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主子让我来告诉您，最近几日他有事，您记得自己练功。”

卫知寒早早起了床，刚换好衣服，就听见吴乘舟来敲他的门。

“为什么啊？”他打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问。“是很重要的事吗？”

吴乘舟点头。

“此事关联甚大，牵连到了一些……嗯，往事，不得不处理。”他斟酌一下用词，尽量明白的告诉了卫知寒。

卫知寒情绪低落的应了声好，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吴乘舟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摇头离开了。

他坐在桌子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王八。

明明说好了今天要陪他的。

秦飞轩从一套拳法开始教起，说是能强身健体，还说若是他的话，打人不见得会多疼。但卫知寒还是练得很认真。没办法，生病多难受啊，还很麻烦，他才不想总是生病。

街上时不时会传来鞭炮的声音，也有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就是客栈的院子里也有放完鞭炮的红纸屑。卫知寒反复练着那一套拳法，直到肌肉酸痛，手臂抬起来都费劲为止。

枯燥的一个白天过完了，卫知寒把自己丢进浴桶里。

算起来，这还是离开皇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泡热水澡。他无形中有种预感，他们怕是得在竭川留下不短的时间。

或许是有人故意在拖慢他们回宫的速度，也或许是故意让秦飞轩遇到这些事，还有可能是运气太差，接连不断的遭到麻烦。

也不知道秦飞轩是怎么想的，反正卫知寒是很不爽。

在路上多拖一天，他的心就多一天不能放下。已经有人开始在针对自己，他不想，也不能栽在这路上。

水凉了。

卫知寒从浴桶里出来，听见秦飞轩回来的动静。他懒得擦头发了，翻出一条大氅走了出去。

“皇上，您回来了啊。”礼貌的问个好。

“嗯。”秦飞轩看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头发，也没问为什么不擦干净，直接道：“过来。”

卫知寒不知道他喊自己到他房间去干什么，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跟了过去。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看见秦飞轩走到里间去，又走出来，手里拿这张干的布巾，让他坐下。

“怎么不擦头发。”等开始给卫知寒擦头发了，他才低声问。他不提，卫知寒倒是忘了自己头发还没擦。“大概是懒吧。”

他笑着说了一声。

秦飞轩没再说话了，手掌运起内力，隔着布巾给他烘干头发。

暖洋洋的，让卫知寒感到放松，很舒服。

两人都没说话。头发擦干之后，卫知寒便要回房去休息了。他刚踏出去一步，秦飞轩对他说了声“抱歉”。

是在说明明约好了陪他一天却失约的事。

卫知寒淡笑一声，道没事。

那句“今天是我生辰”，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不过也罢，来日让他补上就是。

他走后，秦飞轩挑亮了桌上的油灯。

“无声，无影。”这时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让气氛变得凝重。无声无影来到他面前，俯首听令。

“无影，你照旧跟在卫知寒身边，护他周全，不许再有闪失。去吧。”

“是。”无影想了想，又问：“需要告诉卫公子吗？”

秦飞轩沉吟片刻道：“不必。让他认真练拳，什么都别管。”

无影走后，他又向无声看去，示意他开始说。

“竭河上游的确有人把水闸围起来，看守极其密，浣溪遇到的高手也在，无法靠近。但能看清他们在挖新河道，似乎是想接到岚江。”

无声用余光看到秦飞轩在用手指轻轻拨弄茶碗盖。一般在非常生气的时候，他的手指会有这样的动作。这让无声有些不敢说接下来的话。他正想着要不就别说了，秦飞轩却看出来他还有话：“说。”

无声大着胆子接道：“还有几个西南人。”

“西南……”

秦飞轩站起来，走到窗边。今晚那弯月被云层掩住，连一个角也不露出来。就像是在害怕谁会发怒一样。

西南与秦飞轩有过节，且还是陈年老账。先前诸多顾忌，现在是西南自己撞上来，可真是……作孽啊。他这位主子在一些时候，当得上一句“凶狠之徒”。

秦飞轩一连几日早出晚归，不见踪影。卫知寒很想知道他干嘛去了，但是他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够知晓的，遂也没有过问。

心里头却始终是惦记着那天没有人陪自己过的生辰。

于是他决定煮一碗长寿面给自己吃。

“掌柜的，请问可以借一下客栈厨房吗？”卫知寒很有礼貌的向客栈掌柜询问。掌柜是个身材微胖，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很爽快的同意了，还没要卫知寒给他的钱。“多谢掌柜的。”

卫知寒洗净手，洗好菜，煮好了一碗长寿面之后还把厨房简单收拾了一遍。然后他就蹲在厨房后门开始吃。

一边吃还要一边想，得亏了先皇把他娘俩丢到冷宫里头，导致这么多年来煮过的饭比自己走过的路还多，否则此刻连这碗面都吃不上。

刚煮起来的面，瓷碗还有些烫，卫知寒便把它放在身旁，打算凉一会儿再继续吃。

因为是入了夜，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卫知寒只在角落点了一盏烛台。明明窗还关着，不应该有风吹动烛火，左侧自己的影子却在不正常的摇晃着，这令卫知寒眉目一敛。

耳里细细分辨着不属于这里的声音，等到靠近时，猛地抄起手边面碗往来人头上一盖。

这可是才起锅没多久的面汤，烫着呢。虽然不至于烫伤，但也能给卫知寒足够逃跑的时间。他飞快从后门跑出，站到院子里，直看向已经与无影打起来的刺客。

这刺客浑身包得严实，只露出来一双狭长的吊梢眼，看着挺刁钻刻薄的。卫知寒看了片刻，得出结论，这人长得丑，所以才蒙着脸。

“无影，活捉。”眼见着刺客受了伤，渐渐撑不住要跑，卫知寒才下了命令。

此言一出，果然无影出招就收敛了许多，不再是奔着要害去的，没多久就把人绑着压到了卫知寒面前。

卫知寒垂头俯视这刺客，眼中冰冷。无影扯下他蒙面的布巾，点了穴使他动弹不得，也无法说话。

“能告诉我，谁让你来的吗？”

刺客不答，看那神情似乎是不屑之中带着一丝打不过的气愤。

卫知寒蹲下来，点开他的哑穴，又问了一遍。

“谁？”

刺客冷笑：“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来问我？”说罢，就要咬破齿里藏的毒。卫知寒手疾眼快的把他下巴给卸了，一个手刀下去，人就晕倒在地。

无影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最后目光定在他脸上：“卫公子，您——”

卫知寒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然后微笑。

“嘘，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虽说是问句，威力却不亚于秦飞轩生气时的命令。无影下意识就答应了，直到看见卫知寒那不太纯良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

“你可是共犯，若说了出去，我就说都是你，反正你说不过我。”他随手把刺客扔到无影手上，悠哉悠哉的走了。

无影沉默着帮他关好刺客，心里头想，卫公子这纯属欺负暗卫大多不善言辞。

卫知寒回到房间门口，看见了好几天连影子也没有半点的秦飞轩。遂招了招手。

“皇上今日回来的这么早？”他走上前去，站在与秦飞轩近的地方交谈起来。

“回来给你带好消息。”他抬手，“过来。”

“什么？”卫知寒好奇的跟着走。

“少霜很快就能过来，届时能陪你。”他从袖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还是温热的，放在卫知寒手掌心。“她说，顺便带出了你那侍女，给卫老夫人送了两个奴仆过去。”

卫知寒说：“替我谢谢郡主！”

“等她过来，当面谢吧。”秦飞轩让他打开那油纸包，卫知寒才想起来似的将其一层层展开。油纸里包的是两块甜糕。

“甜糕？”他凑近闻了闻，很香。

秦飞轩道：“回来路上看见，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卫知寒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谢谢皇上。”

他决定暂且先原谅秦飞轩翘了和自己的约这件事。

“皇上，还有什么事吗？”他啃着甜糕，问。心里想着的是，这甜糕果然好吃。

秦飞轩忙碌这几日下来也有些疲累，看他吃得香，也放松了几分。“我想让林辰护着你先回去。这边比较麻烦，可能会波及到你。”

卫知寒一听，有些着急：“皇上，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吗？或许我也能帮上忙呢。”

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自己一个人走啊，秦飞轩还欠着自己一天呢。

秦飞轩犹疑片刻，轻轻叹气。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竭河水量一直很少，以往本是百年自然一改道。而如今有人在上游挖河道，想要将竭河引到岚江去。领导的多是西域人以及西南人，我恐怕他们另有企图。”

秦飞轩喝了一口茶，眉间郁郁。

卫知寒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之后才说：“所以皇上是决定先尽量疏散靠近上游的百姓，然后把那伙人灭了？”

“差不多。”秦飞轩略微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盘丝教的势力掺杂其中，四处遍布探子，行动并不容易。且他们还抓了许多普通百姓挖新河道，很容易伤及无辜。”

卫知寒吃完一块甜糕，开始吃下一块。

“照这样，岂不是很难？”

秦飞轩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嘴角。看他擦干净了，应到：“的确。不过竭川离梁国安州很近，还可以调来府兵，明日大抵就能到。”

“让安州府兵悄悄混进去，从内部打破？”卫知寒猜测。

秦飞轩赞许的看他一眼：“对。”

卫知寒沉思半晌，道：“若是那里的百姓是被迫，那还可行。若不是，我建议皇上直接像浣溪那样，一个不留。”

秦飞轩否决道：“竭川与浣溪不同。”

卫知寒也不坚持，转而说：“我来之前，遇到了一个刺客，已经被无影抓起来了。”

在这当口遇刺，来人什么目的也可以猜出来了。

“有人不想皇上继续。”卫知寒抬眸看他，吃完了最后一口，慢慢擦着嘴角。

秦飞轩冷然道：“那孤便前去一会。”

审问刺客这事儿丢给了吴乘舟。他是行家。卫知寒照旧过着每一天，只是身边的暗卫多了几个。第二天晚上，安州府兵到了。

安州府兵只来了一支一百多人的小队，统领名叫李肃，人如其名，是个面相严肃的汉子，人高马大的，看上去很不好惹。聊了两句之后，卫知寒发现他其实很爽朗，很好接触。

两个人没过多久就称兄道弟的。

“卫公子客气了，你才是好看的那个。”李肃没读过多少书，脑子里头装的都是舞刀弄棒，对于外貌只有“好看”和“丑”两种看法。“我个糙人，哪来什么好看啊。”

卫知寒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说的是英气，是李兄身为军人的那份气概，哪里看得是普通的外表啊。”

李肃挠了挠后脑勺，憨笑起来。“那卫公子应该拿去形容皇上啊！我是跟着皇上打过仗的，要说气概，他可不少！”

卫知寒淡笑：“我知道。然他身上特殊的气质，却是无法用简单几个词就能概括。大梁的战神么，总归是有不同的。”

战神么，遇事总是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他知道，秦飞轩会找到最好的那一个方法。

若是换一个人来，也许已经暴怒到无法维持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