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柳又是谁？”顾白理清所有的线索，整个事件快要完成闭环，现在只多了一个分□□就是江柳。
奚长漠伸手一勾，将银簪拿了出来，“问了不就知道了。”
浅白雾气升腾，在空中凝出一道人影，江柳不甘不愿的蜷着腿坐在半空中，那张妖艳的脸上此刻写满失落。
奚长漠抬手召回小黑狗，那段影像再一次出现。
“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将画面暂停，阿琉的正脸显现在江柳的眼前。
江柳随意瞟了一眼，“不认识。”
奚长漠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将阿琉脸上的伤疤放大，“或者说你认识这个吗？”
江柳不耐烦的抬起眼，目光在触及那道疤的时候猛然顿住。
他突然害怕的抖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冒出冷汗，一贯纯净的眸子里蓄满泪水。
“别，别过来！”
他拼命的往后退，却又被银簪禁锢，“我很听话的，别打我！”
瘦弱的双臂横挡在身前，一道道血痕陡然出现在胳膊上，一道接着一道，仿佛有人在拿一把刀狠狠划在上面。
“商慕，我要死了。”
江柳眼里的泪一滴滴滑落，转眼间消散在空中，“商慕，我撑不下去了。”
顾白拧着眉打散影像，小黑狗汪了一声缩回奚长漠的手里。
“江柳？”
顾白试探般喊了一声，眼见情绪逐渐失控，他只好暗中运起灵力，温和的灵力逐渐安抚住江柳的情绪。
顾白松了口气，幸好刚才设了结界，不然照这个架势下去，铁定被周围的人发现，到时候出了幻境，还要给洛宁城的官员写报告，太麻烦了。
江柳睁着通红的眼睛，眉毛一点点皱起，他惨然一笑，“我想起来了。”
他看了看顾白和奚长漠，坦率道，“幻境是我设的。”
顾白诧异的看向他，“那为何追踪符打在了阿琉身上？”
江柳飘到凳子上坐好，无悲无喜，“阿琉也是我，设立幻境时，我将自己一分为二，阿琉守在商慕身边，而我守在商家。”
这个答案震惊到了顾白，虽然他们一直觉得江柳身上有秘密，却不曾把阿琉和江柳想在一起。“很惊讶？”
江柳记忆恢复后，性格也逐渐向阿琉靠近，“惊讶早了，明日是商家娶亲之日，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你们那时候再惊讶也不迟。”
顾白盯着热腾腾的臊子面，开口道，“你想要商家死？”
江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摇摇头，“杀了他们太简单了，我又何必做这么大一个局，引来大名鼎鼎的顾仙师呢？”
奚长漠忽地轻笑一声，“你想保商慕。”
江柳猛地收了笑，脸上没了表情，此刻倒显出几分鬼的阴森，“你待如何？”
奚长漠挑眉，手上随意把玩着银簪，“不如何，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不过杀了自己兄长的商家养女，确实难以生存下去。”
江柳彻底没了笑，周身生起血雾，张牙舞爪的想要撕碎眼前的人，却被一缕魔气镇压。
奚长漠玩味道，“裂界的气息，看来仙师的结界出了漏洞啊。”
顾白眸色深沉，在江柳血雾涌动的时候，他便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结界每五年便会加强一次，江柳，你是如何沾染上裂界气息的？”
江柳眼带嘲讽，“顾仙师都不知，我又如何得知。”
奚长漠不耐烦的甩给江柳一道魔纹，“不知道就闭嘴。”
江柳：“......”你这么玩犯规了啊！
下一秒，他被团成团塞回了银簪。
顾白目瞪口呆，剧情的转折是不是有点骨折？
迎着顾白的目光，奚长漠手指微动，他确实有点烦躁，为什么偏偏在洛宁扯出一堆事。
魔修少有压制自身情绪的，他也是魔修，这两天没直接把幻境毁了还是看在三界合约的面子上。
顾白咽了口口水，“尊主啊，你要去抓阿琉吗？”
奚长漠神情冷淡，“既然他要保商慕，那就遂了他的意，你小心，明日娶亲的人选大概会是你。”
顾白无奈的叹口气，都是女装惹的祸，江柳那个鬼肯定会故意将他绑到花轿里，这不摆明了要将他和奚长漠拉进局里吗。
他不死心反问，“有没有可能江柳会选择你啊？”
奚长漠冷漠的捏碎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因为商家看上的是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毫不留情的起身走了。
走了？顾白仰天长叹，面也不吃，水也不喝，就这么走了？无情无义的人，浪费粮食可耻！
“小公子，是面不好吃吗？”
收拾桌椅的大娘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面，有些紧张。
顾白微笑，“好吃，那个人从小就脑子不好，越好吃的东西他越觉得难吃，别管他。”
他含泪塞了一大口面，最后撑的走路都打飘。
回到顾家，他先去安抚了一下顾父顾母，提前给他们说好自己明天有事。
“小白交朋友了，好事，好事啊。”
顾母泪眼汪汪，硬拉着顾白坐在饭桌上，夹给他一块排骨。
排骨油润润的，色泽鲜亮，味道诱人，一看做饭的人就功力深厚。
顾白在顾母殷切的注视下，继续含泪咬了下去。
他恶狠狠的咬着排骨，“奚长漠，等出去的，我拿面条撑死你。”
愉快的用餐时间结束，顾白呆呆的躺在床上消食，吃饱了就困，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新嫁娘，过门廊，眉弯弯，嫁儿郎。”
半夜，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飘渺的歌声，声音轻柔，恍若情人间的低语。
声音缓慢而诡异，一点点靠近床上躺着的人，一声轻笑，血雾翻涌冲向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新嫁娘，该梳洗了。”
血雾捆着顾白，睡梦中的他不适的挣了挣。
长裙，花钿，浓妆，发髻，血雾自上而下，将他打扮成新嫁娘。
顾白依旧紧闭双眼，床上的阵法微微发亮，却被血雾一点点吞噬。
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丝毫没有惊起周围的人，这一夜，好似一个平常的夜。
“又娶亲了啊，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商家看上了。”
……
朦胧的阳光照在顾白的脸上，他皱起眉，艰难的睁开眼。
大红色映入眼帘，微风吹起的轿帘轻轻打在他的侧脸，唤回他出走的神志。
外面人的议论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勾起嘴角，成了。
下一秒，捆在他身上的血雾被灵力震开。
顾白掀起轿帘，自进入幻境起便缩在储存空间的青鸟飞了出去。
接下来，就该收网了。
青鸟悄无声息的飞至奚长漠身边。
奚长漠起身走向商慕的院子，只留给叽叽喳喳的青鸟一句，“去找你主人。”
他推开院子，坐在石凳上的商慕诧异回头。
奚长漠没打算解释，他掏出银簪，放出江柳。
“你是谁？”商慕皱着眉问道。
阿琉也闻声出来，眼见奚长漠站在院子里，她扬声道，“擅闯别人家，公子真是好教养啊！”
奚长漠懒得跟她废话，多日积攒的烦躁此刻达到顶峰。
他捆着江柳直接扔向阿琉，左手止住阿琉抵挡的动作。
魔气一点一点的将两个人缠在一起，血色的光逐渐强盛，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他硬将两人融合在一起。
“本就是灵魂的混杂体，还敢擅自将自己一分为二，愚蠢。”
他嘲讽般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院子里唯一的人。
商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进了自己院子，又对阿琉说了奇怪的话，本就胆小的她下意识的想要逃走。
奚长漠对上商慕，语气倒是好了一点，“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来或不来你自己选。”
商慕瞪大双眼，掩藏了许久的情绪涌上心头。
奚长漠不想等，顾白那边已经进了商府，时间是越来越少。
“江柳想要保你，商慕，你确定要逃避下去吗？”
商慕如何选择，顾白丝毫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他有危险了。
昨天他便提前通知了齐年，今日他刚进府，齐年便混到他身边。
如今，面对商陆房间里长得参差不齐的怪物，他默默吐槽一句，“江柳也真是不挑啊，长这么奇怪也能放出来。”
齐年没听清楚顾白的声音，他握着剑挡在顾白面前。
“怪不得那些新娘死的悄无声息，原来成亲那天，商陆的房间会额外附加一个新空间，空间里的这些怪物应该是源自幻境主人的想象。”
他说了一大段话，没听到身后人的回答，还以为顾白受了伤，急忙回头查看。
“半......半枝莲？！”
这声惊呼唤回了顾白的思绪，他淡然一笑，横剑在前，“我们两个得撑到商慕过来，齐年，开打吗？”
齐年激动的点头，“打！”
这可是顾仙师啊！没想到他居然能和顾仙师并肩作战，这出去了不得好好宣传一番！
顾白挽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指浑身燃着火的人形怪物，“你是火灵根，去解决后面的变异植物。”
浅淡灵力率先冲向怪物，随后，他提剑刺向去。
肆虐的火球从天而降，不由分说的砸向顾白。
他闪身躲过一颗火球，反手捏诀，巨大的藤蔓从地底爬出来，一根一根交织在一起，将火球阻挡在上面。
顾白手握半枝莲，墨绿色的剑身上盈着浓郁的剑意，下一瞬，剑意划过数条曲线，围住怪物。
铮——
半枝莲对上火焰妖刀，灼人的火焰炙烤着剑身，似是要将它吞下去。
顾白轻笑一声，“想把我困在这里？那我给你再添上一把火。”
“一。”
半枝莲发出亮光，附着在剑身上的灵力逸散开来，整片空间里充斥着属于顾白的木灵力。
“二。”
怪物身上的火焰猛涨，随着灵力一点点燃烧至整片空间。
“三，齐年回来！”
顾白猛地后撤，后面正在烧着巨型花的齐年丢下燃灵符，左躲右闪的赶到顾白身边。
在火焰逼近的那一刻，顾白撑起结界，莹白的玉兰花将两人紧紧包裹，也将火焰阻挡在外。
大火里，细微的碎裂声逐渐扩散，一声又一声，直到有人轻叩玉兰花瓣。
“出来吧。”
奚长漠淡漠的声音传来。
顾白收了结界，环视周围，“商慕同意了呀。”
奚长漠靠在一棵柳树上，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外面，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幻境，而是商慕记忆里的洛宁。
“思华年？是那个能将人记忆提取出来，自成一个空间的阵法思华年！”
齐年惊叹出声，“没想到我居然能看见传言里的天级阵法，这怕是连主修阵法的无念阁也很难摆出来吧！”
顾白一脸神秘，心里却在想，这天下能有男主不会的阵法吗？
那不可能的，别说思华年了，思流年他都能给你研究出来。
商慕飘在半空中，整个人沐浴在白光里，她身下是复杂的阵法不停运转，延伸出几道光连接在商慕身上。
整个洛宁城里的人，都身处在她的记忆里，这就是顾白和奚长漠为江柳做出的回答。
叮当叮当，阵法开始转动，围绕在商慕身上的光越来越亮，她的身后，巨大的幻影显现在众人眼前，那是商慕的记忆。
“王管家，今日还是来买伤药的？”
“是，原样包好就行。”
王管家提着伤药，晃晃悠悠的回了商府，“小姐，你要的伤药。”
商慕一身洗的发白的衣衫，一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束起，朴素到连路过的丫鬟都不如。
她接过管家手里的药，柔声道谢。
叮当叮当阵法再一次运转，幻影里的时间来到夜晚。
商慕小心的推开商陆的房门，这个时间，商陆一般在酒楼里与狐朋狗友玩闹。
她左右看了两眼，在书柜暗处轻按一下，一扇门打开，露出里面的地道。
出人意料的是，地牢里关着的不是江柳，而是许多男男女女，最小的看起来才八九岁，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
“商姐姐。”
一个小男孩穿着破旧的麻布衫，缩在牢门边上，纯净的眼睛看着商慕。
商慕眼圈微红，不忍心的摸摸他的头，“是姐姐没用，救不出来你们。”
“我们知道姐姐也出不去这里，没关系的姐姐。”小男孩抿着嘴，反过来安慰商慕。
这段回忆定在小男孩含着希望的眼睛上，看着那双眼睛，有些人已经不忍心的撇开了头。
阵法再次运转，叮当叮当，时间停在了三天后。
商慕再一次带着伤药进入地牢，可等待她的是早已没了气息的众人。
“商姐姐，我们撑不住了。”
上一次离开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扯着她的衣角，细碎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为什么？！”
商慕跪倒在地牢中间，平日里极守规矩的她此刻早已没了礼仪，只有流不完的泪水和拽不断的铁索。
“阿然，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已经可以出去了，再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阿琉，我明天就能出商府了，你喜欢的屠苏酒我们可以一起喝。”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晚了一步！”
白瓷瓶散落一地，商慕挽好的发髻乱作一团，清秀的脸上带着泪痕。
她不断扯着铁链，可这是玄铁打造的铁索，任凭她指甲崩断流血，也奈何不了一丝一毫。
她曾试过无数办法，砸，砍，用火烧，她用尽力气都无法打开牢门，可她还是拼命扯着，拉着，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商慕，你怎么会在这里！”
商陆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商慕缓慢回头，杏眼里含着泪，红血丝爬上眼珠。
“他们死了！被你害死的！”她早已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嘶哑的声音。
商陆神色阴沉，向前扯住商慕的头发，阴冷道，“你只是一个被我们家抛弃的童养媳，商慕，当好你名义上的废物养女，我们能关你十年，就能让你一辈子都出不去。”
商慕神色逐渐平静，她毫不在意的刺道，“商陆，你错了，没有人能关得住我。”
商陆狠毒的将她拖起，让她跪在自己身前，“你可以试试。”
商慕趴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侧脸，止不住的泪水滴在地上，“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商家有钱有权，你却每三日便要割人肉，放人血。”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颤抖，“这天底下竟还有你商公子得不到的东西。”
商陆玩味的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是怎么进的商家，说白了，你只是一个原本用来为我替命的工具而已，只是可惜了，我找到了别的办法。”
说到这儿，他恶狠狠补了一句，“这些人可是替你丢了命啊，商慕，我的妹妹。”
“呵呵！”
商慕笑出声，这声笑在地牢里格外明显，一声声，打在商陆的耳膜里。
“原来如此，这人人艳羡的商家，原来只是空有表象而已。”
她颤抖着拨开商陆的手，袖子里滑落一根银簪，簪子上刻着一张张笑脸，那是她花费了三个月一点点刻出来的。
她紧紧握着银簪，平日里柔弱的手此刻力气大到微微颤抖。
“哈哈哈！囚我十年，害人无数！你商陆又凭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商陆嘲讽的用脚尖挑起商慕的脸，“凭我生在商家，没人动得了我！”
商慕释怀一笑，“生在商家？”
“那就用这个送你走吧。”
簪子捅入商陆的脖颈，完全没想到商慕会杀自己的商陆狰狞着脸，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要将她掐碎。
商慕忍着痛，在商陆阻挡的力气下，将簪子深深插进去，鲜血流了满地，弄脏她白色的裙摆。
她神色冰冷的看着商陆逐渐没了气息，满地的鲜血却引不起她半分恶心。
“杀得好！”
画面再一次暂停，底下有些洛宁人早已压抑不住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顾白回头看向奚长漠，“最后一段了，做好幻境破碎的准备。”
奚长漠指尖轻拨铃铛，叮当叮当，铃音停下，空中的商慕皱起眉。
商府，商慕跪在地上，白衣被血染了大半。
“杀兄长，商慕你好大的胆子！”商父一拍桌子，怒容狰狞。
商慕神情冰冷，笔直的跪在地上，“我没错，错的是商陆！”
商母冷笑，“你没错！我儿杀了几个贱民又如何，那些贱民能为我儿续命那是他们的荣幸，来人，将她沉塘！”
商慕讽刺的看向她，“助纣为虐，十年前能为了商陆将我囚禁，十年后，能说出这番话，李清歌，你夜里睡得着吗？”
商母愤怒起身，“好啊你，敢直呼长辈名讳，罪加一等！来人，给我先打上三十大板，再沉塘！”
商慕被人拖起，她依旧神色冷漠，冷漠的看着这一出闹剧，要不把他们都杀了？
她心里蓦地蹦出这个念头，帮凶依旧活得好好的，阿琉他们却没了性命，着实不公。
可她的袖子里早已没了银簪，她痛苦的闭上眼，罢了，她这一生活得总归是个笑话，想救的人救不了，想去的地方去不得。
她沉默的等待死亡。
“鬼啊！”
“这是什么！”
下人们乱作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一团血雾席卷而来，拖着商慕的两个人没了气息，她颓然落地。
“沉塘？洛宁的律法有哪条如此规定！”
血雾逐渐形成一道人影，那是——江柳！
商父拉着商母，状似冷静问道，“你是谁？”
江柳挑起眉梢，“我是谁？我当然是被你们儿子害死的那些人啊！”
商慕猛地抬头，早已没了生机的眼睛里迸出一道亮光，“你们回来了？”
江柳浑身涌出血雾，血雾逐渐笼罩住洛宁城，“既然商家要编造谎言，那就让我看看，真相败露，有谁会站在你们身后！”
嗑哒，阵法停止，商慕缓慢落地，早已等在一旁的江柳将她抱住，静静的等待自己创造的幻境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这个案子就完了，啊啊啊，我感觉写的好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