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之对莫岁在酒吧内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他结束暗网的今日任务,正走在通往结算处的路上。
行人熙攘、摩肩接踵,褚洄之却敏锐察觉到有人正在跟踪他。
自人群中穿行而出,褚洄之已经变了装束,较为惹眼的斗篷改换为融入众人的休闲装。
但身后游离跟随他的目光并未因此消散,反倒更加盯紧了些。
褚洄之装作对身后的异常一无所知,拐进两幢高楼之间的窄巷,这是条近路。
四下无人,却有隐约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头顶风声掠过,褚洄之轻瞥,发现高楼的露台上也有人影闪过。
倒也真看得起他,褚洄之勾勾唇角。
跟着褚洄之的杀手并没把这年轻人当回事。
刚有点水花就敢跟龙头的垄断企业对着干,也不怪别人要解决他。
他见褚洄之毫不设防地拐进小巷,立时更轻敌了些。
正好方便他瓮中捉鳖。
绿色的数据块在虚空中凝聚组合,一把锋利的长刀凭空出现在杀手掌心。
他于黑暗中潜行几步,接近褚洄之背后,干脆利落地将人捅了个对穿。
可还不等他确认任务轻易完成,被他捅穿的人体突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瞬间垮塌下去。
杀手一惊,听到如沐春风的男声在自己耳畔响起:
“被瓮中捉鳖的鳖,好像并不是我呢。”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文弱纤细的手看似随意地扣在自己肩膀,自己竟然挣脱不开。
杀手第一反应是启动空间跳转链接,他的动作想法却被褚洄之完全预判。
他手中的金属立方体被一枪崩成了数据碎块,褚洄之冲人温和地笑了笑:
“科技时代,大部分时候枪还是挺好用的。”
褚洄之将人制服在地,右手拿着读取器,拽过这人手腕强行读取了他的账号信息。
他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暗网的信息保护系统是好用,但破译也并非什么完成不了的难事。不如你自己你说说,你和你的同伙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同伙。”
那人依旧不老实,极力挣脱,一枚微型炸弹被他扔出。
褚洄之被迫向反方向躲避爆炸的冲击波,子弹同时自高楼露台射下,瞄准的正是褚洄之躲闪的方位。
处在炮火正中的不过是褚洄之提前投放的数据投影。子弹精准命中投影的心脏后炸开,而褚洄之本体早已借助空间链接置身安全地带。
但是,在子弹射出的瞬间,褚洄之在那杀手脸上捕捉到的神情并非里应外合的了然,而是出乎意料的震惊。
这两人不是一伙的,盯上自己的不只有被拒绝合作的军工企业。
褚洄之一枪送走杀手,攀着高楼的外部护栏,很快抵达高楼露台。
但随着硝烟散尽,因受伤被迫退出暗网的杀手消失,露台上的未知人物也因此察觉到褚洄之的行动。
在浓厚的夜色中,两人只堪堪对上一个眼神。
那人面部被遮掩,眼神却凌厉,是在烽火沙场中才能被熏陶出的杀伐冷淡。
见褚洄之发现自己,那人只是不慌不忙地收了枪,便起身跃下高楼。
追是追不上的,那人随时都可以退出暗网一走了之。褚洄之心知肚明,却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紧追上去,但窄巷中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已经跑了,而褚洄之对那人的身份全无头绪。
还不等褚洄之思考这人可能的来处,一条白名单消息传来。
是张照片。
褚洄之接住,只看了一眼,脑袋便轰地炸了。
他拍视角下,莫岁醉醺醺地窝在沙发柔软的角落,暗紫色的灯光打在灰色的瞳底和高挺的鼻梁,迷离不明。
照片主体只聚焦莫岁,可褚洄之还是从桌上散落的酒瓶与边角的人影看出,莫岁身边绝对有不少人。
艹,那还有心情管什么追杀他的不明势力。
褚洄之骂了句脏,火速从暗网退出,同时收到了光屏上的第二条消息。
发信的是莫岁的通讯号,但发信人的口吻一看就不是莫岁。
“来斯凯乐门。他非得叫你。”
褚洄之呼吸一滞,直接将通话拨了过去。
刚一接通,爆发而出的嘈杂音乐和笑闹人声成为了压垮褚洄之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谁?莫岁呢?”
褚洄之语气阴冷到极点。
光屏那头的缪特也烦得不行。
要不是莫岁坚持,他死也不愿意把褚洄之叫来。
缪特看了眼已经堆了半屋子的礼物盒,实在觉得莫岁丢人,扯着嗓子没好气道:
“听不出来我是谁?你小子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真他妈服了。”
“给你二十分钟,报我的名字,会有人领你进来。你要是没到,我就带莫岁换地方接着玩。”
缪特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讯。
莫岁已经进入了喝醉的二阶段,彻底没了胡作非为的精力,偷藏的那瓶酒刚刚也被缪特发现后强行没收了。
一贯的冷淡傲气全都融化,莫岁现在看上去是毫无攻击性的乖巧漂亮,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见人就笑,和平常判若两人。
“嘉利,你把终端还我嘛,我还没买完呢。”
莫岁口齿清晰、语速缓慢,和缪特理论。
“买什么买,他那儿值得你花这么多钱?”
缪特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道:“而且他现在不已经赚了不少了吗,怎么还花你的……”
不对。
缪特·嘉利是不应该知道褚洄之的事业状况的。
缪特自觉失言、表情一僵,幸好,喝醉的莫岁没听出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莫岁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不给就不给。”
他自力更生地站起,有些晃悠地朝落地窗边的吧台走去。
屋内铺了满地的长绒地毯,人走上去本来就是不太稳当的,好给醉酒后的公子小姐制造些泼酒或摔倒这类暧昧的巧合。
有个陪酒的男生见莫岁走得踉跄,跟上去就要扶住莫岁。
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画着上挑的眼线,秋波暗送地看向莫岁,谁知他指尖不过刚刚碰到莫岁的衣角,小少爷直接反手一招擒拿,压着人细弱的胳膊就给行云流水地按到了地毯上。
全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这下实属肌肉记忆的战斗本能,连莫岁都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莫岁松手,抱歉道。
那男生小臂撞到桌角,泛起大片的淤青,看着怪吓人的。毕竟也是自己搞出来的,莫岁有点愧疚,把旁边的冰桶递给那男生。
“你敷一下吧,后续医药费一并算在酒钱里。”
莫岁觉得自己只能算是基本礼貌,却不知道这儿根本没有客人会对陪酒有礼貌。他的处事方式对那男生来说堪称温柔,人家看他的目光都快滴出水来了。
油盐不进的莫岁没注意到这些,他坐到吧台旁,托着下巴看向一楼。
人头攒动和律动光影看久了便有些困,莫岁打了个哈欠。酒|精开始发挥副作用,他觉得有点头痛。
就在莫岁昏昏沉沉之际,人群中出现张熟悉却依旧惊艳的脸,像是夜风蓦然拂过,他瞬间神清气爽了不少。
莫岁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人就是褚洄之,笑意顿时更浓了些。
一室颓靡之色中,褚洄之清俊挺拔、气质出尘,与众人格格不入。
但他步履匆匆,那张漂亮的脸上尽是阴沉紧张的冷色,隔着老远都让莫岁感觉他周身的温度绝对很低。
厅内突然出现这么个鹤立鸡群的人物,自然吸引了周围众多的目光。
莫岁眼看着不少人要跟褚洄之搭讪,褚洄之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却跟周身都装了探测器似的,愣是没让人沾到他半片衣角。
“莫少,您的衣服刚刚被我弄脏了,我赔给您吧。”
耳边响起声音,莫岁转头看向说话人,发现是那个刚刚被他过肩摔的男生。
莫岁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在自己衣摆上看到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渍。
他要是不提,莫岁根本没注意到。
“没事,不需要。”莫岁道。
或许是因为莫岁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其他人实在太不一样,外貌出众、家世显赫、甚至连脾气都好,所以就算被明确拒绝,那男生也依旧不愿死心。
他壮着胆子,凑近了些,温声细气道:
“我有在这个牌子的门店工作过,知道这料子沾了水就算毁了,您还帮我出了医药费,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男孩身上的香水味熏得莫岁不太舒服,要不是因为喝醉后反应也变迟钝,莫岁早就退避三舍了。
他往后退了退,耐着性子道:“我不在意,真的不需要。”
男孩坚持道:“可是……”
砰——
半机械化的厚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传出的巨大闷响打断了男孩的话。
褚洄之的声音冷到令人不寒而栗,冰封在漆黑眼瞳中的怒意顷刻就要破土:
“他说不需要,你没听见吗?”
没人认识这位不速之客,却见他目标明确地向吧台旁边的莫岁走去。
那男生还愣在莫岁身边,褚洄之揪住他的后衣领,不容分说地一把将人拽开。
褚洄之扫了一眼屋内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又看到桌上地上堆满的礼物,强烈的危机感攀上顶峰——
任何人乍见这副场景,都只会以为是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在无差别给在场众人送礼物。
锐利冷暗的眼睛扫过屋内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
室内气氛降到冰点,只有莫岁这个小醉鬼还在没心没肺地冲褚洄之笑。
莫岁撑着吧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一头杵在褚洄之肩膀上。
醇香的浓郁酒气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果香,都快把怀里的小卷毛腌透了。
褚洄之揽着莫岁,想生气却没有立场。
烦闷和难捱充斥心脏,他却只能询问道:
“喝了多少?”
“一杯半。”
莫岁老实回答,想了想,又两手比划着补充道:
“再加一瓶,这么大的。我藏起来喝,他们都没发现。”
褚洄之听得脑仁疼,却拿莫岁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先冷静:
“去沙发坐着好不好?”
莫岁心里还惦记着他那一堆礼物,他现在的大脑只能支持他单线程运作,所以他摇了摇头,转身要去拿东西。
褚洄之不知道那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全是给他的,在他的视角里,莫岁站都站不太稳,却还在远离他。
莫岁是要离开自己去拿东西送给在场的哪一个人。
内心压抑到极点的占有欲彻底被引爆,褚洄之拉住莫岁的手腕,强行把莫岁拽向自己。
莫岁略一踉跄,下一秒,褚洄之抄起他腿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莫岁有点不舒服,他下意识挪了挪,却被褚洄之抱得更紧了些。
“别动。”
褚洄之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硬邦邦的。
低沉的嗓音带着少见的强势,莫岁眨了眨眼,乖乖没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