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寂离开北疆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排场,除了逯阳城的官员外,还有许棣带着军中副将前来送行。
离开的这天风有些大,谢寂拢了拢披风,与在场诸位一一告别,轮到许棣时,谢寂一拱手,笑道:“许将军,后会有期。”
许棣这些天都在钻研马镫的构造,每看一次都暗叹做出马镫的人的聪明才智。
他能预感到若是他的骑兵组建后安装上马镫,在战场上一定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许棣向前一步,拱拱手后就心急问:“景王殿下,那马…那物能否大量生产?”像军中器物,都是需要报备给朝廷,等朝廷同意了才能生产使用。
谢寂点头,当初给他制作图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安排了,只是这两天一直没有时间去见许棣:“当然可以,而且此物以后会纳入军械战备,过些时日就会随新盔甲等物一同送来北疆。”
谢寂看了看天色,早上天气凉爽,这时出发正好,也不再耽搁:“许将军还有各位大人们,就送到这里吧,军中和城内还有要事需要各位,我就不叨扰了。”
谢寂再度抱拳道别,转身向洛十道:“走吧。”
披着银灰披风的身影走向朝阳的方向,灿烂的阳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淡淡金边,清风吹起袍角,仿佛被召唤而去的仙人。
看着谢寂远去的背影,许棣心中微微一窒,之前对于马镫而升起的满心欢喜一扫而空。
他这时才真切意识到,景王是真的回京了,再见面也只能是逢年节进京时了。
意识到这点,许棣发觉自己心中竟有一丝不舍与心慌。
他摁摁胸口,还是觉得再找个大夫看看的好,或许之前那老大夫是个庸医也说不定。
“回吧。”眼看着车队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许棣转身道。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各自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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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喝茶。”马车内,叶清小心翼翼的给谢寂奉上一杯茶。
谢寂闻言放下书,将茶接过来道谢。
接茶时看到叶清手上那一道道裂纹,粗糙得不像女孩子家的手,倒像个做惯农活的农民。
他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你也别忙了,若是觉得无聊,从书箱里拿本书看看。”
叶清连连摇头,她现在是婢女,怎么能不伺候人,反而坐那里看书呢。
再说了,景王殿下是大好人,她得好好做事才能回报景王殿下,不敢偷懒一分一毫。
谢寂见状,直接取了一本书递到叶清手中:“今天的任务不是伺候我,好好看书。”
“这……谢殿下。”叶清看向他,就见他眼神温和但坚定,也只能应下。
谢寂塞给她的是一本趣味读物,历朝历代的名人小趣事,一下子就将叶清的视线牢牢抓住了,她全身心沉入书本中。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谢寂拿起书来,只是思绪已经不在书本上了。
这本狗血文里男主是许棣、女主是叶清,男主的剧本是从朝中权贵许家继承人成为戍边将军,再到扶持皇子上位的大将军王,最后是造反成功的皇帝,一路顺风顺水的开挂人生。
女主也就是叶清的经历确是凄惨的多。她出生于官宦人家,出生也是锦衣玉食的养到五岁。可五岁那年,父亲被政敌构陷,全家被流放北疆。
一路上环境恶劣,死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来到北疆安家,又被大官小吏各种剥削。又长了十年,蛮族骑兵来犯,把她家所在的村子杀光抢尽,又将在外干农活的她掳走,将她父母一刀砍死。
好在她又被许棣带兵救下,送去逯阳城内洗衣坊做事。本以为苦难就此为止,没想到又碰上许棣与景王回京述职,郭槐来当监军。
郭槐好色的很,勒令城中官员奉上美人供他享乐,叶清被盯上了,从此生不如死、饱受郭槐折磨。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逯阳城,去了一个不知名小城安居,小城却又被蛮族大军踏伐,城中百姓惨遭屠杀,叶清躺在死人堆里装死逃过一劫。
于是决定南下,她想着这样总不会遇到蛮族骑兵和郭槐之流了。只是刚流落到凉州城外,就被拍花子打晕卖入青楼,从此成了卖笑的妓子,她不从就被打,打到遍体鳞伤、打到她在鬼门关几次徘徊。
后来叶清并没有屈服,只是想通了,她想杀了这些人,这些不把人当人的人,前提条件是她得活下去。
再后来她成了青楼花魁,成了十三州里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当然之后就是与男主的相遇相知相爱。
听起来好像很励志,但谢寂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她明明可以不用遭遇这些,她明明可以好好的、安生的活着。
所以在叶清突然跪下求他的时候,谢寂答应了,或许这次她能有一个更光明璀璨的人生。
这时叶清看到书里有趣处忍不住笑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巴,生怕惊扰到他。
“无妨。”谢寂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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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谢,不要再看外面了,你心情已经低落到很低的指数了。]零试图劝阻。
谢寂却置若罔闻,他认真看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
[零,我要记住这一切,这样等清算的时候,才能让他们也体会到这样的苦。]
窗外的路上是一排排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百姓,看起来他们已经命不久矣,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了,只能躺在太阳底下等死。
谢寂这一行车队经过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或许是已经没力气讨食,或许是看到许多带刀的侍卫心生害怕,总之他们连动都没敢动,就那样瘫软在路边。
“洛十,带几个人将粮食分发给他们,每个人都分到。”谢寂吩咐道。
洛十领命而去,谢寂就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百姓从漠然到害怕再到激动,所有人为了能吃到东西而疯狂起来。
他这一路走来,一边走一边分发粮食,随车带着的粮食满了又空空了又满。他想着越靠近京都,难民应该会越少,可他见到的事实却是难民越来越多,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华丽奢靡的大宅子也越来越多!
从北疆回京都需要借道三座州府,凉州城、雁州城、洛州城,这三座州城分别是安王、谦王、鲁王的封地,这三位论是辈分来,是他的堂伯。
他路过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拜访过,只想着低调些早点回京都,没想到竟然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上辈子他几次路过这三城,城内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
他上辈子很疑惑,明明大楚朝人人过得都很好,百姓家家有余粮,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有人揭竿而起?
那时候他实在太天真了。
谢寂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他要牢牢记住这些天来见过的场景。
待他回到京都,这些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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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粮食拉回来了!现在正在清点数量,准备往粮库里放呢!”一副将小跑着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大大的笑容。
“多大人了,一点也不稳重!”听到消息许棣虽然也高兴,但也没有像这李副将一样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李副将现在激动的很,才不管训斥:“将军你要是跟我一样去看看,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我随意查了一袋,景王殿下送来的可都是上好的新粟米,都是脱了壳的!”李副将简直激动坏了,他戍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新、颜色这么鲜艳的粟米!黄澄澄的,真他娘好看!
他们戍边军就像后娘养的,每次送来的粮草缺斤短两不说,还都是些七八年的陈米,还往里掺糠掺石头掺土,哪次突然送了没脱壳也没东西掺杂的粟米,他还得怀疑是不是里面有发霉的米。
说起来就眼泪止不住,所以这次见到这批粮草,李副将简直兴奋的不得了!景王殿下真是个好人,他之前还觉得景王是个弱不禁风的废物,实在是罪过罪过!
李副将决定明天就替景王殿下上柱香去,保佑他下次还给送这样的好米!
不一会,许棣帐篷里又来了几个副将,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不仅粟米是新的,连马儿的粮食都是上好的,我闻着那草气,怕不是刚收割的!”
“不止如此,还有稻米呢,稻米也是新鲜的,还有米香气!”
“那可是精米,不是梗米!达官贵人才能吃上的好东西!就这么给咱们送来了!”
“而且我见还有一排排的腌肉和腊肉,以后咱们可有口福了!”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说了半天,总结出一句来:
“要是以后是景王当皇帝就好了!”
许棣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心里不由自主想起那天谢寂离开时的背影,那被风吹起的袍角他依然清晰记得。
景王他……是不是有些过于瘦了,平日里肯定没好好吃饭。
许棣突然有种冲动,想给景王写一封信,问问他的近况,最好能仔细叮嘱他,让他多吃一些饭,不然仿佛随时能被风带走的样子。
此时帐外的兵士们也听说了粮草是上品事,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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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十天左右,在洛一追上他们的第二天中午,谢寂就远远看到了京都城墙的轮廓。
进城也很顺利,谢寂出示了令牌就被毕恭毕敬的请进了城内。
有趣的是,在距离京都二十里的地方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难民,连乞丐都没有了,就好像是有结界一样分割了两种不同的世界。
谢寂回府稍稍休整了一会,皇宫中就来了旨意,让二皇子进宫面圣。
洛一有些担忧,他主子刚在北疆拒接圣旨,又将郭槐斩杀,这次入宫怕不是会被责罚训斥吧?
谢寂感知到洛一的不安,安抚道:“无事的,放心,我自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许棣写信后让洛一带回
谢寂望着手中这封让他好好吃饭的信,一时间陷入沉默,许棣怕不是被夺舍了?
零围观了一切,冷哼一声。
许棣则远在北疆,暗自期盼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