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天,古堡里的气氛都非常奇怪,就好像被大风吹过的麦田,透露出不算和平的感受。
甚至包括始终元气满满的苏珊太太,她在厨房前叹着气,没有准备饼干也没有下什么命令,园丁都只敢照顾身边的一小块玫瑰田,不敢多说什么。
这样的诡异一直持续到安德鲁回来的时候。
下午大约三点,正好是阳光正照在花园里的时候,但金发少年感到非常奇怪,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又来到大门前,却没有人能为他推开。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某些仪式感,也为了告诉很多人他回来,安德鲁几乎每次都不会用所谓的“地下魔法道路”,以至于如果没有人能够为他开门的话,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口,往里面呼喊:“请问有人吗?”
“嘿!你们的弗雷尔回来了!嘿!”
这是在做什么?
辛西娅呢?克洛诺斯呢?爱德华呢?
但没有人理他,直到有位仆人走过这里,看见他的身影,才神色匆匆跑回来,告诉他:“天呐,安德鲁先生,幸好您回来了!”
白色修士袍和金黄色长发已经在等待中显得颓丧,安德鲁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仆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左顾右盼,悄然告诉他:“先生,您不知道,爱德华先生居然和辛西娅小姐吵架了。”
“非常严重,非常严重!”
安德鲁:“哦……啊?”
“他们怎么会吵架?”
但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当安德鲁走进大门时,他确实能感受到这种奇怪的气氛,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好像只是一次争吵,但因为前所未有,以至于大家都呈现出“圣皇啊,神明降下来什么奇怪的旨意,居然让这片土地受到如此惩罚”的状态。
嗨呀,这点小事对安德鲁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是在龙族,这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小的一次吵架,你们怎么会如此在意?”
他们一般都是互相喷火相互扔火球的,但无法诅咒对方的亲人,毕竟总共就四条龙,其中两条是他的父母,一条是他的哥哥。
嗨呀,都是小事,没看他曾经是深棕色头发,而现在是璀璨好看的金色呢。
“他们为什么吵架?”
仆人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她留下了信息:“好像是昨天……和克洛诺斯先生有关系。”
哦?
昨天下午爆发的争吵确实和克洛诺斯有关。
但准确来说,这一切都是没有根源来由的灾祸,克洛诺斯只是按照晚饭的时间,忽然从客房中出来,并且戴着宝石项链来到餐厅,等待着苏珊太太的晚餐罢了。
下午茶对勇士来说根本不够吃,魔法需要超越科学的能力和精力去支持,就像她下午吃掉的三个蛋糕,一层漂亮的甜饼干和十八块巧克力。
在健康的前提下,她就算想吃掉整个甜品店,爱德华也只会支付些金钱。
但是晚上,在走廊看见克洛诺斯时,爱德华很明显,非常明显地皱了眉。
这明显也许只是在他人眼中,毕竟辛西娅当时只关注晚餐,但是在克洛诺斯下楼那一刻,她也发现了。
“咦?”
她已经很久没和克洛诺斯共进晚餐了,怎么今天晚上有这样的幸运机会?
哇哦,难道这就是咒语老师带给她的幸运星吗?
克洛诺斯穿得并不少,而每件看起来都足够得体且华丽,这让他整个人像是风中摇曳的瓷器,脆弱却美丽而精致。
她很热情地招待了这位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先生您真的很幸运,正好今天会有很漂亮的小饼干!”
“谢谢。”
他的反应没有外表看起来热烈,以至于辛西娅不太开心,但能遇到就是一种美好和缘分,所以她选择了原谅。
只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克洛诺斯总会带来些疑问,在吃完小蛋糕后,女孩看着他,问:“先生,今天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呢?你之前都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图书馆和客房当中,这一切在最近来看的话,爱德华先生应该是知情的。”
矛头忽然对向爱德华,餐桌上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辛西娅转过头去,看着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先生:“爱德华先生,您真的知情吗?”
爱德华先生避而不谈,他看着克洛诺斯,脸上难得呈现出一种“难看” ——也许是被他的话语戳中。
“您答应过我。”
“是吗?”
克洛诺斯低头对向餐盘,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是吗?怎么会呢?我只是被锁住了而已。”
克洛诺斯怎么会撒谎,他可是最光明正大的智者,而爱德华最近的行为与曾经相当不符合,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不告诉所有人的情况下又需要大家去遵守。
辛西娅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放下叉子,面向爱德华,表情算不上很好,至少在爱德华眼中,这是一种“质问”。
他的大小姐正在质问他。
天呐,真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但他无从解释,只能沉默,而后告诉辛西娅,却也只说是:“我保证我不曾伤害您……”
“砰。”
刀叉被丢在餐盘中,这响声引来了苏珊太太,她尖叫着跑出来:“天呐,发生了什么事情!”
爱德华也相当恼怒,甚至已经无法顾及他们的问题,而是跟过往每天那样,对着辛西娅:“请问您认为这样的行为举止是对的吗?”
“您怎么可以随意就将刀叉丢下来?大小姐,如果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又怎么样!”
辛西娅受够了。
她一大早就在为父母的事情忧心,各个方面来说的,为爱德华的言语感到愤怒,又为自己没有发挥好而暗自较劲,一整天都已经心力交瘁。
她已经不想再忍耐和纠结下去了。
“爱德华先生,我不认为你的管教在最近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
“……什么?”
餐厅中,明亮的水晶吊灯挂着,闪耀出璀璨的光芒,反射到每一个餐盘和蛋糕里的水果上。
可水果上是新鲜的标志,但放在现在,烘托的只能是紧张氛围。
辛西娅穿着和克洛诺斯眼睛同色的蓝色长裙,洁白蕾丝点缀着每一条裙边,这让少女可爱,却不是让她面对着管家,然后像弓箭那样绷直着自己的身体,仇视着一直以来的亲人。
书上说,面对谎言,面对伪装,要么使用毫不留情的态度戳穿,要么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跟对方周旋。
在周旋的情况下,可能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但现在的辛西娅选择了毫不留情的这条路。
她指责星侍对她太过严格,尽管身边就是苏珊太太,她并没有用任何的超自然词汇,但是双眼已经呈现出不同的、鲜艳的红,如同火光。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继续说话。
克洛诺斯在她身后,仍然食用着漂亮的餐点,苏珊太太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又换成右手紧紧攥拳,好像对现在的状况有些不解。
怎么会呢,她的亲人们。
老天。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样。
“我知道,我知道您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在为我好,可是先生,我对这样的好已经要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克洛诺斯先生是我的,是我把他……邀请来的,他是我的客人,你怎么分开了我们,这不应该,先生,这不应该!”
“还有,我的父母亲,他们不是你禁锢我灵魂的枷锁,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怀念他们,可你并没有给我了解他们的时间,更没有对我介绍过我的父母,为什么还强求我去爱!”
“爱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出口后,连克洛诺斯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好难过。
非常难过。
就算她没有转过身来,克洛诺斯也能感受到她流泪的状态,就好像当时背对着他的那个女孩。
她当时站在航海图前,一句话也不说,却呈现出来破碎的姿态,但又不肯放弃,以至于僵持着。
当时是什么样的衣裙其实克洛诺斯没有关注,可她只有那条裙子,带着大口袋,布裙破破旧旧又灰扑扑的,不像现在,站在水晶灯下,如同降临的女神那样熠熠生辉。
她非常愤怒。
但克洛诺斯没有提供过多的关注。
他想的是今天的焦糖真的非常美味,苏珊太太果然名不虚传。
“我并不希望被这样爱着,更何况,从来没有人教会我什么是爱。”
她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
因为爱德华站在他对面的位置,也是辛西娅对面的位置,面色呈现出不自然的铁青,克洛诺斯和自己家人之间的缘分也很淡薄,和家里人的关系更是不算好,甚至有些紧绷。
他不知道这样的争吵是不是自然的,所以现在只是冷眼旁观。
爱德华挣扎了很久,他在那里站着,一直到光线都暗淡下去,才开口,声音里是难得的沙哑和不自然:“……对不起。”
“但是我确实是爱着你的,也想教会你这些……”
“您根本不理解,”只有最亲近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了,“您爱的是卡佩家族和继承人,却不是我,是这个一直在讨要蛋糕和甜点的辛西娅。”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
多坏的女孩啊,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爱的人。
他像是圣父那样点评着这场闹剧,但仍然不参与进来。
晚餐到现在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留给爱德华的牛排,或许他也没办法继续吃下去。苏珊太太倚靠着厨房的大门,木头颜色的花纹在她身边,紧凑的纹路像是她那颗心。
沉默像是刽子手的刀,高高在上。
圣父和死神扭曲在一起,玫瑰花已经枯萎,自然的力量中带着愤怒和张扬的火,焚烧着,怒意张扬着。
很久很久,等到克洛诺斯无声放下刀叉,终于将所有食物吃完,他们才终于又开口了。
是爱德华在说话。
他说:“您累了吧。”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带您上去,今晚还需要完成一部分作业,不可以再吃小饼干了,但如果你和苏珊太太说的话,我依旧会为你提供。”
“牛奶也会依旧的。”
他声音晦涩:“现在,请前往您的教室,辛西娅女士。”
克洛诺斯眼看着这场好戏。
苏珊太太跌落到地上。
辛西娅站在原地不动。
而爱德华,保持着某个姿态,像森林武士那样站着。
他说:“去吧。”
而克洛诺斯想:“真是让人能够酣畅淋漓的好戏。”
不枉费他专门下楼来,面对眼前这个漂亮的骗子。
……连爱都不懂,就敢挂在嘴边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