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想喝水吗？”那声音温和又耐心的问了几遍。卫知寒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想”。

扶起来喝了几口水，卫知寒重新昏睡过去。

秦飞轩给他盖好被子，身旁的老人握住卫知寒的手腕，为他把脉。过了许久，他松开了手，由秦飞轩仔细的放回被子里。

“如何？”

老头吹着胡子道：“毒发了！”

“毒发了？”秦飞轩想了想，拿出一张药方递给他。“前辈，这个能否缓解？”

老头睨他一眼，接过来认真看了起来。过了半晌，他气呼呼的把药方拍在桌子上大声嚷嚷：“这什么东西？你哪儿来的？这跟他体内的毒药性相冲你晓得不？”他眯起双眼：“老实交代！”

秦飞轩用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一声，略心虚的看向卫知寒转移话题：“他中了什么毒？”

老头本想跳起来打人，听这一问顿住。随后神色怪异的问：“你不知道？”

秦飞轩老实摇头。老头哼哼唧唧说：“既然他不告诉你那我也不告诉你，自己问去！还有，别转换话题，这药方子哪儿来的？”

秦飞轩扛不住老头紧紧逼问，只得老实交代道：“在浣溪城……嗯。”

老头对天下事什么不清楚，只“浣溪”二字足以明白。他立刻更大声的哭喊道：“那群畜牲！你这家伙！我把好好一个人交你手上你就是这样照顾的？我把宝贝徒儿交给你，却让他平白遭了这样的罪，老头子我命苦啊！”

秦飞轩很想说你哭的很假眼泪都没有，但是怕打起架来会吵到卫知寒休息，于是随手拿起一个梨子堵住老头的嘴，指指床上躺着的人。

老头瞪他，把话题拉回来：“你你你！你还没给老子解释呢！”

秦飞轩只好全部和盘托出。老头听完更生气了：“你说说你，我好好一个徒弟，就等着把余毒清完，现在到好！身子骨更差了！”

“传闻溪花阁主有爱徒，乃唯一亲传弟子，却从不让人知晓。就是他吗？”秦飞轩为老头倒了一杯茶，希望他闭会儿嘴。

老头白他一眼随口敷衍道：“不是！溪花阁主是有一个弟子，可又没谁说我在外头有一个弟子。小子凭什么来判断他是溪花阁的弟子？”

秦飞轩知道这是搪塞自己的说辞，只笑了笑。老头一贯秉持着别人没说他就不说的原则，摇头晃脑的喝茶。

卫知寒十分不安稳，梦中晃了晃手，掉出被子来，被老头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师父……”卫知寒迷迷糊糊半睁开眼，难受地喊了一声。老头笑得一脸慈祥，握住他手轻轻安抚着。“诶，乖徒儿，师父在呢。”

听清楚自己师父确实在身边，卫知寒得以放松下来：“……老头子安静点儿……好吵……”

老头连声应答：“诶诶好，寒儿你好好歇息，啊。”

说完卫知寒就松了他的手，又一次陷入沉睡，老头赶着秦飞轩往外走。到了院中，老头背着手恢复了高人形象，抬头凝望天空的神色与卫知寒莫名相似。

“前辈很疼爱他。”秦飞轩也看了看天，觉得他并不懂老头看的是什么。老头哼道：“那是，老头的徒弟老头不疼，拿给你疼？你疼得来人吗你？”

“受教了。”秦飞轩虚心低头。

老头斜斜睨视他一眼，笑着转身走了。

“所以，前辈可以告诉我，您与卫知寒的关系吗？”

“嗯——我不！寒儿都不跟你说，我就不跟你说！自己问去！”

无影跪在一堆夜明珠旁边，等秦飞轩来处罚他，虽然说卫知寒人好，不会怪他，但他无法不自责。都怪他没有做到仔细，没有及时找到正确的机关，才让卫知寒受了伤。

本来他是打算丢下这一堆夜明珠带着卫知寒先走，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卫知寒会生气，出来之后发现秦飞轩还要生气一点。

所以他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了，希望主子消消气，别给气坏。

前后走进来两个人，前面的酒竹好奇地看了看无影，然后问：“这娃娃做什么跪在这儿？”

秦飞轩跟着踏进来，撇了一眼：“他没有保护好卫知寒，自请降罚。”

酒竹恍然大悟，把人拉起来：“不是故意的就起来吧，等寒儿醒了看见你跪这儿老半天才会生气。”

地板凉，无影把腿跪得有些麻了，秦少霜劝了他好久，他还是执拗的要继续跪。此刻得了秦飞轩的首肯忙不迭把人拉到一旁坐下。

酒竹摸摸下巴上蓄的短胡须，赞赏道：“危急关头不忘把财宝一并拿走，寒儿那家伙这般穷，肯定要夸你的。”

无影垂首：“属下愧对公子！”

秦飞轩摆手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休息，另外点了两个手下整理好夜明珠。秦少霜无声松了口气，悄悄溜出门去找秦逍。

“诶，你是谁？”军营驻扎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林里，秦少霜走出大门，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靠在树上不知在做些什么，看模样也不像是宫里的丫鬟。

宋柠慌张的回头，见秦少霜面露惊讶，该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动作，把手上纸条往身后的树缝里一塞，与她行礼：“民女宋柠，见过郡主。”

秦少霜好奇的朝她身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便问：“你在做什么呢？”

宋柠略微紧张的笑了笑，胡扯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我见树上有几颗虫卵，好奇这是什么虫。”

秦少霜最怕就是虫，闻言立马后退了好几步。“你真厉害，居然不害怕虫子。”

宋柠腼腆笑笑：“民女自西域边境长大，打小与虫子打交道，自然不怕的。”

秦少霜摇摇头：“我不行，我跟虫子不共戴天。”她向宋柠招手，“走，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去营里。”

宋柠点头跟着她离开。她落后秦少霜几步，悄悄回头看了眼，收回视线不再关注那边。

已经到了别孜边境，可是派去送消息的人全都有去无回。再不把信送达，没有丝毫准备的别孜怕是真的要面临灭国的危险。而国内老二和老三正在夺嫡，如今局势，可以说是内忧外患，连连不断，仅凭幽亲王留下的势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在梁国铁骑面前只能希求背后的那位……愿意出面，暂且先联手保住了别孜再去争其他的。

宋柠心底压抑得很，秦飞轩对她的态度依然如当初那样不冷不热，让她猜不透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甚至有一次秦飞轩还问起她知不知道酒竹在哪里。

酒竹是只存在于江湖传闻中的前辈。据说他是溪花阁现任阁主，武功高强，总是在各处游历。没有几个人认得出他，或是知道他真实的长相，更没什么人能够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因为溪花阁避世已久，而酒竹年轻时也只出现了那么两年就销声匿迹，过了三十多年，大家都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出现过。

她知道有这么个人，却绝不可能认得他，更不清楚秦飞轩究竟认不认识。若秦飞轩是在试探她的身份，早该对自己下手了；若未察觉，却又无法解释他的动作。

现在自己的处境无疑是危险的，若信迟迟传不出去，就得为自己思考退路了。

别孜可以败，但却不能被灭。

宋柠勉强控制住心里的情绪，同秦少霜一起走进了军营。秦逍刚做完晨练，还是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和秦少霜见面，欣喜的扑上去：“姑姑！”

秦少霜一把抱起来转两圈，放下来之后使劲揉搓着他的脸。“呀，我们逍儿又长大了点，再过一年姑姑都该抱不动了！”

秦逍牵着她的袖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秦少霜注意到他目光，笑着同他道：“这个呀，是宋柠姐姐。哦对，逍儿应该认识吧。”

秦逍收回目光，指了指远处的空地。

“好，姑姑给你示范一套枪法！”秦少霜倒也没在意，直接牵着秦逍离去。临前还记得对宋柠说一句“自便”。

等走得远了，秦逍才闷闷的说：“逍儿不喜欢她，她不是好人。”

秦少霜给他顺了顺头发，语气温和：“她怎么了？”秦逍自幼性格内向，不易接近，能靠近他的侍女也只有双环一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秦少霜也会尽量避开来往。秦逍踮起脚，示意她弯腰靠近些。

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秦少霜明白了原因，忍不住叹息。

“皇兄告诉你都不告诉我。多偏心！一天天的，怎么教小孩的啊！”她假意埋怨两句，随后拿起自己的枪演示给秦逍看。

宋柠已想好退路。若是玉簪原本的主人来了，自己会很难安全离开。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枚玉簪如今的主人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他们从地洞之中出来后遇见秦飞轩和酒竹，着急忙慌的解了迷药，又睡了一天一夜才算彻底清醒过来，能下床，只是暂时走不太稳。

“公子，您感觉怎么样？”青意是想扶着他的，被卫知寒婉言拒绝了。他说他又不是残废。卫知寒活动着身体，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我好着呢，别瞎担心了。倒是你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

过去了快两天，还不知道现在事态如何。他听青意说梁国来了大军，再没两天就要进攻别孜，带兵的正是那据说吊儿郎当又很会打仗的梁国奇才许青山。

卫知寒之前就很好奇许青山此人，究竟是怎样的奇才，现在看来说不定可以与他结交一二。指不定还能一起交流交流兵书。

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之后会为这个天真的想法感到悲哀。

青意刚打算强行把他弄回屋里去休息，就见秦飞轩已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想，她奈何不了主子，这位皇上总能，就大声说：“皇上，公子已经在院里站了很久了，还不愿回去休息，您来管管他吧！”

卫知寒吓得赶紧去捂她嘴。捂的住吗？当然不能够啊。秦飞轩微勾唇角，如她所愿走了过来，轻轻牵起卫知寒的手，问：“为何不愿回去？听话，外头冷。”

卫知寒讨好的笑着：“陛下，您来啦。”

秦飞轩点头。“所以，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卫知寒笑得灿烂。

其实心底里一个劲的骂人。

就你凶了不起啊！

秦飞轩会到别孜来是他没想过的，不管原因如何他都会很惊讶。但其实这笑里头掺杂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其实他自己都不太能分辨的清楚。既有看见他的惊喜感，也有对他的抱怨、生气。他需要秦飞轩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再选择要不要原谅他的先斩不奏。

卫知寒坐在床边，模样乖巧，然后质问道：“你怎么把我的玉簪拿给别人了？”

秦飞轩给他倒了杯水，出奇的很配合：“那簪子不知落在何处，无声无影寻不到。我们猜是被人拾走，为了引出那人，便没与你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簪，放进他手心。“这就还你。”

“好吧。”确认完这是自己那枚之后，卫知寒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说法。“那就是把人引出来咯？接下来要准备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秦飞轩说：“用不着你，好生休息就是。”

卫知寒眉眼不满地耷拉下来。

秦飞轩想了想，改口：“带孩子。”

“哈？”卫知寒大为不解，“带孩子？你认真的？”

“他很听话，你只需要保护好他。”秦飞轩试图让他接受。“你可以带他玩。少霜会很忙，只有你适合。”

“好吧。”卫知寒扭扭捏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在哪儿呢？”

“后天带过来。”青意把熬好的药送了来，秦飞轩端过来递到卫知寒唇边。“先喝药，然后休息。”

“哦。”

按照卫知寒的设想，他是要当和军师一样的角色的，而不是在军营里头，带孩子？不过仔细一想，军师，秦飞轩肯定不缺，甚至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军师。要说实话，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真要干这个也无妨的。只是他更想做些对打仗有用的啊。

秦飞轩等卫知寒睡下才出去。他有想过卫知寒会对身份一事避而不谈，没想过卫知寒是完全当没发生过，分明酒竹都来了，他竟然连问也不问一声。

是有多不想让旁人知晓啊。

或许正如酒竹所言，他不问，卫知寒就永远不会说。但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也只好先放下，待战事结束看他是跟着回梁国还是回溪花阁。

无声从树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还未放弃吗？”

无声展开纸条小声念到：“明日子时，不愿林外见。”

“总算是开始找人了。息还没出过任务，让他去抓，你去守卫知寒。”秦飞轩安排完，背着手去了军营。

无声捏着纸条，待他离开后把这纸条原样放了回去，然后跟着无影一起蹲在房梁上。

无影很愧疚，就算秦飞轩和酒竹明确说了不会怪罪他，他还是很愧疚，卫知寒睡了多久他就在房顶上罚站了多久。

无声拍拍他的肩安慰了一下，然后坐下。

好兄弟，我陪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马上开学了就只有更得更随意一点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