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亦承让柳氏去信新宁伯府,却不想新宁伯夫妇一早便回了伯夫人娘家,因着伯夫人母亲病重需回去探望,夫妇俩三日后才能回京城,
得到这个消息,云亦承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却也无奈,只能等了。
紫薇苑里,云姒悠然坐在秋千上,今日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素雅纱裙,秋千荡起来时,裙角飞扬,仿佛一朵盛开的绿芙蕖那般清美无双。
“小姐,我还以为你真的答应了侯爷要嫁给那个登徒子呢。”
昨晚桃花就候在正堂侧间,自然听到了正堂的对话,担心了一晚上差点没睡着,直到清荷传回了消息说新宁伯府夫妇暂无暇顾及婚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来料定了伯府不能及时过来下定,这才佯装答应,自家小姐足智多谋,自然是有后招的。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新宁伯府夫妇来不了的?”
桃花一脸疑问,很是好奇。
“保密。”
云姒高深莫测一笑。
“哼,小姐你好坏,让我来给你荡高点。”
桃花佯怒嘟嘴轻哼,走到云姒身后用力推着秋千。
千秋越荡越高,云姒紧紧抓着绳子,低头盯着忽远忽近的地面,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啊——小桃花,你慢点,太高啦——”
清荷走进紫薇院,就看见云姒和桃花闹在一起,她无奈轻笑。
“桃花,小姐畏高,你可悠着点,到时候小姐生气就不给你吃桃花酥了。”
桃花终于松了手,撇撇小嘴,还是桃花酥重要点,小姐不说便不说吧,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千秋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云姒轻呼了口气。
清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
“小姐,这是抚远大将军府送来的帖子,邀请我们三日后去郊区马场看马球比赛。”
云姒接过帖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秀眉,她回京多日,昨日出席春宴才算是正式现身,不想第二日就有他府的帖子送了上来。
“侯府其他人可有收到?”
清荷回道:“邀请侯府的帖子已经送过去正院了,这封帖子是专门给小姐你的。”
云姒打开帖子,这封帖子形制精美简约,其上还有抚远大将军府夏府的徽记,内容里明明白白写着诚邀永安侯府大小姐出席,字迹遒丽,秀逸洒脱,看着像是男子的字,可细看去笔锋略略圆润,应该是女子所写。
这倒是有趣……
云姒唇角微扬,将帖子交还给清荷。
“我们三日后赴约。”
桃花神色一喜,满脸跃跃欲试。
“太好了,好久没有看小姐打马球了。”
打马球……
云姒有些出神,双脚无意识晃动着秋千。
无论前世今生,她骨子里的性子都没有变过,不爱琴棋书画,却爱投壶打马,前世自己就不是一个娴静优雅的世家贵族大小姐,打马走街,马球捶丸,嬉笑怒骂全凭心情,天真烂漫至极,只可惜这样的自己哪里抵得过阴谋诡计,死在了新宁伯府,最后一丝烂漫无暇也从此泯灭。
思及此,云姒双眸倏得幽深起来,如蝶翅般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底的冰冷寒霜。
“清荷,告诉兰姨,今日就可以动手收尾了。”
清荷神色一震,领命而去。
桃花望着云姒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寒意,她皮肤白如霜雪,朱唇染艳,眉宇间凝着淡薄剔透的寒霜竟让她有种冰雪般凌厉的美,妖娆却致命。
自那日云姒下达命令后不久,正院便开始愁云惨淡起来,柳氏斜倚在矮榻上,愁眉紧锁,往日温婉柔和的脸色此时透着病态的苍白,严嬷嬷坐在矮榻另一端为柳氏轻轻揉着太阳穴,尽管这样,柳氏也还是紧绷着唇,无一丝放松。
她们面前立着一扇仕女戏蝶屏风,屏风之外跪着三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皆是温氏陪嫁铺子的管事,不过原本的管事早就在柳氏接手后换上了自己人。
打头的中年男子低声啜泣道:“夫人,还请您出手救救我们,不然我们就要撑不住了!”
柳氏紧闭着眼睛没有出声,严嬷嬷一面按揉按着柳氏的太阳穴,一面朝外声音冷厉。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平日里夫人千叮万嘱让你们做生意要谨慎小心,如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就想让夫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严嬷嬷冰冷的目光落在屏风外,打头跪地的中年男子。
“还有你,庄福,你也是从夫人娘家里出来的老人了,平日最是稳重小心的,你怎么也跟他们乱来?”
庄福跪得更深了,额头重重抵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
“夫人,那帮人都是一伙的,以前惯常与我们合作的供货商说要离开京城挪到南方去经营,便介绍了现在这个宛记,我们也确实试探地合作了几次,那宛记供货的缎子质量确实不错,价格比上一家还要便宜,”
“恰好我们来了几个大单子,就付了定金让宛记按时供货,却不想那宛记直接卷款走人了,而给买家的货却没有着落,如今买家已经来上门要货了,我们是签了文书契约的,若是供不了货就要赔付十倍的货款!”
严嬷嬷冷哼一声,眸光锐利扫向跪在庄福后面装鹌鹑的两个管事,一个管事管着温氏陪嫁的香料脂粉铺子,另一个管着一个京城有名的茶楼
“那你们呢?也是如此被骗?”
“一个宛记,一个宁记,一个德记,连在一起就是玩你的!他们由此至终都在赤裸裸地嘲讽你们啊,你们才反应过来,真是愚蠢至极!想来这之间你们也得了不少好处,不然出了问题你们怎么会不及时禀报上来,非要等到压不下去了,才来找夫人给你们这些死人擦屁股!”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三个管事在地板上咚咚磕着头,纷纷告饶。
“夫人饶命啊,我们确实是有过错,但那几个骗我们的供货商摆明着就是针对侯府啊,我们这几个铺子京城里谁不知道是永安侯府家的产业,这么多年来,谁敢惹我们铺子啊!”
庄福仰着头望向屏风内的人影,老脸涨红,大声辩驳道。
柳氏本就在闭目养神,此时豁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褪去平日的温婉伪装,此时的她一脸冷肃漠然。
她淡声道:“既然如此,约定给买家的货就先欠着,等抓到了那些用心险恶的骗子再来处置,这些买家难道还敢得罪我们侯府不成!?”
“可……”庄福一脸为难,“那些买家说了若是不能按时拿到货款,就去官府告我们!”
柳氏柳眉紧蹙,不由气急道:“那就让他们告!我们侯府还怕了他们这些低贱的商人不成?”
柳氏在侯府当主母这些年可谓是顺风顺水,哪里遇见过这等被人蓄意谋害的恶劣之事。
“母亲,不可。”
一道年轻婉约的女声从正屋后的内室传了过来,原来云姝在后面听了许久,只见她款款走了出来,神色微微冷然。
云姝对着屏风外的三个管事道:“几位管事先在外候着,本小姐有话要和夫人说。”
“是。”
三位管事齐声应道,再次磕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见几人已经完全出去了,云姒才问道:“母亲,出事都是温氏的陪嫁?”
柳氏微微摇头,有气无力道:“侯府的产业也出了不少事,不过倒还好说,只是我们最赚钱的铺子还是温氏的陪嫁,因此这次预谋陷害,温氏这几个铺子损失极大,货款总共倒欠了两千多万两。”
饶是前世见过大场面的云姝,也不由咋舌,“一千多万两?这么多!”
云姝平静了片刻,正色道:“不过母亲,哪怕是这样,我们也不好一直拖着,一则那些买家已经抱了团,若是告到了官府,我们是有能力解决,但是事情难免会传扬开来,于侯府于父亲的名声都是极大受损的,父亲难免会觉得母亲管家不利。”
“二则,如今父亲已经答应了将嫁妆归还给大姐姐,若是事情没有收拾好,就这么把这样的烂摊子甩给云姒,父亲脸面上也不好看,而且她的舅舅不日也将来京,若是顺着这些烂摊子查到以往的账上,难保不会查出其他问题,若是父亲知道了母亲暗中将铺子赚来的部分银子补贴娘家……”
说着,柳氏神色一悚,坐起了身,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揉按着眉心,斩钉截铁道:“这事千万不可让你父亲知道!”
“所以,我们只能息事宁人,将这些亏钱的款项补了,吃下这个暗亏吗?”
云姝澄澈清丽的眼眸闪过一袭阴沉。
“自然不是,我们把这件事让父亲去处理,这件事瞒不了父亲的,而底下这些个管事,也不能留了!我们要把这件事推到针对父亲的官场对家上去,这样父亲就不会责怪母亲了,另外我们到底还是要派侯府的人出面安抚一下买家的,免得提前将事情闹大了。”
柳氏脸色微松,伸手拉过云姝的手,轻柔抚摸着,满脸的恼色终究绽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姝儿,你真是长大了,可以做母亲的小军师了。”
云姝反握住柳氏的手,一脸轻柔笑意。
另一厢,云姒带着清荷与桃花出了侯府,悠闲坐在了街市边靠窗的茶楼上。
桃花一脸疑问:“小姐,我们过来这里做什么?”
云姒轻呷了口茶,抬头示意桃花看向对面,正是温氏的陪嫁铺子,最挣银子的绸缎庄。