫喊，但一开始的声音沙哑无力，说话也不甚清晰。
于是二人问道：“沈员外怎么了？”
穆云铮袖中烧尽的火折子递给他们看。
火折子的火焰并不大，但沈员外反应确如沈宁所言，疯癫异常。若不是穆云铮及时一掌劈晕他，估计屋外很快就能听清楚动静了。
“他口中说不详，要烧死。”穆云铮回答道。
纪之郇接过火折子，蹙着眉沉思。
“烧死……烧死……”
他忽然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穆云铮，开口道：“难道是？”
话尾最后二字并未说清，但穆云铮已然知晓纪之郇的意思，他略微点点头，说道：“尚无定论，只是猜测。”
三人一鬼只有沈墨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看纪之郇，又瞧瞧穆云铮。
他烦躁的抓了一下脑袋，“打什么哑谜，说清楚啊！”
“只是……为何会不详？”
听沈管家以及店小二所言，沈青是一个心善至极与沈员外格外亲密之人。
不然沈员外不会为沈青即将高中宴请四方，也不会瞧见烧死的儿子如此崩溃导致痴癫疯狂。
如果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沈青是意外身亡的话——
那不详的究竟是谁？想烧死的又是谁？
但目前，并不知沈青是否是意外身亡，他们也只是从旁人只言片语中知晓沈青此人品行如何。
于是宋淮璟想到了吴娘子，那个在放榜之后莫名哭泣后再不问世事的沈员外发妻。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穆云铮显然也想到了她，于是说道：“吴娘子。”
“吴娘子又怎么了？”沈墨之问道。
纪之郇扶额叹息，解释道：“她为沈员外发妻，一定知晓更多。不然不会忽然不问世事。”
“那我们现在去问吧！”沈墨之拽住纪之郇就转身欲走。
这回换宋淮璟扶额叹息了，沈墨之真的是个二愣子！
若不是事关他父亲，他真想让穆云铮遣他回东京。
“墨之，冷静。”纪之郇反手拉住沈墨之，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
穆云铮甚至一个眼神儿都懒得给他，只淡淡瞟了一眼。
“你如今是我的药仆，用何理由去？”
“那你说，怎么办？”沈墨之质问。
“夜探。”
夜半三更。
穆云铮一身黑衣隐在夜色中，蹲在在佛堂的顶上轻轻掀起两片瓦，凑近查看佛堂内的情况。
宋淮璟学着他的模样也蹲在旁边，伸长了脑袋靠在穆云铮旁边一起在开的小口旁边观察着。
“没人？”他疑惑道。
今日纪之郇还装作八卦的问了送饭的小厮，小厮还说了吴娘子每日吃睡都待在佛堂内，怎的现在没人？
话音刚落，就见底下有人从屋外入内。
穆云铮单膝蹲在房梁上屏气隐秘身形，小心翼翼俯身观察着。
宋淮璟第一次做这种偷窥之事，不免有些紧张兴奋，但看见穆云铮这般小心，他也跟着一起小心起来。
却忘了除了穆云铮没人看得见他。
屋内情景看不清楚，只看见有一方供案，两个小蒲团。
供的什么却被房梁挡住，看不真切。
是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嬷嬷扶着一名穿着素净，看起来十分疲惫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位穿着素净的想必就是吴娘子了。
吴娘子摆手让老嬷嬷不必再扶，独自跪在了蒲团之上念起经来。
“大晚上的念经？”宋淮璟瞧了瞧寂静夜色，十分疑惑。
穆云铮也轻微摇头，表示不解。
约莫念了半刻钟，念的宋淮璟的头是昏昏欲睡，脑袋都磕在了穆云铮肩膀上。
吴娘子终于停了念经，起身上了三炷香。
身边的老嬷嬷心疼道：“夫人，夜已深了。歇息吧。”
吴娘子用食指抵在嘴边，轻声说了句：“嘘，我儿来了。”
她走至一面墙边，忽然笑道：“我儿可吃好睡好？”
边说还边用手在空中像是抚摸谁的脸一样。
“？”这是做甚？
宋淮璟与穆云铮对视一眼，又继续朝下看去。
老嬷嬷快步走至吴娘子身旁，流着泪拉住吴娘子的手，悲伤说道：“夫人，早些歇息吧。少爷看见夫人不好好睡觉会心疼的。”
吴娘子呆愣愣的点点头，一边抚摸着空气一边微笑。
“娘这就去睡，娘就去睡。”
吴娘子被老嬷嬷拉着就往内室走去，她忽然转头又看了一眼墙边，笑道：“闻儿也早些歇息。”
老嬷嬷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慌忙捂住吴娘子的口，紧张说道：“夫人莫要再提此名了！”
吴娘子却似没听见一般，一声一声说着闻儿、闻儿。
……
身为一只鬼的宋淮璟见了这一幕都不免浑身发凉。
想到如果让人家瞧见穆云铮对着空气说话，还摸来摸去的……
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关起来吧？
想必定是吴娘子如此，沈家才会让她久居佛堂吧。
不过——
吴娘子口中的闻儿是沈闻吗？
穆云铮轻轻将瓦片归位，施展轻功小心翼翼的回了客房。
宋淮璟在途中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他转头望去。
依旧是一片黑暗寂静，并未有任何异样。
他疑惑的“啧”了一声，心道应当是被吴娘子那诡异的模样吓到了。
然后他又暗自发笑，他如今自己都是一只鬼，却居然被人吓到。
客房内沈墨之不停的踱着步，纪之郇则安静的坐在一旁
见穆云铮入内，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如何？”沈墨之率先问道。
穆云铮却并未作答，他将门窗关好，熄灭了部分火烛。
如今夜深，灯火通明的房间难免不太正常。
“我有一个猜想。”穆云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沉声说道。
宋淮璟靠在穆云铮身上，也跟着点头，小声在穆云铮耳边说：“你猜本世子猜不猜得到你的猜想？”
穆云铮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子，表示“能”。
他看见穆云铮的动作狡黠一笑，不再说话。
“穆公子请讲。”纪之郇也低声说道。
“吴娘子一直对着空中喊‘我儿’以及‘闻儿’。”
沈墨之与纪之郇皆愣住，满脸震惊。
所以沈闻确实是金陵之人，也确实是沈府之子。
但……
“我猜想，闻儿便是沈大人。”穆云铮用手指沾了一些杯中茶，在昏暗灯光下的桌子上比划着。
他写了一个“闻”，又写了一个“青”。
“若沈大人也是吴娘子之子，那为何金陵中人只知沈青是沈府嫡子呢？”纪之郇分别指了一下“闻”与“青”。
穆云铮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不知纪公子可曾听过民间有一传闻。”
“自古便有生子以繁衍后代，但有一种被人认为恶鬼投胎腹中报复世人。”
“是双生子。”穆云铮与宋淮璟同时开口道。
对面二人大惊，但随后沈墨之罕见的与纪之郇一同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沈墨之愣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自古便有双生不详之说，很多人家对于双生子更是仇恨至极。
前朝还有人在妻子怀孕之时还会专门算命腹中胎儿是否为双生，若为双生便要这胎胎死腹中。
他们以为双生为恶鬼寄宿投胎，会使得他家家破人亡无法安宁。
这些都是宋淮璟看过的珍奇话本上所言，而穆云铮——
他可不知道穆云铮从何知晓的，许是办案办多了就知晓了吧。
“如果——”纪之郇开口，揣测道，“沈大人与沈青是双生子，那就能够解释为何二十二年前的金陵从未有过沈闻此人的记录了。”
因为不详，所以沈家选择隐瞒有两位嫡长子。
只是为何会在科举之时忽然发生变故，又为何沈青会被烧死，如今沈大人也被害。
若二人真是双生子……
那么沈大人经常去的那处无字墓碑是否是他用于祭奠被烧死的沈青？
宋淮璟正在心中思考之时，忽然有感觉房中有一道陌生的视线似乎一直观察着他们。
待他仔细观察四周时，却再无异样。
他心中疑惑，觉得等会有必要告诉穆云铮一声。
毕竟——
他想起了那把莫名出现在东京沈府的黑剑。
这边三人心中都各自有了猜测便不再多言，各自回了房间准备明日再探一探。
“穆云铮，方才总感觉有人在看我。”宋淮璟有些疑惑的跟穆云铮说道。
穆云铮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一抖。
“当真？”
他郑重的点点头，飘到一处角落，说道：“就是此处的视线。”
穆云铮快步走至他跟前，想要用手拉住他的手，却依旧穿身而过。
“我能拉住你就行，穆云铮。”宋淮璟拽住穆云铮的衣袖，无所谓的说道。
“你别怕。”穆云铮忽然说道，“有我在。”
他拽着穆云铮衣袖的手猛然收紧，十分惊讶的抬眼看向一脸认真的穆云铮。
分明没有心跳，他却明显感觉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咣当”两声，像是温热的血随着穆云铮的话语流遍全身，激的他心口一颤，耳尖也红了些许。
分明是一只鬼，却忽然有了人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呛几句穆云铮说他别说大话时，穆云铮忽然紧蹙眉头，用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
看起来极不舒服。
“穆云铮你到底怎么了？”从早上开始他的脸色便不是很好。
“无碍。”
宋淮璟却不听他说，他拽着穆云铮将他强行按倒在床上，不耐烦的说道：“今日让你好好休息，明日要是再这样可别赖本世子没让你睡好觉了！”
“自己盖被子！本世子碰不到！”
穆云铮似笑非笑的看着飘在旁边的佯装愤怒的宋小世子，默默的盖好被子。
“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小世子蹲在旁边，瞪了一眼他。
穆云铮便不再看他，合眼睡去了。
而宋淮璟也困的不行，却只能蹲在床边双手抱膝般睡着。
要是能睡床上就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待早上他醒来时却发现——
穆云铮坐在床边，而他在穆云铮怀里靠着他睡着了。
“！！！”
他吓得一下子跳起来，飘在空中指着穆云铮。
“你你你你！！”
穆云铮怀里一空，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然后他若无其事的起身，语气有些奇怪的说道，
“昨夜我看你太困，便让你这样睡了一会。”
宋淮璟这才想起来，却有这回事，自己也是同意了的。
但那时自己困的神志不清，自然怎么睡的舒服怎么来。
睡的是舒服了，现在却臊得慌。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穆云铮如此亲近过了。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响起沈管家的声音。
“宋大夫，大少爷叫您过去一趟呢。”
于是宋淮璟勉强压下心中的臊意，也并未思考穆云铮那奇怪的语气。
一人一鬼各怀心事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我才没有主动投怀送抱！
小穆：（开心激动但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